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緩步前,貼近,目注寶蘊那出奇容光煥發的面容,伸出手,掠過其鬢角,忽然手臂內環,將她摟進懷里。。
寶蘊有些掙扎,陸青沒有放開,而是摟得更緊,且垂下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話。
效果立竿見影,寶蘊的掙扎停止了,再不言語。
下一刻,陸青輕擊她的天靈,寶蘊依舊維持著盤坐的姿勢,卻是陷入昏迷。
隨后,陸青稍一催運真力,眼前便是發亮,似有一團紅光自寶蘊頭頂沖起,床帳里異香撲鼻。
姹女陰魔距離瓜熟蒂落,也不差多少了,此時生出異象,為陸青這“外人”所見,便證明其已經漸漸脫離與原本目標的氣機勾連,與外界相連,自具神通。但正因為如此,越需要充足的供給,作為載體,寶蘊就是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營養。
陸素華植入寶蘊體內的十魔內禁,也是養料之一,但由于禁制的嚴密,一時還沒有“消化”,但要將其取出,也等于是在太歲頭動土,一個不慎,原本針對余慈的天劫,就要歸陸青承受了。
對此,陸青是無所謂,但在附近游弋的陸素華,必然要做出事來。
陸青沒有任何遲疑——在來此之前,她已經梳理了所有可能出現的狀況,并做了針對性的布置。稍停數息,她倏地立掌成刀,對著那滿帳紅光,一掌切下。
紅光翻涌,瞬間倒似濃重了很多,而在陸青眼中,那其中有一位赤身女子,依稀是寶蘊模樣,在紅光中舒展身姿,妙相紛呈,更重要的是,對方冷冷瞥來一眼。
所謂的“冷”,不是情緒,而是冰冷的法度,是對陸青沖撞天心流轉軌跡的回應。
陸青神色不動,掌刀刀鋒劃過,那女子身,當即開裂了一道縫隙,縫隙處光影扭曲,等到梳理清楚,卻是一個五寸長的小人兒飛出來,面目與陸青一般無二。
這就是十魔內禁的顯化。其自成體系,還沒有被天劫之力同化。
如此切割出來,對將近成型的姹女陰魔,無疑是一種損害。
帳中紅光劇盛,姹女陰魔似有反制的趨向,她不用真正動手,凜凜天威劫煞,已逼得陸青陽神法身幾乎透明,飛出來的“小人兒”,也猛然凝滯。
這時候,陸青拂袖,一幅畫卷展開,層層圖景鋪陳,妄境中萬千天魔嘶嘶發嘯,自成一股巨力,將那魔禁顯化人影吸攝進去,
姹女陰魔的反制,也都由畫卷呈受。
若是雷劫、火劫之流,這一下畫卷就要灰飛煙滅,可姹女陰魔的殺傷,更多的是在心靈層面,對萬千天魔來講,消解起來可要輕松太多。
唯一可慮者,就是陸青本人的抗壓能力。
便在這一刻,陸青陽神法身現出繁密而瑰麗的紋路,放出光華,像是燃起了火,那火呈靛青色,又泛著紫光,妖異非凡。
這就是十魔內禁圓滿的表征,與不遠處那位的心神聯系,也在瞬間擰合到了最強。
僅過了三五息時間,陸青還在適應魔禁圓滿后,對神魂法力的壓制,耳畔就響起悠悠的清音:“斬化身能用這種法子,在別人身切割魔禁與天劫,青兒你的天魔裂魂化身之術,真的大有長進啊。”
陸青沒有驚訝,也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回頭,只是盯著帳中紅光妙女的虛影,分明是個重新蓄勢的狀態。
陸素華有些不滿:“你要冒險,不要拖著別人一起倒霉啊。”
話是這么說,但從頭到尾,陸素華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
數息之后,陸青穩住了陽神法身,離床更近一些,伸手觸摸寶蘊的額頭,那里滾燙。
