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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化之具 吞海妖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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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索輕喟一聲,想到前面做的功課,又暗自思忖:觀此瓶模樣,倒像是幽冥九藏秘術中,“吞海瓶”那一變,只是整個身子都變成這樣,與其說是詭異,還不如說是滑稽。

  可彭索沒有半點兒喜意,他看著鬼厭被劍陣巨壓碾碎,焚化成灰,可轉眼間,此人就以這等妖異形象現世,已證明他前面失了手。

  蹈海分光劍陣依舊運轉不停,劍潮沖擊無休無止,卻總在廣口大瓶附近失了沖力,并被瓶口吸納進去,那一片區域,氣機紛亂,已不是劍陣所能控制。

  他銳眼生芒,盯著吞海妖瓶,尋找其破綻。

  鬼厭神魂深處,余慈恨不能伸手抹一把冷汗。

  化為吞海瓶,確實是鬼厭的手段,但在今夜之前,勢必難能。

  就在今夜,稍前一段時間,余慈在另一處江水之中,為鬼厭重塑形神,其基本材質,非同凡響,乃是三方虛空元氣,凝聚成形。某種意義上說,此時的鬼厭已經不算是正常人類,對其所修煉的幽冥九藏秘術而言,也是有益無害。

  幽冥九藏秘術門是魔門少見的煉體之法,肉胎陽神渾融為一,修煉此法,將永遠失去陽神出竅的可能,但練到極處,以九種虛實神通變化為本,肉身變化卻是隨心所欲,模仿陽神所謂“聚則成形,散則化氣”之能,也未嘗不可。

  只是鬼厭修煉到步虛上階后,蹉跎年歲,多年不得寸進,九藏秘術的三大類、九種虛實神通變化,他只得四種,分別是形藏變里的中輪火、吞海瓶;神藏變里的的冥合霧、五傷氣,而且還達不“神通”的程度。

  其他如形藏變里的虛空藏、神藏變中的化神光,都未掌握,至于最高層次的天魔變,更是邊兒都沒沾上。

  這里有修為的問題,也有心法的問題,更多還是鬼厭自己的問題。

  不過,待形神重塑之后,至少“變化”一道,余慈已經“幫”他掃清了物象上的障礙。

  至于變化的心法,那本不是余慈擅長的領域,他還沒把幽冥九藏秘術的法門過一遍呢,在他想來,以后有大把的時間去試驗,不必急于一時。

  然而他還是小覷了聚仙橋所布的劍陣,在彭索的駕馭下,滔天劍氣攻伐如雷霆,摧枯拉朽一般將鬼厭碾成了渣子,藏在神魂深處的念頭,甚至都來不及切換,就是切換了,那一瞬間余慈能做得也很有限。

  還好,三方元氣的質料不同凡響,余慈也有全套的鬼厭形神烙印,在其形神破滅的剎那,又重新組合,那一瞬間,余慈的意識與鬼厭接通,但又不是全盤代替,只若靈光懸照,“照亮”了生死之間,其所未知之秘景。

  鬼厭的原生意識也算福至心靈,倏然明確了他應該做的事情——蹈海分光劍陣之下,他本來形態不可能存活,唯有死中求變,用出“吞海瓶”這一變,以其吞噬一切有形之物的法力,干擾劍陣運轉。

  他變得很成功、很徹底,直接就身化吞海妖瓶,法力更是精進,吞納劍氣、吞吃氣機,吞了個不亦樂乎。

  只是吞噬法力再強,其吞吐之力總有上限,而蹈海分光劍陣集百名劍兵之力,循環往復,無有窮盡,他只護得一時平安,彭索便已回神,在虹橋上冷笑一聲:

  “疾!”

  劍陣運化驟然加速,頃刻之間,就迅猛了五成有多,且還在不斷提升。受此影響,吞海妖瓶便是嗡嗡連響,并開始東擺西晃,顯然其承受力已到了極限。

  彭索也再次持劍,準備行雷霆一擊,滅其魔身。

  若換了以前,鬼厭到這節點上,自會有其他變化,效用如何,且另說。但如今他神魂深處,有余慈念頭懸照,內外銜接,彼此貫通,又有主次,所以他就將此關鍵選擇踢到這邊來。

  這不是他刻意的作為,而是冥冥之中,靈光驅使而成。

  說到底,鬼厭已失元神真性,代之而起的就是余慈分化出來的念頭,前面余慈刻意收斂、又或其慣常習性可以應付時,還不明顯,可到要命的時候,定然要如此這般,方循法理。

  故而,一個問題就擺在余慈眼前:吞海瓶一變后,又該怎么辦?

  余慈的回應也最是直接:變下去!

  形藏三變自成體系,中輪火既是攻伐之術,又是煉體之方;吞海瓶則在此基礎上,初涉神通變化;虛空藏則是形藏變的大成之法。

  既曰虛空藏,顧名思義,實是與虛空神通有關。這是一種能夠煉出虛空的法門,在修行界也是很罕見的。當然,這里所謂的“虛空”,只是在九藏魔身之中,無中生有,有中還無,煉出一個小小空間,還遠遠不是“自辟虛空”的成就。

  在余慈這等精于虛空神通者看來,如此“虛空”,實在沒什么可言道之處,倒是里面煉化異質,轉運氣機的法門,有點兒意思。

  可像他這般,在還丹境界就掌握虛空神通,自辟虛空的怪物,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又有幾個?鬼厭生前,可沒有余慈那份兒機緣,也就被死死攔在關礙之前,難有進境,可如今,換了真性,情況就全然不同。

