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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內景外成 天地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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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寶道人可以肯定,在余慈下棋的時候,述玄樓內外都是有類似感應的,士如真君就提起過。去眼快  但在分了勝負之后,余慈明顯有一個收攝帝鐘、金烏的動作,而若再有影響,夏夫人不說,張天吉等人又怎會不提出異議?

  千寶道人的視線掃過天風散人,也掃過述玄樓和觀景云臺上的許多人,從神情變化上,得出一個判斷:

  這份待遇,還真是獨一份兒!

  他有悟于心,抬頭看天,太陽光芒強烈而不兩眼,甚至有點兒親切;深吸口氣,自口鼻間進來的氣息,也是暖融融的,而且沒有平時那些微小的雜質,就像是在秘府洞天修煉時一樣,整個人都似是抹消了與外部天地界限,要在精純的天地元氣中融化掉了。

  解良那個老古板,曾對他做出過恨鐵不成鋼的評價,說他這輩子,只有在洞天福地里、浸泡在精純元氣中,才能感受“天地如一”的滋味兒。

  現在,千寶道人就很想揪這位兄弟來瞅瞅:

  就這兒,你給起個名兒,叫什么洞天好呢?

  千寶道人不知道余慈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住沒有回頭,定了定神,也等到了清罄之音響起。

  自此刻起,他有五息的自由發揮時間,以抵消如今晴空萬里的自然天象。

  千寶道人開始畫符。

  有人曾說過,一色法的本質,就是用水汽丈量光線,他深以為然。

  藍天白云,陰霾密布,對能夠呼風喚雨的修士而言,聽起來簡單,可要想達到那個標準,絕不是件簡單的事。

  召兩片云彩過來沒什么,真要達到變化天象、幾近天然的程度,還要在種種干擾下維持,千寶道人自認為沒那份能耐。

  但他從來都是心思靈便之人,知道事態微妙,決不會悶頭走到黑。故而一邊琢磨形勢、猜估余慈手段,一邊試探性地慢慢勾畫符形。

  他使的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云水符”,是修士煉丹、制器,需要陰涼環境時,隔絕日光之用,在水汽較為充沛的地方使來,更是簡單方便。

  既然簡單了,功效可想而知。

  所以,此刻沒有像之前的比斗那樣,陰云四合,寒氣驟降,只是起了陣微風,湖上修士感覺到有些濕氣,抬頭上看,一片云朵乘風而來,飄悠悠遮住太陽。

  述玄樓內外修士:“……”

  現在直接宣布天風散人勝出可以嗎?

  便在水天之間一片啞然之際,又一聲清罄之音響起,提醒“先手五息”的時間過去。

  沒有什么好說的,天風散人直接畫符。

  按照“一色法”的法度,考驗的是修士符法的“宏大”特性,范圍要廣、持續時間要長,還要經受住沖擊破壞,故而最好是先出核心分形,視后面情況,臨時增刪調整,天風散人也是這么做的。

  他起手的靈符也很普通,是連通神修士都能應用自如的“大日符”,專用來釋放強光高熱,部分時候能起到破除幻術的作用,是最簡單的雙符形結構,算是和“云水符”同一個檔次。

  可緊接著,他遠超出千寶道人符法造詣便充分顯現出來。

  便在符形勾勒完畢之時,他指尖隨意涂畫,竟是在核心雙符形的基礎上,連續排出了七個后續符形,引動天地元氣,流動不息,使水天之間風力驟緊,湖上水紋層生。

  此時,千寶道人的“云水符”還在發揮作用,收集湖面水汽,制造空氣對流,將其送上天空,凝結成云……當然,這份兒效率堪稱是慘不忍睹。

  而天風散人的符法發動,倒在某種程度上,加速了云氣生成的進程。

  觀景云臺上,敖休經過一番心理調適,又看到天風散人與千寶道人之間巨大的差距,此時倒是變得輕松下來,難得地露出笑容:

  看那拙劣手段,天風都覺得心焦……

  敖休一點兒都不擔心天風散人會弄巧成拙,這樣的日頭,所謂“風吹云散”,只要是起了勢,想再聚云生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看起來,千寶道人這一局,是要讓了。

  如此,重點還是要放在后面三局……他有心想參加敖洋和張天吉的討論,可他前面的表現,比現在的千寶道人還要拙劣,以至于那兩人很干脆地將其排除在外,自顧自埋頭商議,讓他心里很是不爽。

  想到這兒,他又有些神思不屬。

  恰在此時,眼角處忽有一道清光刷過,直指天風散人處,轉眼間就是符形動搖,已經排列好的十余個分形,驟然扭曲,當即崩潰了三分之一還多。

  這下來得突兀又毫無道理,天風散人直接就愣住。

  這是符法手段?

