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的視線仍次從三人臉上掃過。布嵯、驍波、晨光,三個胖瘦有別,高低不等,卻是一般地陰沉,手持長劍,環繞三面,彼此氣機交錯,慢慢彌合被余慈劍意劃開的劍氣屏障。
要是現在能攻出去自然最好,可惜余慈實在力有未逮,只能在嘴上說說:
“不是給打出顯化飛舟,死無葬身之地了?盤皇三劍,倒是演的一出好戲。”
一邊嘲諷,一邊盡量壓住自己的傷勢。其實余慈是有些奇怪的,盤皇三劍的舉動過于“文雅”了,占了上風,哪有不一鼓作氣的道理?
就算他在全盛期,面對三人圍攻,勝算也不大。修行界以運使劍陣出名的并不多見,戈輝三人也算,但他們還沒有在修行界真正闖出名頭。相比之下,盤皇三劍的修為勝過他們,“陰陽盤”劍陣比“三極分光劍陣”也更為玄妙莫測,全數發揮的話,完全有困殺還丹上階修士的可能。
這種情況下,還如此謹慎,莫非……
三方目光夾殺,最終,大胖子布嵯開口說話:“有頭無尾,露了行跡,讓余道友見笑了。不過余道友原來是離塵宗的,倒是我們料得差了。嘿嘿,放在以前,東侯墓確實是劍園里數一數二的寶地,可如今秘境大開,再返回來,未免有些不值吧。”
果然有問題!
胖子不緊不慢的做法,大違常理,余慈很自然就想到,對方應該也有一些難處。
就像戈輝三人的遭遇,拿著他們當擋箭牌固然是好,但似乎并不是必然的選擇。余慈從霧影天撞下來的時候,其實狀態糟得很,若盤皇三劍以本體出現,全力攻殺,說不定余慈已經橫尸墓中,也沒有眼下這番局面了。
布嵯的聲音持續不斷地傳入:“據我所知,余道友的同門大都也已進入秘境,大伙兒不妨齊心協力,將三層符印破開,到時劍仙傳承,人人有份兒,豈不甚好?”
余慈微笑回應:“是怎么個齊心協力法?用疫災天魔?”
“短時間內,想聚起合力,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布嵯表現得相當光棍。
頓一頓,他又道:“在霧影天先后兩回控制符印的,就是余道友吧。祖師贊道友符法登堂入室,現在看來,還是看得輕了,分明是成就卓然才對。道友不妨考慮一下,以道友之能,以本宗祖師對秘境的熟悉,兩下合力,三層符印全不在話下,入得秘境中樞,劍仙遺寶對半中分,豈不甚好?”
“聽來不錯。不過既然不在話下,我一個破開三層符印,獨攬秘寶,豈不更好?沒的還要和人分紅,末了不辨貴賤,看著貴祖師拿去了原道大人的法體,還以為自己占了便宜……何以愚也?”
“原道”之名一出,盤皇三劍同時變色。什么合作、分紅全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只有森然殺機縱橫。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沒有主動出手!
余慈再次移轉視線,依次從三人臉上掃過。布嵯等人莫名地覺得古怪,余慈的眼神有些虛化,內里似乎沒有焦點,卻有一簇氣芒,由隱而顯,跳躍不休。
這是余慈開啟了照魂法眼,目中所見,盡是神魂層面的東西。
他看到,盤皇三劍的“魂源”灼灼發光,分列三方,但放射出的光芒走向卻很奇怪,似乎在虛空之中,還有另外一個東西,具備強大的引力,使光芒扭曲到那個方位。
“那是……”
余慈猛抬頭,這一個動作,終于將盤皇三劍的底線突破!
那三人齊聲厲嘯,嘯音中有一連串音節起伏,似是咒文的模樣。甬道頂部厚實的石頂驀地扭曲,余慈已非常熟悉的無形毒素霎時間傾倒而下。與之同時,在余慈眼中,映入一顆拳頭大小的珠子,色澤是極妖異的烏黑暗沉,而在其周邊,還有一圈肉眼難辨的毒火,熊熊燃燒。
“演天珠!現在又是什么珠?”
雖說形制大改,余慈還是認出了珠子的來歷。然而在此珠當頭打下的時候,他忽然發現事情變得棘手起來。無形的毒素攻伐神魂,他有天龍真形之氣,可以抵御,可當那毒素凝成實質,化為灼人肌體的毒火,余慈便發現,他可做不到把天龍真形之氣也實質化的地步。
珠子上卷下來的毒火,介于有形無形之間,燒穿了精神和物質之間的壁壘,其詭譎之處,為余慈生平僅見。
“天魔火,閃開!”玄黃及時提醒。
往哪兒閃?
