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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三清教化 七情入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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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對余慈,雪枝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尤其是在昨天那一系列事情之后,就是打個招呼,也覺得渾身不舒服。

  還好,余慈也沒有和她長談的打算,隨口道一聲“雪夫人昨晚睡得可好”,也不等她回應,便施施然離開。留下雪枝在院中,玉容微微發白,袖中雙拳緊握,好半晌才回過氣來。

  此時,兩個侍婢倒也很眼色,已經準備了洗漱用具,并抬了浴桶過來。

  雪枝慢慢走到房前,卻是遲疑難進,末了,她只是示意侍婢好好服侍,自己又回返院中,看著園圃內被昨夜驟雨擊倒、打散,只余殘枝敗葉的花卉發怔。

  然而也就是十余息的時間,房門吱呀一聲又給打開,兩個侍婢抬著浴桶走出來,顯然是被拒絕了。

  雪枝眉微微皺眉,沉聲道:“怎么回事?是身子不適嗎?”

  兩個侍婢對視一眼,終有人道:“稟夫人,冷煙娘子安好,只是說,要換泡綺羅花的熱浴香湯。”

  這一刻,雪枝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怎樣的,恍惚間,只揮手讓侍婢退下,而等回過神來,她已經是站在白衣所處的房間門外,伸手按著房門,再一遲疑,已經發力推開。

  這里本就是她的臥室,雪枝自然熟悉。因是常年獨居于此,她有意把房間格局做得小而精致,里面并不甚大,然而擺放的一杯一盞,一琴一架,都是她的心愛之物。

  只是如今,這片絕大多數時間都靜謐安詳的房間里,此時已是一片狼籍。床榻上就不必提了,書案上筆架翻倒,另一邊琴臺也移了位,五弦琴滑出了小半邊,一襲雪白中衣就甩在上面,濕漬斑斑。

  雪枝看得熟悉——那不正是她昨夜留在這里的嗎?

  她心口轟然一漲,氣血沖頂,已經是給無名之火燒紅了面皮。然而,當她看到只著一件抹胸,正對鏡梳妝的白衣時,一切的情緒都化為不可抑的荒謬之感,漫過心頭。

  “你……”

  和之前設想的完全不同,此時的白衣,不是抑郁沉重,精神恍惚;更不是形容枯槁,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只看她大片暴露出來的背肌,雖也有淤青紅痕,但更多還是雪滑柔膩、光澤如玉。

  且為了之后洗浴做準備,素面不沾半點兒脂粉,依舊是面若桃花,艷光四射,哪是橫遭暴凌的清冷柔弱女子,分明是深得雨露滋潤的嬌媚婦人。

  雪枝怔了半晌,方道:“你昨晚……”

  她又有些無以為繼。倒是白衣,意態閑適,雪白手臂上抬,將凌亂的發髻散開,青絲垂流,同樣是光可照人。

  “昨晚?哦,驚到你了?你也知他那種人物,耳目靈便得很,我剛在背地里編排他,緊接著又是那個模樣進來,唬人得很,我怎么也要換著法子哄他開心才好。”

  雪枝像是回到昨夜被寒雨澆透的時刻,腦際又是一陣眩暈,臉色則是不可避免地沉下去。

  白衣從鏡中看到她的表情,失笑之余,也淡淡加了一句:“昨晚那邊聲勢,還以為你會進來幫我的……在這兒先道個歉。”

  一句話將雪枝定住。白衣也不再妝扮,款款起身,身上除抹胸之外,再無他物,盡顯那修長筆直的腿型,還有令人窒息的腰臀曲線。此時,她已經再沒有半分“冷煙娘子”的模樣,只有那位縱橫于環帶湖上的情報販子白衣!

  玉足落地無聲,輕盈走到雪枝身前,聲音忽爾壓得極低:“蘇雙鶴終于要毀掉你了……”

  正是聲線太低的緣故,雪枝一開始沒聽太清楚,而等她反應過來,玉面當即血色褪盡,煞白一片,脫口喝道:

  “你在說什么!”

  “昨日你舉止失常,尤其是對那位……蘇雙鶴莫不是突發奇想,想讓你去好好‘接待’一番?嘖,真讓人刮目相看。”

  也不知白衣的“刮目相看”,是說蘇雙鶴,還是指余慈。雪枝卻已不愿再聽,拂袖轉身,就要離開,恰在此時,侍婢換了綺羅香湯進來,本還要服侍,但見屋中氛圍,還有雪枝的面色,都嚇得退了出去,遠遠避開。

  雪枝被此事一岔,怒氣稍微消褪,然而從昨日起,就深藏心底的恐懼,卻是沖破了一切阻礙,升騰而起。

  “嘖,真的猜中了。你那位蘇老爺,可真是個奇葩!”

