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愁云慘霧,相互攻訐,大椎堂里倒是好生熱鬧。
在洪、宿兩位“爺”的爭吵聲中,余慈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原來昨晚上,他和那個厲鬼般的劍修大戰時,那幾個鬼鬼祟祟的玩意兒是大椎堂的?看起來,昨晚上他拍拍屁股走人,給那幾位帶來很大的麻煩啊。
余慈也是靠綜合信息得出來的判斷。這件事,大椎堂那邊沒有確切的答案,只知道原本應該昨夜到達的楚河一行陡然失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不過楚河留在堂口的本命燈卻是熄滅,顯是兇多吉少。
一夜之間,風云突變,大椎堂那見不得人的計劃胎死腹中不說,還折損了幾個主要戰力,元氣大傷。縱然余慈一直不怎么上心,也不由失笑,這時候耳邊傳來別的聲音:
“前輩,呃,前輩?”這是萬全在小心翼翼地招呼。
余慈畢竟沒有分心多用的本事,注意了那邊,在萬全這里就有點兒走神的意思。萬全也知道這位前輩心思淵深難測,指不定心里在盤算什么,可眼下已經到了目的地,他勢必要提醒一聲。
“哦,這是哪兒?”
從照神圖的視角中回來,余慈也注意到眼前這片區域和“南海街”的繁華以及凹坑的混亂都不一樣,這里人流雖也密集,不過來來回回走動的時候,總覺得有點兒說不出的怪味兒。
“晚輩憑一個牙人的身份,在各處店鋪里都能說上話,將前輩需要的東西在那里掛上號沒有問題,但在這兒,只能請前輩您親自過來才可以。”
萬全言語中有點兒神神秘秘的味道,這是職業習慣,倒不是他故意耍弄手段。
“這里就是黑市?”
余慈說得很直白,萬全嘻嘻一笑,來個默認。
經由這么一提醒,余慈倒是明白了,剛剛那“怪味兒”是怎么一回事兒。應該是周圍這些人都或多或少地提勁兒,氣機綿密交錯,所帶來的壓力。其實這也就是群體情緒的影響,使這里的氛圍比其他地方顯得陰暗些。
萬全引著他,拐進了一個小道,口中解釋道:“好叫前輩得知,這里的坊市也分成三六九等,良莠不齊。門兒清的,一進一個準兒,但若是不懂得門道,指不定就要讓人騙個血本無歸,甚至連性命都保不住。晚輩請前輩去的,就是這里信譽最好的……”
話說半截,萬全肩上突地一沉,卻是余慈把手按在上面。
萬全不由得一個激零,雖然大椎堂那邊突然變了卦,取消了那個要命的計劃,他也從多個渠道,知道這件事兒很可能就此抹過,雖是松了一口氣,但面對余慈的時候,心中終究是有些發虛的。
還好,余慈只是問他另一件事:“那一位去的是哪個坊市?”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萬全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位身披藏青色外袍的窈窕美人兒,在這片陰暗的地域里,女子行步間從容不迫,袍袖隨風輕擺,微露里面素白的裙袂,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卻分外讓人想知道正面的優美風致。
當然,萬全是沒那個膽子了,那女子身邊,有一位頗英俊的年輕人伴行左右,以他行走北荒多年的利眼,那個年輕人雖然看上去有點兒過于神經質的樣子,但卻是實打實的還丹修為,要是他真湊上去,說不定就被一拳轟成渣子。
回頭再看余慈,這一位正盯著那美人兒不放,臉上神情頗值得琢磨。
“難道他喜歡這一類型的?”
萬全不可避免地就往這邊想,險些就忘了回答,還好及時反應過來,道:“既然是走這條路,肯定去‘三家坊’的,正是與我們一路。”
“三家坊?”
“是,雖然性質有點兒那個,但這三家坊還是陰窟城乃至北荒最有名的坊市之一,比一些南方商家的影響力都要來得強。”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哦!”
說到這兒,余慈已經有點兒明白了。萬全則是笑道:“前輩您見得明白,北荒這地方,雖是窮山惡水,不過流動性大,奇珍異寶可是從來沒斷過。有些的來歷就不是那么嚴絲合縫,為了避免麻煩,類似的坊市還是低調些好。”
余慈點點頭:“這三家坊的名字倒怪。”
“這倒是有緣由的,概因這坊市自分為三類,分別為百川坊、無塵坊和真華坊,其中‘百川坊’一日一開,‘無塵坊’一月一開,‘真華坊’一年一開,高低有別,售賣物件也是大大不同。三類坊市合起來,是為‘三家’。”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過小路,到了一面崖壁之前,萬全領頭,又沿著崖壁前行,這里卻不見了前面的美人兒。
萬全一邊走路,一邊察顏觀色,小心翼翼地道:“出了小路,通往坊市的路徑就不只一條,那位或是走了別的路。”
余慈也沒有什么表示,只道:“今天開的是什么坊?”