  吞海瓶的心法運轉到極處,只是稍稍一震,便輕而易舉地沖開一條新路。

  說是沖開,其實“前方”分明就懸著指路明燈,種種玄妙,為他一一分說。

  余慈是不通曉虛空藏的法門,可這一點兒能夠由鬼厭的原生意識補上;鬼厭不能明了虛空神通,但余慈自有充分解悟。如此,余慈隱于內而操權柄,鬼厭顯于外而為佐使,主次互補,陰陽妙化,兩邊的意識冥冥中就合為一處。

  內外合而玄機成。

  就鬼厭而言,事涉虛空神通,心神如何投放、氣機如何運化、虛空如何養就,條條陳列,清晰明白,且是感悟生動,絕無生澀之處。

  剎那間,吞海瓶之內,便有一小小虛空成就,雖只是拳頭大小,卻有無盡之藏,運化精微,莫測其深。

  形藏變之神通法門,一下子修到完滿之境。

  完滿之力既生,中輪火、吞海瓶、虛空藏三法歸一,周身氣機根根跳蕩,更與外界天地所涉元氣遙相呼應,步虛法域當即擴張,其有大有鼎沸之勢,如此成就沖擊之力,變到絕關仍不算完,轟隆一聲響,形神實質化消,似乎散為無數微粒,顆顆牽引元氣,成煙化霧,氤氳繚繞。

  這是神藏變中的冥合霧,可在以前鬼厭使出來的時候,最多是拿煙吐霧,哪有這般形神化盡,煙氣氤氳的精到?

  此時此刻,蹈海分光劍陣與鬼厭氣機相接處,已經徹底亂了套,冥合霧既成,鬼厭形神實質散化煙氣,便是被絞碎了,隨便一拼合,也就無妨。況且所謂“冥合”,暗合是也,其特殊法力,就是混淆氣機、模仿質性,無聲無息滲透進去,突然發難,令“堅城”潰于內。

  劍氣動蕩愈甚,其間煙霧質性越是難以辨識,有些劍兵操控劍訣時,已經產生了幻覺,分不清哪個是自家劍氣,哪個是鬼厭所化妖霧。

  “咄!”

  彭索見勢不對,一聲斷喝,便待親自出手,絞殺鬼厭。然而此時,鬼厭氣機沖擊之力未絕,轉瞬又是一變,那些形神微粒也都散盡,似乎化入天地之中,與元氣同一,其實專聚五陰五毒五傷之力,透肌銷骨,最是陰損,這是五傷氣。

  如此陰損之力彌漫劍陣之中,來無影去無蹤,便是以彭索之能,都要用心提防,不過這力量只是一閃,便重新歸入變化的大勢中。

  此時形藏、神藏六變中,有五變已成,鬼厭便是盡失真性,其識神見知也能明白,他遇到了一個千回百劫也難得的大機緣。他再也按捺不住,九藏魔身縱使化煙成氣,仍然百竅響應,齊震共鳴,化合成縹緲魔音,升天入地,無所不至。

  這已不是幽冥九藏秘術本身的變化,而是魔功修煉到一定境界,外化的表征。

  彭索在虹橋上聞聽此音,未盡其意,與他心神相系的乙陽劍已錚聲鳴響,向他發出警訊。

  幾乎與之同時,大約在四百里外,有強橫旺盛的氣息沖霄而起,如火光煙柱,灼然逼人,本來這已經超出正常的感應范圍,卻因其強橫,使得彭索這邊也清晰可見。

  這一道氣息像是點燃的炮仗引線,第一聲爆鳴之后,震蕩就再也不能停止。

  僅隔半息時間,東方更遠的位置,有矯然光華,如龍似蛟,甚至是沖破了晨曦,在朝霞中升舉飛騰。

  這一個,彭索倒是有了點兒概念:“黑蛟真人?此長生大妖向來安居盧江水脈之中,少有動作,怎地突然跳出來?”

  念頭未止,東北方向,五色光華分列,如孔雀展屏,華麗多彩,比之聚仙橋的虹光亦不稍差。

  彭索遲疑了下,方做出判斷:玄昊上師?此人一門心思與東華宮作對,來回奔忙,也會來此嗎?

  連續三個反應,以彭索之見,全都是真人級數,方圓千里之內,有這些大人物在,固然能算巧合,可這齊整反應,決不是巧合能夠解釋的。

  他緊握乙陽劍,雙眸神光刺在混亂的劍陣中央,如今那里煙氣都已不見,如歸空無,可彭索確信,鬼厭還在,因為那里正是縹緲魔音之發端。

  莫不是……

  一念未止,魔音相應變化,彭索一個恍惚,耳畔似有刀劍交鳴之音,聽聞此音,他本能地熱血涌動,不自覺握緊了劍柄。

  不過,幻相如真,終究還是幻相,他很快警醒,可在此時,腳下虹橋之中,已是騷然,怪聲頻出,里面還摻有那個女俘虜的尖叫。

  彭索駕馭虹橋,與其中劍兵心神相系,如何不知里面的混亂?頃刻之間,已有兩名劍兵尸橫就地,殺人者卻不是里面任何一個俘虜,而是來自于劍兵中間。

  狂躁、紛亂、欲望、恐懼,種種的負面情緒,莫名而生,突然爆發,化為陰魔,侵入神智,使劍兵幾難自控,稍有一個誘因,就噴發出去,釀成慘禍。

  六欲染化,內亂自生——果然是六欲魔音!

  彭索的眼神首次失了靈動犀利,變得有些茫然:這……這可是六欲天魔將出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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