  敖休根本沒過腦子,當下跳起身來,一聲“犯規”就要嚷出口,可話到嘴巴,卻是看到張天吉和敖洋刀鋒似的眼神,猛窒間,硬生生把那兩個字又咽了回去。

  而在此時,水天之間已經起了嗡嗡的議論聲。

  只要是一直關注比斗情形的就能看見,清光發端于千寶道人背后,當空刷落,直指天風散人身前,虛空凝就的符箓。

  雖說“一色法”允許向對手發起干擾,但那也是在符法層面上,別的手段是萬萬不成的。

  而怎么看,千寶道人這一招,也是出格了。

  湖面上議論紛紛,但所有的議論聲,到了述玄樓上,就盡數消失。

  這邊的修士,一大半都看向辛乙——這位符法大能早先數次準確論斷,還有直接作用于各家各人的慘痛回憶,都為他建立起不可動搖的權威。

  另一小半人,則是看向余慈,里面的情緒不免就有些微妙了。

  余慈則根本不搭理,只與身邊薛平治、士如真君低聲交談,似乎對樓外的斗符,都缺乏關注,又像是為同樣迷惑的同伴,做一番解釋。

  不論他在做什么,都無人能從中得到任何有意義的信息。

  如此微妙的情形,一直持續到辛乙開口發笑:“好家伙,祭煉?”

  大部分都是糊涂,卻也有像藍學楨之流,脫口應和:“果然是祭煉!”

  “怎么是祭煉?”

  三言兩句,眾多修士的思路又給弄亂套了。

  辛乙則適時起到解惑的作用:“這位離塵宗的道友,當真深有巧思,你畫你的,我煉我的……對法器的祭煉之法,能給他用到這里,也可謂奇思妙想、‘不滯于物’了。”

  經由辛乙這么一提醒,有眼尖的就看到了:

  “千寶道人手上掐的,正是地煞手決!”

  此言一出,之前述玄樓上滯后的氣氛,便是轟然熱烈起來。

  不管是符法上的內行、外行,“祭煉”這種事兒,大伙都懂,誰還沒有一件與心意相合的法器、法寶?

  人們也都知道,祭煉之術,根源還真是符法。若千寶道人真用這般手段,誰也不能說他違規。

  可這又是什么道理?

  憑什么作用在法器、法寶等實體之上的祭煉之術,能用在斗符上,而且效果還相當不錯?

  當下就有性子急的,直接叫道:“還請天君為我們解惑!”

  一時應和者眾。

  哪知道,一直以來好為人師的辛天君,這時候卻使了個狡猾:

  “天君?在座的天君可不是一個……”

  他此話一出,眾修士的視線“刷刷刷”全落到另一側余慈身上。

  至于楚天君之流……又不是神意攻伐,就不要湊熱鬧了吧。

  可惜,余慈此時可謂水潑不進,眼都不眨一下,便回道:“辛天君是天下公認的煉器宗師,經手的法器、法寶不計其數,至于在下,從頭祭煉的法器,還沒有一個超過十重天的,實不敢在此大庭廣眾之下出丑。”

  聽他這么說,滿樓修士也是啞然。

  也只有在這種時段,人們才能想到,他們面前的淵虛天君,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位修道不超過一甲子的“新銳后進”。

  論經驗、論積累,簡直匱乏得讓人……嫉妒啊!

  能以如此經歷,凌駕于萬萬人之上,擁有他人千年萬年也難以實現的成就,等到經驗、積累足夠了,還有他們的活路嗎?

  辛乙為之失笑,不再和余慈糾纏,直接便道:“那我就再說說。要說祭煉用在別處,理論上是完全可行的。祭煉的本質嘛,就是是靈昧……咳,不好意思,說順口了,我是說,祭煉就是人的心神與某種天地法則構造的融合,這一點,大伙應該明白。”

  述玄樓上的修士,沒有水平特別差的,聽得是心領神會。

  僅有的幾位已經接觸到“天人九法”層次的強人,也知道,辛乙真正想說的是:

  祭煉本質就是靈昧法則與造化法則的某種“媾和”方式。通過心神與特殊法則構造——通常來說就是法器的結合,達到更方便運使法則力量的效果。

  當然,具體的理論要更復雜:人之本身也是造化成就,和法器結構迥然不同,如何在不同的結構之間取得平衡、實現融合,且保持“人”的主體地位,不耽誤修行精進,是能夠讓人鉆研一輩子的大學問。

  辛乙就是陷在里面出不來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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