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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紅衰翠減 黯然神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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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休神色萎靡,靈智昏昏,這是他境界不到,卻強耗心力,跟著余慈的節奏,去解讀華夫人氣機變化的惡果,如今神魂受損,雖說不重,但也需要十天半月來修養。

  相較于具體傷情,當前的局面,才更讓他黯然神傷。

  什么叫“不自量力”,眼下的他就是最好的詮釋。可想而知,今日之事,必然會在海商會中悄悄流傳,他這位龍印堂的副堂主,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恐怕都會淪為他人的笑柄。

  其實,余慈的思路本身還是很簡單的。

  華夫人體內,禁制的變化是被動的,但其死扣道基,控制了生機根本,將應對之法限定在一定范圍內,逾限便死,什么強攻硬上,都毫無意義。所以余慈認為,除非是“另起爐灶,重塑生機”,其他一切治本之策,都是催命之法。

  治本不成,只有治標。

  服符之法,確實有效,但通過腸胃自然吸收,損耗大,效率低,且大半都做了嫁衣,滋補了禁制真意。

  在余慈這里,雖也用“服符”之術,但卻是憑借自己通曉生死法則,不走腸胃正途,直指生機所在,將之前生機磨銷,進補不及的局面,扭轉過來。

  “七百符”過后,生機強度,正好到達刺激禁制的邊界之下。

  如此做法,就要針對華夫人具體的氣機變化,尤其是其體內禁制的虛實,做出預估式的判斷。避開了直接碰撞,卻等于是與下禁之人比拼方寸之間的萬千變化。

  這實在是對腦力絕大的考驗。

  就算余慈身具解析神通,在真實之域的根基,也承擔了巨量的計算壓力,初次施為之時,也還是出了岔子,所幸沒有弄巧成拙。

  從這個意義上講,這是一場“真實之域”層面的戰斗。而他所說的“七百符”,每一符都是結結實實的考驗,難度不會有半點兒下降。

  而像敖休一樣的層次,這般用力,其志可嘉,其用么……

  此時此刻,敖休的心氣兒已經給徹底打散了,他兩眼直,神思不屬。還是華夫人給他一些安慰:

  “天君服符之術,實是神通之法,似簡而實繁,非精于推衍之術者,不可為之。敖堂主雖精于符法,卻并未涉獵此道,故而難為。但這份心意,我是生受了。”

  自今日到此,華夫人還是度軟語相向,敖休縱然是心神齊傷,乍聽來精神頭也是一振,但已經再沒有任何力氣,去和余慈糾纏了。

  見此,余慈倒是主動攬活兒:“不知華夫人會在北地停留多久?這段時日,我倒能夠幫忙,也計算一下變化,看是否可以讓符箓支撐較長時間。”

  華夫人眼波流動,目注于他,繼而襝衽行禮:“生死之際,容不得妾身客套,在此先向天君致謝了。”

  至于報酬之類,她可不像敖休那般斤斤計較,肯定不會讓余慈失望便是。

  余慈摸摸下巴,笑道:“其實我也是有求于夫人,想借冷泉多用幾天。我那邊有一位朋友,也是傷了神魂,正宜用冷泉療養。”

  華夫人慨然道:“我亦知病痛之苦,便無此事,又有什么不能用的?天君盡管攜友前來便是,這幾日,冷泉專為天君而設。我也能借機,多多請宜。”

  余慈心中一動,又問起冷泉來歷,但得到的答案是,泉池是有人出售而來,也是輾轉多主,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至此,余慈差不多已遂所愿,就此提出告辭,準備回去親眼看一看葉池的傷情,再做打算。

  他這邊一提要走,薛平治卻也響應道:“華夫人剛剛受了余道友符法,與前面情況不同,正該靜養體會,感悟氣機,以備下次療治所用。我們師徒也不打擾了。”

  薛平治如此說法,更像是幫著華夫人清場。

  不用多想,清的就是敖休。

  這一位本來還想著借冷泉用用,養護受創的神魂,可剛剛華夫人已經言明,這幾日冷泉只給余慈使用,他也不敢多言,再把兩邊得罪,更覺得無顏多留,只能悻悻而退,走的倒比余慈等人還要干脆些。

  待余慈登舟欲行之時,薛平治忽然提議:“我與道友同行如何?”

  余慈自然不會拒絕,當下三人就上了同一條小船,由駱玉娘操舟,繞過蓮花池,往外圍水道而去。

  臨將轉過綠柳彎,余慈回眸,只見華夫人立于水榭之中,目送三人歸去。雖是荷花擁簇,美婢相隨,偏覺其只身孤影,泠泠然如清溪,視之明澈、聽之悅耳,卻不知其所來,未知其所往,看似平易,實有一股天然孤寒之意,區別于他人。

  這莫名的感覺突然烙上心頭,久久不散。

  正品味之時,薛平治清音入耳:“道友覺得,華夫人傷勢如何?”

  余慈想了想,答道:“極是沉重,以我之能,難有標本兼治之策。”

  這是實話,也是廢話。到現在,余慈還沒有真正弄清楚薛平治和華夫人的關系,有些想法,肯定不會說出來。

  可薛平治比想象中要直白太多:“我欲與華夫人聯手,可否?”

  余慈呆了呆,這才現,薛平治與華夫人之間,似乎遠比他估計的要微妙得多。當然,現在更微妙的,還是薛平治對他的態度。

  他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能沉吟不語。

  薛平治搖頭道:“道友何必多慮?世間或有兩面三刀之輩,無情無義之人,平治不屑為之;又或有背信棄義之變、有始無終之盟,唯你我之間,不至于此。至少,在東海那位隕滅之前,定然無憂。”

  余慈明白薛平治是什么意思。

  某種意義上,壓力比利益更可靠。薛平治為什么對他這般親近,實是在那日跨越億萬里的驚天大戰之后,他們之間,就有了一個共同的大敵,也就是羅剎鬼王。

  因為羅剎鬼王,薛平治從最巔峰上跌落,多年以來,深受七情倒錯之苦,時刻掙扎在死亡線上,對羅剎鬼王的恨意,當真是傾三江五湖之水,也難洗凈。

  薛平治雖是有數的大劫法宗師,但面對羅剎鬼王及其座下羅剎教萬千強者,只能是勢單力孤,若想在所作為,勢必要尋找一切可以抱團的力量。而世上真敢與羅剎鬼王正面放對的,又有幾個?

  正是在如此窘境之下,余慈與“上清后圣”橫空出世。當日真實之域一戰,和羅剎鬼王從環帶湖打到東海,震動一界。

  上一個被如此對待的,還是太玄魔母。

  對薛平治來說,還有比他更放心、更值得期待的盟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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