,去眼快杠杠的。
滔滔云海之中,陰風怒號,電光躥動。
正是殺得昏天黑地,然而不知為何,魔門修士忽地心頭悸動,受某種感應的牽引,猛然抬頭。
魔潮劫云所未及的高處,一片幽暗,仿佛夜幕垂落,墨色盡染。
剛剛還是驕陽當空,普照萬里,這……
沒等魔門修士弄明白怎么回事,周邊配合他向無量虛空神主贊禮的一眾天魔,其意念猛然間又拔升了一個層次。
兵災魔王發力了?
這就對了!拿著域外天魔那種莫名其妙的架子,有什么意思?
真要讓魔潮中百萬天魔盡力配合,便是不敢召出無量虛空神主法相,只憑那壓倒性的神意沖擊,便早奠勝局了!
如今倒也不晚,觀天魔意念的洪流充斥虛空,與那隱于幽暗,又無所不在的高拔神力相接,便如飛瀑垂流,海潮盈滿,一個漲落間,便有超出之前近倍的張力。
雖說是壓力更增,可只要善加利用,還怕不能破敵嗎?
魔門修士心下大喜,同樣是放開心神,借這一片沖起的洪流,向敬奉的神主頂禮膜拜,意圖以更加虔敬之心,總攬神力,加持到“苦輪無際無常法”之上,真正魔化輪回,將余慈那一份心念,扯到無邊魔國之中,碾成粉碎。
他變幻印訣,手舞足蹈,大聲贊禮:
“虛空無……呃?”
這一刻,在無邊神力的加持下,他感應到了兵災魔王驚訝至乎驚懼的情緒。
那無論如何都不會是主動作為者會具備的東西。
所有的過程都很完美,可當起點錯了,會發生什么?
魔門修士心內警鐘激響,也在此時,昏暗的天色倏然微明。
他再次仰頭,但見天上,清輝灑落,明月懸照。
十萬、百萬天魔的恢宏贊禮,形成的洶涌意念洪流,帶動層層疊疊的云氣,如海波蕩漾于月下,竟是出奇的通透,似乎被月華淘洗,雜質沉淀。
然后,魔門修士就發現,什么神力、什么洪流,與他很近,卻又無比遙遠。
他最多只能算是沾了點兒“水汽”,“苦輪無際無常法”也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加持。
百萬天魔的贊禮,便在這莫名其妙的發端和過程中,歸入明月清輝之中,似化為彌漫開來的光暈,洞照萬里河山。
情緒念頭一時錯亂,他失聲道:“哪位同道在此?在下匡言啟,師承影魔君,莫要大水沖了龍王廟……”
說到此處,話音驟然中絕。
他仰頭睜眼,遙看明月,感受其光芒中獨特的法理,竟是如此契合無量虛空、魔心遍染之妙詣,又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與他的命運息息相關,難分難離。
無數次午夜夢回,他都看到這輪明月……雖然他從未親眼見過。
他只是聽自家那瘋魔似的師尊,一次又一次重復當年絕壁城最混亂的一夜,一堆還丹小修的廝打中,那焰火般飛散的星芒,顯化出代表著無量虛空神主一脈,魔染他化的最高成就。
照神銅鑒!
心底深處暴起的情緒,擠壓他的嗓子,發出尖銳不似人聲的嘶吼:
“照神銅鑒……余慈在這兒!”
余慈一直都在,不過他所吼叫的意思,相信兵災魔王一定會理解。
自碧霄清談之會開始,余慈就一直以分身示人。
分身自然是帶不著什么寶物的,那么,如今展現照神銅鑒威能的,除了余慈本體,還有別的可能嗎?
激烈得要爆炸的情緒真的在腦宮中炸開了,匡言啟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等稍微冷靜一點兒的時候,只感覺到自己嘴唇啟合,吐出字來:
“天賜良機……”
“真的么?”
月光之中,分明有人低聲笑語。
伴著話音,另外一個方向,有劍光破空,頃刻便到眼前。
玄黃殺劍!
自從玄黃離開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化光而去后,一直不知蹤跡,再現時卻是在這要命的時間和位置。
匡言啟的眼睛,因魔紋刻畫而變得有些畸形,在瞪大的時候尤其明顯,似乎因無量神力貫注而成就的“星空”也在向外擴張。
但這沒有任何實質意義。
遠處,雷君界域與無量神意糾纏;這邊,百萬天魔贊禮所蘊的信力,大半都被照神銅鑒截流;也是由于參與天魔太多的緣故,堅城魔潮的穩固防御都給帶偏了。
局面錯亂,對匡言啟來講,暫時可說是沒有了任何值得信賴的力量。
劍仙級別的殺傷,誰來擋?