這是姹女陰魔抽吸寶蘊生機靈氣的癥候,陸青就感覺到,寶蘊原本細膩的肌膚已有些干澀,活力不再。
再這么下去,就是沒有十魔內禁,其壽元也將迅速消耗,只需十天半月,這美麗的人兒怕就要化為一具干尸,其情思意念,也將融解在天劫偉力之中,成為姹女陰魔成長的養料。
陸青久久不語。
她剛剛才做過承諾,但事實,她沒有半點兒把握,更直白一些——她撒了謊。
面對這種局面,以羽清玄之能,也只有冰封了事,而她比羽清玄,還遠遠不如,唯一勝過的,僅是從寶蘊處得來的一次“賭博”的許可。
心念透入,將說定的一篇法訣打進寶蘊意識深處,同時幫助她強化了一下心防,她能做的,僅此而已。
陸青眼睛閉又睜開,轉過身子,兩張幾無分別的絕美面容,在此刻相對。
陸素華仍然是男裝打扮,灑逸風流,她打量陸青的表情,末了微微一笑:“為婢為仆,茍且偷生倒也罷了,怎地還損折格調,沒的丟我的人。”
陸青淡然回應:“當年戰敗,屈身婢仆,非我所愿,你若不滿,可向母親詢問……既然沒有,想來你也是明白的,何必時刻掛在嘴邊倒是你,三元錘練得如何”
“呵,那個余慈,倒讓你調教得忠心……”
幾句言語交鋒之后,兩人的笑容同時模糊下去,其身前也同時展開畫卷。
一樣的形制,陸青的完整,陸素華的殘缺,但陸素華手那幅,所顯化的人影已經增加到了十個,此時盡都并往一處,交疊時光華如注,透出畫圈之外,如陽光萬丈,穿透妄境圖畫,照得陸青法身透明。
下一刻,陸青擺脫了光照,隱沒在妄境中,這片群魔騷然的區域,急速向高空拔升。其間還分出兩道人影,對著陸素華夾殺而來。
陸素華根本沒出手,目光如金燦流火,化為玄門神目,只在兩個人影身一掃,那邊就化為飛灰。她又往昏迷中的寶蘊處看了一眼,那邊天劫之力的運轉,讓她暫熄了在這兒給陸青添堵的心思。
和陸青陽神法身,聚散由心不同,她有意蓄勢,一往走,屋頂便轟然炸開,連帶著周圍十幾座屋舍,盡都分崩離析。挾此威勢,她后發先至,來到了鋪展開的妄境空 看妄境迎面而來,她沒有躲閃的意思:“來,回到我這里來。”
妄境中,樓閣亭臺,仙山云海,似乎在颶風中搖動,內里人影,原有的姿態都發生變化,似乎剛剛注意到大敵到來,千百道目光,齊齊集束過去。
陸素華神色安然,只將手中殘缺畫軸展開,十魔內禁圓滿而成就的攝魂神光,如長劍一般,在妄境中掃過,雖說陸青盡力躲避,可當那只無相天魔一頭扎入畫人像時,她再也躲不開天魔噬心的感應。
光芒罩體,陸青渾身一震,陽神法身再轉透明,并定在當場,身魔禁燃起了魔火,將她吞噬。
陸素華可以感受到陸青心神防線之艱難,六賊魔、七情魔、恩愛魔、災難魔、刀兵魔、圣賢魔、妓樂魔、富魔、貴魔、色魔等等,嗡然而,六欲濁流,如狂濤巨浪,一壓。
那不只是陸青一人自生之心魔,而是包括了寶蘊等人一生苦難沉浮,十人心魔,加于一身。陸青本就是情思缺乏,可曰“無情”,但這非是“大道無情”之“無”,而是“無力”之“無”。
平日里陸青自有法門,鎖住心防。可她自動跳動十魔內禁的陷阱,就等于是將心防打開,以其“先天不足”對抗洶涌的魔念。如此境況之下,只要有一點迷惑,便會讓十魔趁虛而入,以心魔替換掉正常的情思,是謂“入魔”。
那燃燒的人影,在妄境圖畫中,分外醒目。
陸素華在虛空如履平地,緩步走過去:“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若入魔,妄境會更強,也有可能轟破我的心防,只是,我的勝算仍有九成,有半成,是兩半俱傷,你的勝算,只算半成……”
說到這兒,她有所感應,環目一掃,笑容不變:“哦,還要往去進入外域的話,再送你一成兩敗俱傷的可能——如果我足夠無聊的話。”
