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
余慈猛吃一驚,華西峰所說的魔劫,除了疫災天魔之外,更無其他,然而這就奇了,此地是在劍仙秘境外圍,若論重災區,拍馬也比不上霧影天,這些同門也都是精修玄門正宗氣法丹訣,對邪魔外道有天然的抵抗力,哪會如此不堪?
“是盤皇宗?”
“不清楚。”
華西峰緩緩坐地,補上了之前救援時空出的位置。正是因為他強行脫離位置,才引得氣機紊亂,余慈也是知機,將戈輝三人也放到圈子里去。在圈子里面,他感覺到,一層層低沉的聲浪從華西峰等人的方向傳導而至,入耳有若溪水蕩滌,自心間流過,確有祛魔驅邪的效用。
其實余慈辛苦到這東侯墓來,是為了對付盤皇三劍,打亂疫災天魔的控制中樞。現在時間是很緊迫的,可是看到這些著了道的同門,他就是再大的理由,也不好袖手離開。
這些同門,有的神魂受到浸染的程度已經非常深重,其中尤以幾位未至通神境界的師兄為最。至于還丹境界的幾位,情況要好過得多,幾個癥狀淺的,已經可以應和著外圍的誦經聲,調理氣機,澄澈神魂。
但其中還有例外,那就是張衍,這一位的癥狀比一些修為遠在他之下的同門都要來的嚴重。余慈進門就注意到了,此時便留在他身邊,仔細觀察。
半晌,余慈向外邊的華西峰打了聲招呼,放出天河祈禳咒來。這符箓有扶正祛邪的效用,更重要的是,張衍對此符較為熟悉,氣機本能上少有抗拒。
這只是稍稍穩定了一下局面,余慈也是決斷,緊接著就咬牙用出了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這回要比對戈輝三人的時候來得細致,具有強大殺傷力的星光,硬是被余慈揉成了細沙一般,滲入腦宮。
這一下,除了華西峰外,另外幾個主持“天都法壇”的人物也都生出感應,像黎胖子還往這邊呲牙一笑,只是余慈一時難做回應。
盡管已將殺傷降到最低,但因為張衍與疫災天魔之毒糾纏太深,不可避免要將好的壞的一并刮去,對神魂的傷害還要超過戈輝三人。更要命的是,張衍本人的求生意念似乎并不強烈,甚至有與天魔邪意同化的趨勢。
“開什么玩笑,難道這就是你和我學劍的目的?”余慈實在有些惱了,他這輩子最煩的就是所謂的“必死之心”,抱著這種心思去搶生死一線的機會,和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現在,張衍顯然就帶著這個念頭,往深淵滑落。
我明明對你說過……
心內虛空中,生死符翻滾不休,時時刻刻都在演化著生死之間那一線真意。讓余慈覺得那是最簡單不過的事,可他也知道,要想讓別人理解,又會是多么困難。
尤其像張衍這樣,心理本就有點兒……不正常的。
以張衍的修為,落到這步田地,只能說明他心中有極大的破綻,被疫災天魔趁虛而入。不管心里面怎么糾結也好,“死亡”都是最愚蠢的答案!
余慈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為張衍彌補破綻,但他希望能夠幫他把生死的關口跨過去。心內虛空中,生死符運轉如常,只是在無生劫星宿破魂神光灑落之際,那一點本源符意,也借機作用在張衍心神之上。
符意不具備力量,只是一個投影,也是一個演示,張衍微顫一記,余慈覺得,他應該是有所觸動的,但之后會如何,就不是余慈能管到的事了。
暫時放下張衍這邊,余慈又為其他人治療。這下更是輕車熟路,華西峰便贊道:“上清宗的符箓之學,確實有神鬼莫測之機。”
頓了頓,他又道:“天都法壇輔以羽化天音,見效太慢,有余師弟幫忙,情況可要好上太多。”
余慈微微一笑,沒有說話。感應從來都是雙向的,余慈將生死符意投影在張衍神魂中,同時也捕捉到了張衍記憶中某些片斷,那些隱私的便不用關心,只看他在東侯墓中的那些,余慈就找到了奇怪的地方:
“出事的時候,不在這里?”
“在大日正殿。”華西峰回答。
“大日正殿?”余慈卻不是問在座的同門,而是詢問心內虛空的惡客,“那里有什么問題嗎?”
玄黃沒有回答,似乎也在沉吟之中。
便在此時,華西峰沉聲道:“盤皇三劍到大日正殿去了。”
“啊?”