至少兵災魔王不擋,非但不擋,且是瞬間沒入魔潮深處,望空便走。
他倒不一定是去逃命,只是身為域外天魔,本能地就要與玄黃這等精于近戰殺伐的強橫對手拉開距離。
某種意義上,匡言啟也是一樣。
雖然通過某種特殊的機緣,直達長生,可他能拿出門去的,也只有祭禮請神這一招而已,近身能力缺乏打磨,堪稱是慘不忍睹。
看到兵災魔王的動作,他登時冷水澆頭,驀然間明白過來,自己是在什么樣的情勢下。
他也想走,然而身形方動,便發現月光懸照之下,四方虛空分明是布下了層層疊疊的密網,牢牢禁錮。
對方竟是以無量虛空神主最擅長的法門,倒轉到他頭上。
“原來是故人重逢,咱們回頭好好聊聊?”
聲音再度傳來,依稀有記憶中余慈的感覺。
可這時候,什么情緒都抵不過恐懼的滋味兒。
在他眼中,劍光似有若無,徑直切過,他本能揚手,可腕、肩、胸口一線冰涼,好不容易成就的真人法體,已是連手連肩,被斜劈下來,一劍兩斷。
悶爆聲里,匡言啟頂門炸開,根本魔種化光而走,只是,即便天高地闊,他的路徑卻早給劃定。
天旋地轉間,閃射的魔光徑直往明月中去了,配合得很。
對無量虛空神主的贊禮聲戛然而止。
驟然中斷的儀軌,是對神主的莫大不敬。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虛空動蕩,層層布下的禁錮大網齊齊崩斷,無量神意失去了匡言啟的控制,卻是靈性不失,其靈壓甚至更上一層。陰霾魔潮之中,隱約都要有法相顯化。
這說明,無量虛空神主已經通過信力渠道,注意力“掃過”這一方天地。
然而,漫卷的劫雷,肆虐的雷火,便如同一個擺明的陷阱,“期待”他跳進來。
無量虛空神主終究沒有來,天地虛空之中,只有一道冰冷的寒意略微盤轉,便如同鋒銳劍刃在肌膚上劃過。
受寒意所指,不管是哪個、哪方,也不管是用了什么法子隱形,這一刻都從虛空中顯現。
魔潮深處的兵災魔王;還有月輪“背后”的余慈本體,都是如此。
但也僅此而已。
無量虛空神主的意思,大約是打個照面,彼此“認識”一番。
下次,換個環境,再仔細“溝通”。
余慈臉上微笑不變,倒是望空拱了拱手,算是招呼。
自北荒三方虛空碰撞之后,曲無劫執念終結,在世間僅余的痕跡,還要落在影鬼身上。這位“相識”應該不會對他有什么“舊日交情”,不過余慈的記憶可不會擦掉,更有幾分感慨。
當然,若自作多情地去“套交情”,也是萬萬不能。
下次見面,大打出手的可能性倒是有九成九。
不為別的,照神銅鑒這等可以混淆、截留他信力的至寶,還有余慈這個操控者,就算“曲無量”不算是正牌神主,也是很難容忍的。
余慈能夠感覺到,無量虛空神主的意念確實在照神銅鑒和他的身上有所逗留,隨即遠離,再無痕跡。
以后去北地魔門的區域,又或是到域外,還真要留神了。
他這邊正思忖著,卻見腳下堅城化消,融入魔潮,并向遠方急劇退卻。
顯然兵災魔王連折幾個重要戰力,見事不可為,果斷退兵。
余慈也無心再搭理他,只對遠去的魔潮招呼一聲:
“慢走,不送!”
也不管兵災魔王是怎么個反應,余慈移轉視線,落在虛空中孤零零懸浮的輦車之上。
因為神意沖擊的緣故,虎輦玉輿隱輪之車周圍云氣掃盡,月華之下,靈光遍染,而在車壁陰影中,黃泉夫人微微蜷縮著身子,氣息微微。
余慈向寶蘊招呼一聲,讓她和雷君法相一起看守仍遭禁錮的金剛魔俑,免出意外。
他則一步跨出,飛臨輦車之上,為爭戰計,暗中鋪開的心內虛空層層收回,最終只余下“萬魔池”顯化在外,鎮壓虛空,明月之下,劫云漸漸平復,風平浪靜。
輦車中,黃泉夫人倚坐在位上,靈智未失,卻以可以目見的速度衰弱下去。
陸沉拳意消耗殆盡,然而強行加持的法理尚在,多年來,黃泉夫人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那種狀態,平衡一旦喪失,如無外力相加,就再沒有恢復的可能。
她能夠堅持到現在,也是余慈數月來一直為她調理之功。
只是眼下,黃泉夫人倒不計較自己身體好壞,只微笑道:
“原來天君本體已……”
話說半截,忽見余慈眼神不對,素手輕撫面頰,倒是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