  白衣從后面裊裊行來,親呢地挽著雪枝的臂彎。她就像是一個牽線木偶,任白主牽著,一起來到浴桶邊上,看熱氣蒸騰的湯水中,如血般的花瓣。

  白衣伸出另一只手,在香湯中往來劃動,使得香氣愈發濃郁,也在水聲的掩護下,將朱唇抵在她耳畔,用低沉至幾近于無的聲音道:“圈禁的鳥雀未必活得不好,可要被扼斃之前,還不想逃脫……究竟給喂到什么地步了?”

  雪枝身上微微發顫,下意識地呢喃:“他怎要殺我?”

  “雖然我不知道,為何他突發奇想,謀劃如此丑事,可不管成功與否,難道他還會迎回夫人,繼續‘恩愛’嗎?此外,如果他的計劃一切順利,自然會得手一位遠比你更合他心意的美人……你知道的,有沒有信心和她爭一下?”

  低沉話音維持得太久,白衣的嗓音也有些啞了,直至于無。可僅是在心頭的回響,就讓雪枝有難以承受之重。

  此時,溫熱的吐息卻是貼著她的耳垂,觸及頸側,慢慢滑下,貝齒輕嚙,微痛又癢。雪枝反應過來,欲待掙扎,哪知白衣秀頸一低,已是咬著她右邊衣襟,猛力一撕。

  白衣驚呼一聲,本能去掩,卻是昏沉沉的,腳下輕飄飄不著力,被白衣扯著,身子纏抱在一起,直摔入足以容納三人共浴的浴桶中。綺羅香湯并花瓣撒了一地,還有更多的不斷濺出。

  可雪枝就算是勉力扳著桶壁,卻一直沒能再掙扎出去,便是桶壁上那只手,最后也無力滑落。

  而在浴桶中二女所不可覺察的層面,一縷神識悄然退去。

  “真是不讓須眉!怪不得昨晚上那么主動,花樣也多,原來勾引的根本不是我啊……要收網了嗎?”

  余慈嘟噥一聲,便不再管那邊。對他來說,明確了“割手牌”的動向之后,任飛魂城這邊攪出什么風雨,都不過是旁枝末節。能夠利用當然很好,用不成的話,也無所謂。

  目前,他最多就是關心一下白衣的精神狀態。

  看她那般野心勃勃,還真是可喜可賀啊。

  余慈信步走到臨湖的觀景亭上,調養氣息,也是復盤回味昨日的戰況。

  “真實之域”的威能,他也是昨日才真正知曉。尤其是玄黃斬滅周邊天地法則,無論是楚原湘、武元辰,還是蘇雙鶴,都是應對乏力,唯有他一人,以“我”之元素傾注,法則立就。

  唯一的問題在于,他對真實之域所區另的“我”、“從我”和“非我”的認知,還有些未明之處,有這么一個任意揮灑的機會,最后還是錯失掉了,以至于發揮出來的,是“萬古云霄”這等成法。

  此法是余慈在鉆研《洞元玉章三氣妙化符經》時,發現的某種微妙脈絡,推衍其盡頭,天地法則體系竟還有些包容不住。昨日了是福至心靈,在“真實之域”的境界下激發,一舉功成。

  “萬古云霄”固然有無上威能,終究還不是他自己的東西。若真是他的,明辨了“我”與“非我”,真實之域的顯化很可能就將一直持續下去,而他將徹底站在“海面”上,進入全新的層次,可惜,仍然是差了些。

  饒是如此,他也所獲頗豐。至少在“三清境”中,聞得“道德天尊教化”,著實受益匪淺。但凡是玄門法理,便如長空一洗,晴朗透澈,修為有精進之兆。

  他不得不感嘆:對一個宗門來說,這才是根本啊。

  以后培養、招攬人才,什么都不用說,直接展開“萬古云霄”,拉他們到三清境去,納頭便拜是夸張了,可宗門傳承一下子就變得厚實起來。

  當然,前提是,他的修為要支撐得住,境界還要再提升,要不然,這等模模糊糊的“教化”,也只有他這般修為境界的,才能略見端倪,其他人就只有“且聽風吟”了,便是絕頂天才,也難真正開悟。

  不管怎么說,“萬古云霄”是驚喜,也是分水嶺。

  在那之前,余慈不愿意過早地站在人前,承受明槍暗箭;但從那一刻起,有重創而退的楚原湘、武元辰二人當踏腳石,再沒有人再能否認他上清宗傳人的身份。

  名正則言順,言順則“勢”成。

  就算如今洗玉盟早已不復上一劫面貌,縱然當年上清鼎滅背景復雜,但作為多劫以來,鎮壓北方、抵擋魔門南侵的中流砥柱,上清宗是有天然的大義名份的。

  上清遺脈要重振宗門,天經地義,誰能置疑?

  萬古云霄一出,局面豁然開朗。

  而另一方面,他發力終究還是早了些,比計劃里提前很多,一些力量還沒有完全聚集在他身邊。那種按部就班、周密布置、層層鋪排的手段,果然非他所長,難道他還真是一輩子站在前排,沖鋒陷陣的命兒?

  現在,也只有將錯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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