眾人都是一驚。華西峰有“天地交感神應大.法”,可追索修士氣息,千里范圍內,無有不中,他的判斷,人們肯定是信得過的。
只聽華西峰道:“他們一直沒有離開,在陵墓中停了一會兒,現在開始往這邊來,角度有些偏,應該是去大日正殿無疑。”
“陵墓中有禁制……”
“他們走的是直線!”
華西峰往窗外小湖招手,湖水便噴出一面水鏡,上面映出許多場景,都是在東侯墓中。這可不是他的神通,而是早有布置,可見離塵宗對此地的控制之嚴密。
不過此時,水鏡中的場景并不清晰,急速移換的同時,還有一層灰黑的煙霧籠在上面,似乎還燃著火,室內修士都知道,那就是盤皇三劍。
“果然是天魔火。”
玄黃也在心內虛空中叫嚷:“盤皇宗明明是那賊子傳的法統,一身修為卻有大半是魔門氣象,肯定有問題。”
天魔火并不是哪一類火,而是一系列魔門炎法的通稱,能冠以“天魔”之名,那就是毫不打折扣的正統傳承,無怪乎玄黃大叫可疑。
“去正殿!”華西峰立下決斷,沒有人置疑這個決定。
東侯墓是離塵宗在劍園最大利益所系,無論是誰,都不可能任其受到損傷,這是第一位的。還好之前有余慈幫了把手,眼下遭遇疫災魔種浸染的修士,情況大都穩定下來,華西峰得以從容調度。
他留下最穩重的趙甫照應傷者,其他人出了園子,往正殿掠去。
很快一行五人到了大日正殿之外。此殿通體以銅鑄成,材質普通,也就是三丈高下,算不得壯觀,可任何凡物,承受一位大劫法修為的前輩遺澤,也會變得不凡。
想那東侯,幾乎是劍園兩位劍仙以下的第一人,向以明析劍理,貫通百家而著稱,大日正殿既然是東侯羽化之地,自然有許多靈異之處。其中最為宗門看重的,就是殿中長留不散的一縷至正劍意,漫長的歲月里,劍意已和正殿融在一起,平時不顯,可一旦有修成劍意的人入內,修為又是足夠,就會觸發這縷至正劍意,與之砥礪切磋,乃至妙悟劍理,如有神助。
正是憑借此法,離塵宗方能在近些年,從東侯墓中取得上品劍訣不下十部,就是宗門本身的幾種劍訣,也在此得以完善。
余慈便想到來之前,所了解的一些信息:“門中長輩都說,大日正殿中的劍意,或是蘊著東侯在劫法境界的神明妙悟之理,可惜多年以來,進入劍園的宗門弟子,修為都限定在還丹境界,隔著多層阻礙,正如夏蟲難知冰雪,劍理中的許多妙用都解悟不出,直到多少年以后,境界到了,回憶當年經歷,便又有所得,正是能受益一生的大機緣……不知比我在霧影天得到的東侯劍意如何?”
因為感念東侯恩澤,每次到東侯墓來,宗門弟子都要在正殿行祭禮,以師禮相謝,而這回出事,正是在眾修士祭拜之時。
黎洪口舌便捷,幾句話的功夫便勾勒出當時的情形:“……殿中元氣震動,空間不穩,你說的那個‘疫災天魔’毒種就和瀑布似的沖下來,打得我們措手不及。若非殿中至正劍意自動激發,將其絞殺大半,我們怕是來不及救人!”
“玄黃,這是怎么回事?”余慈一聽,就是這里涉及到秘境空間的層次安排,當然是問玄黃最快。
“我怎么知道。東侯心性修為上佳,受魔劫傷害最小,是無劫大人之外,所有人里活得最久的那個,無劫大人初創秘境時,他還在世呢,只是不為人知罷……等等,我知道了!”
“怎么?”
“這里有捷徑!秘境有雛形時,東侯還在,這里有通往秘境的門戶!雖然后來給封上了,卻已與封禁算不得一體……”
玄黃話說半截,正殿上空,大氣震蕩,一道漆黑中透著昏黃顏色的火焰從虛空中探出來,當空一掃,便讓銅殿上空劇烈扭曲,火焰之后盤皇三劍的人影,也看不真切。
余慈盯著半空那團扭曲的光影,心中疾問:“通向秘境……哪里?”
“自然是最核心的歸墟!”
“你娘!”
“你才娘!”玄黃已不知自己在說什么,他的心念幾乎是發狂的邊沿:“那賊子放出疫災魔種,燃燒修士潛力,不是要正面硬撼符印,他是要聲東擊西,凝成能燒透空間的魔火,從東侯這里直接闖上去……”
心內虛空中靜了一靜,然后玄黃就咆哮出聲:
“攔住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