余慈腳邊就是戈輝等人,他閃了,三個同門必然無幸。只一個動念的功夫,他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機會,干脆什么也不想,九曜龍淵劍符上刺,迫發劍氣,與這什么“天魔火”正面交鋒。
“嘿呀!”
盤皇三劍再次吐氣開聲,不知是什么力量灌進去,演天珠上的毒火聲勢再盛三分,瞬間將半截符劍吞沒。
氣機感應之下,余慈只覺得全身都被那灼熱的火線過了一遍,不由得悶哼一聲,心內虛空中天龍真形之氣狂涌,雖也是充溢形神,卻因無法顯化,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百忙中抽空看了一眼,盤皇三劍其實也是面皮紫漲,壓力極大。要是,要是……
“三劫之前,盤皇宗祖師盤尚天君在北荒崛起,闖下好大名頭,一舉開宗立派,世人景仰,都道是數千年來,散修中的大師,宗師里的豪雄。卻不想時光荏苒,蕩滌虛妄,到頭來,原來是這樣一個緣故,一世英明,至此休矣!”
人們耳中突然進來這百來個字,算不得甚長,但在此關鍵時刻,誰有心情聽這些?可這段話就是一溜閃插了進來,語速應該是很快的,可聽在耳中,卻是字字清晰,連尾音變化、語氣轉折、抑揚頓挫之處都絲毫無損,聽得出是長吁感嘆,兩下一湊,實是怪異絕倫。
余慈一怔,他能聽出這段言語中,蘊含著一道極了不起的力量,當其心念隨之流動時,體內傷勢竟然有轉好的趨勢。不過,盤皇三劍可不這么認為,布嵯便一聲尖嘯:
“羽化天音!”
嘯音未絕,三人便是齊齊吐血。
仍是剛剛那聲音,卻是笑了一聲:“東侯雖去,然我離塵宗蒙前輩看重,承繼道統,早有天地見證。爾等妖魔小丑,在東侯陵墓肆意妄為,真以為我宗無人么?”
話音方落,甬道盡頭,一個身影擋在那里,披一身道袍,卻是身材高大,狹長雙眸中,電光如劍,威風凜凜。
背對著甬道的布嵯看不到,可看兩位師弟的表情,也知真假,當下又是大叫一聲,余慈頭頂演天珠的顏色,漆黑得幾乎要將虛空都陷進去,三人身形卻是驟然扭曲,自三方聚合,頂著珠子,破開頂上石層,倏然不見,也不知用了什么遁術。
“西峰師兄!”
余慈大喜招呼,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華西峰本是紅潤的面孔,先是血色褪盡,又轉成了淡金色,雙目神光更是黯淡下去。
一個怔愣間,華西峰已走上前來,伸手挾起董集和聶宗,又對余慈道:“帶著戈輝,跟我走!”
余慈心中凜然,再不多言,和華西峰快步疾行,出了甬道,卻是一間圓形石室,四壁密密麻麻地刻著字跡圖像,說不定就是一種極高明的劍訣,華西峰卻看也不看,走到東南角,念了一句咒文,那里就亮起光芒,隨后充斥整個石室。
剎時間天旋地轉,余慈有了在秘境中穿梭的經驗,也不算驚訝,跟著華西峰如此這般,再穿行了七八個石室,終于到了目的地。
余慈眼前一亮,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地面上。這里是一處園林,布置得極見巧思,和他初入秘境時所在的地點,風格有些相近,說不定就是同一人所為。只是小了些,卻比那處園子來得完整,稍一扭頭,他甚至看到了四通閣。
“這里是……”
“東侯墓中心,出了園子,就是東侯羽化之地,叫‘大日正殿’。”
余慈總算是把實際和了解到的資料對接起來,隨后便沉聲問道:“西峰師兄,這里出事了?”
華西峰嘿地一笑,點了點頭,卻沒有正面回應:“我剛才用水鏡之術,見你和盤皇宗的交手,也聽到了一些言語……”。
“確是如此,如今局面危急……”
“我知道。”
華西峰挾著董、聶二人走入園中一間精舍,余慈隨后跟入,入目便是一怔。
精舍前廳寬敞,然而此時卻是密密麻麻坐滿了人,一個個瞑目端坐,看似入定,可面目神情或緊張、或焦躁、或惱怒,竟然沒有幾個正常的。余慈搭眼一掃,便連李佑和張衍也在其中,其中張衍神色灰敗,甚至已經有奄奄之相。
只有最外圍數人,還算正常,也就是黎洪、王九、肖錄、趙甫等四位還丹上階修士而已。
只聽華西峰嘆道:“我知道局面危急,事實上,算上戈輝他們,本宗在劍園的共二十九人,如今有二十四個不同程度遭了魔劫。有些師弟甚至已是心神重創,若非我與肖師弟、趙師弟他們聯手布下‘天都法壇’,時刻以羽化天音,念頌驅魔咒,此時怕已有人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