話音未落,她身形急進,幾乎是一閃便到了陸青燃燒的陽神法身之前,手指結印,一圈圈靈光外爍,轉眼將陸青罩住:這是玄門封魔秘法“萬化功德印”,本是將魔頭封入自家體內的舍身法門,但這種情況下使來,卻是正正好。
玄門法印罩落,連灼灼魔火都給暫時壓下,顯露出陸青已近乎完全透明的臉容。也在此時,陸素華見她唇齒啟合,心中亦有意念傳入:
“對戰的不應是我們……”
伴此心聲,陸素華突然發現,她竟然捏不住法印,妄境圖畫中,一個偉岸的身影從周邊薄霧中邁出,不言不語,一拳轟來。
無拓城空的黑暴深處,驀地傳來一聲悶響,此時正好在黑暴之的過路修士,便見那黑暴之,驀地呈現出一個巨大的空洞,龍卷般的強勁氣流沖天而起,只是掃過的風尾,便將幾個飛梭絞得散了架,飛梭的修士下餃子一般掉入黑暴里,生死不知。
一時間人人自危,都往后退,混亂中,很少人能看到,在大氣湍流之中,有一團扭曲的光影,正以極速沖向天際,不多時便破入碧落天域,且還在升。
更高遠的天域之外,一些具有特殊感應的天魔,紛紛將魔念投下,為行將入口的美食而騷動不休。
相較于其他地域,北荒與九天外域的距離已經是相當接近了,可是能夠反過來感應到域外天魔的人物,還是少之又少。
毫無疑問,柳觀就是其中一個。
約兩百里外,柳觀瞇起眼睛,天光投射下來,在他身外卻形成了一片陰影。
域外天魔的動向瞞不過他,發端于無拓城的激戰,更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
“放開了……”
之前,陸素華和他在附近捉迷藏,用盡心機不讓他鎖定位置,可在之前那一刻起,那女人的氣息毫無保留地迸發。
這里前后有些矛盾,可他才不去管那么多,哈哈一笑,遠眺的眼神分外炙熱:
黃泉賤婢,看我怎么招呼你家的野種 他身化陰影,沖擊而,速度比登空的妄境強出至少一倍,只需要百息時間……
前方情景突生變化,天光照耀下的虛空中,忽地多了一幅斗篷,在高空強風中劇烈搖擺,柳觀銳目掃過,里面空洞無一物。
換了別人,見此變化,怎么也要看看究竟,可柳觀的思維與常人大異,陸素華這等目標在前,旁的他根本不理會,憑感應得知斗篷所蘊法力,最高不過步虛水準,便笑了一聲,停也不停,身外自有暗影如刀,橫切過去,依他心意,斬了就是。
影刀在虛空中留下深痕,就是長生真人在此,也不敢抵擋這暗蘊“影虛空”神通的一刀。
然而“刀鋒”之前,那斗篷憑空消失了。
柳觀“咦”了一聲,雖是信手一擊,可有“影虛空”神通加持,鎖定氣機,哪能這么輕易躲開 “遁術,還是……神通”
心頭疑惑泛起,下一刻,他又看到,艷陽高照的北荒空,竟是飄下了雪花。
剎那間,彤云四合,澄凈的天空一下子壓了下來。
柳觀在云層之下,本是寒暑不侵的體魄,莫名竟有寒意浸體,身形凝滯。
真實的溫度變化再劇烈,也沒可能造成這種效果。柳觀非常清楚,其實這是來自于極高層次的神意運化,將“寒冷”的感覺,烙在他的感應中。
他目光掃視,雪花還在飄落,但遮蔽艷陽天光的厚重彤云,在數息的顯化之后,又是迅速消散,似乎是對方的修為不足以支撐。
其實,對方能用步虛修為,影響他的感知,已經是逆天的手段了。
天底下除了那些個地仙老怪,竟然還有這等人物 他終于停下,饒有興致地在空中轉身,四下打量。
稍停,獵獵之聲在他身側響起,那個天藍色的斗篷重又出現,依舊是空洞妖異,卻有話音從中傳出來:
“蕊珠宮羽清玄,與人約定,暫留道片刻,若有冒犯之處,望請海涵。”
應該不算失約,直接更大章。
(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