“除了百川坊外,還有無塵坊。”
萬全忙抖擻精神,賣力解答:“百川者,取百川歸流之意,是說這個坊市里品流復雜,貨源來自四面八方,坊市沒有特意加以甄別。當然,因為這里不比別處,閑雜人等進不來,質量一般來說還是有保證的。相比之下,無塵坊的貨源就都是坊市甄別過的了,那個‘無塵’,其實就是‘眼里揉不進沙子’的意思……哦,到了!”
只見萬全往崖壁上一靠,整個身子就都轉進了巖層里,但又很快出來,恭請余慈進去。
看萬全一進一出,余慈已知道崖壁上的機關所在。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幻術,里面或許還有別的防護措施,但對守規矩的人沒有意義。
破開幻術巖層,里面的布置倒也是尋常。聽萬全講,這樣的入口,“三家坊”共設了二十個,每個都可通往“百川坊”的所在,不過要去“無塵坊”甚至是最高的“真華坊”,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萬全修為不怎么濟事兒,本是連“百川坊”也沒資格進來的,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牙人,憑借各種關系,不但能進來,還有資格帶人進入更高一級的“無塵坊”,眼下自然要好好表現表現:
“前輩,咱們這是去……”
“百川坊吧。”
咦?這個真的出乎萬全的意料,百川坊是天天都開的,無塵坊則是一月一次,機會難得,這位追魂前輩就這么能沉得住氣?
不過,在進入百川坊地帶之后,萬全便有點兒明白了:那個青袍白裙的女修,可就在里面逛著呢。
百川坊位于一個頗大的圓頂洞穴內,乍看起來,其實和外面的凹坑集市有點兒像,都是巖洞加地攤的格局,看上去比較混亂,規模則要小很多,氣氛也沒那么熱烈。在此的修士許多都用兜帽罩頭,看上去神秘兮兮,說話的聲音也小,合起來就是嗡嗡的雜音,在近乎封閉的空間內回響。
萬全眼中那位女修,也用一幅輕紗遮住面容,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在這片晦暗的空間內,仍然很是醒目,她很快又翻上了兜帽,讓人徹底看不到她的面部輪廓。即使如此,旁人仍然被她那優美的體態所吸引,引發了不少議論。
這下子,她身邊那個年輕人是越發地緊張了。
萬全也是男人,不可避免就有一些男性的通病,且本身也不是省油的燈,余慈態度溫和,且大椎堂的壓力過去,他性子里較輕浮的一面就抬了起來:“真是欲蓋彌彰啊!這一下,不知給多少人盯上了……呃,應該是個美人兒吧?”
“是不錯。”余慈用肯定的語氣回應。
這一下子就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對萬全來說,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原來這位追魂前輩真的比較喜歡這方面的話題,那他就要調整下策略了。
正想著,余慈卻出人意料地走向與美人兒前行的反方向。
現在不應該貼上去嗎?
萬全疑惑,余慈卻胸有成竹。
是的,那個風致優雅從容的女修,就是沈婉沒錯。說起來,他和沈婉只有一面之緣,就是在絕壁城的時候,隨心閣二開易寶宴,正是此女前來,主持宴會,心計手段都有可取之處。
余慈很好奇,一個隨心閣的管事到這里來的緣故,不過他當然不會傻呼呼地上前去和“舊識”打照面,而是通過照神銅鑒,確認連帶觀察,兩不耽擱。
這就是照神圖的效果。
當年,與何清那一場險死還生的沖突,余慈使出了繳獲自東陽正教的虛空鏡盤,用“仿品”反過來給了照神銅鑒這個“正品”最正確的引導。從那一刻起,照神銅鑒殘破依舊,但這半邊的運轉,已經恢復到了余慈所知的最佳狀態,其最直接的體現就是照神圖回歸。
在照神圖下,方圓五十里范圍內,幾乎沒有事情能再瞞過余慈的耳目,把握一位女修的行蹤,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當然,能做到這一點,照神圖和以前終究也有幾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