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獸的吼聲已經帶上了令妖魔兇獸戰栗的迷幻之力,可是余慈仍如前面那樣,莫名地完全不受影響,只是震波穿透耳膜,好生難受。
與之同時,諸老所說的信息也以一種非常奇妙的方式傳遞過來,余慈覺得神魂之上微有觸動,想到諸老的言語,心念一動,將那外力吸納。稍一察驗,里面是段洋洋灑灑的信息,純以神念鋪寫,束成一團。
隔了座山峰還能將神念束團,準確送達,那老頭在神魂之道上的造詣果然深不可測!
余慈驚嘆是驚嘆,可他實在沒時間去研究里面的信息,只眼前的境況便占去他絕大部分心力。
如今,他是在鬼獸的背上!
世上有“騎虎難下”的俗語,余慈覺得,騎上鬼獸,比那還要糟糕百倍。
余慈不是不知道鬼獸背上危險,也不是不想遠離,然而他飛起數尺,想再發力時,體內虛虛蕩蕩,已經是后力不繼,而鬼獸身形猛漲,頂破了他立身的巖石,更是直接把他頂了起來。
“有脫力之兆……托大了!”
這就是余慈以“息光遁法”強催土遁的后果。五行遁術,易學難精,尤以土遁為集大成者,土遁精而五遁皆精。概因大地厚德載物,五行之氣在大地中均有體現,要在其中穿行,其余四種遁術勢必要有所涉獵,也因為如此,土遁最是難學、最是耗力、學到深處,也最是危險。
尋常通神上階修士,在學習五行遁術時,往往以水遁或木遁始,次修火遁、金遁等,最后修煉土遁,循序漸進,將危險降到最低。
即便如此,修士在通神境界,便是在土遁上造詣深厚的,一口氣在地下穿行十余里已經非常了不起,距離再長便要氣虛力弱,一不小心遇到五行之氣變化,說不得要被破了遁術,活生生悶殺在土層中。據說土遁真正的威力顯現,暢游四極八荒而無礙,還要在凝成還丹之后。
余慈距離還丹境界還有一段距離,五行遁術的造詣也甚是淺陋,全靠“息光遁法”驅動,才能在土石中穿行無礙,更不用說他還要壓迫內腑,積累煞氣,也因此,這一過程便格外耗力。前后不到一里路,便幾乎把他抽干,落得這般局面。
“現在跳下去……是尋死吧!”
念頭剛生出來,便讓余慈否決了。鬼獸的速度他是見識過的,以前還能遁進巖層里去暫避,可如今鬼獸不知怎么著弄出那么一種妖異的火焰形態,在土石中穿行,速度隱然比他“息光遁法”催發的土遁還要順溜,這種情況下,跳下去就真是嫌命長了!
如今在鬼獸背上,固然是長毛如針,火煙焚體,可至少有一點,那便是鬼獸的長尾不知被什么強敵給切斷了,缺了長尾,鬼獸那能夠割掉還丹妖魔頭顱的厲害“尾段”,便難以用在他身上。
念頭未絕,鬼獸龐大的身軀便跳起來。
轟隆一聲響,鬼獸重重撞在崖壁上,脊梁幾乎完全嵌進崖壁里去,不過余慈用了一個雜技般的動作,揪著鬼獸頸側長毛,全身懸空,避開撞擊,而在鬼獸與崖壁分離的剎那,又繞回到大家伙背上去。
余慈停在鬼獸肩頸后一塊稍平整的地帶,臉色不太好看,做出剛才的動作并不難,可是鬼獸的皮毛又哪是那么好抓的?此時他的手心已被火煙燒得皮開肉綻,全憑著毅力忍耐。
一擊不成,鬼獸更是煩躁,眼看著就要再施手段,卻不知為何,腦袋昂起,看向天空,下一刻,它猛地上跳,四肢彈動,腳下火煙翻滾,竟似在虛空中有著落腳點,幾個縱躍的功夫,便直登百丈高空,已絕谷之頂,且還在上升,速度越來越快。
鬼獸……飛起來了!
余慈當然知道鬼獸會飛,不過像這樣的龐然大物蹈空踏虛,總讓人分外震撼。鬼獸攀升的速度太快,余慈必須伏低身子,才能抵抗驟起的風壓。
不過此時他突然覺得形勢不對,鬼獸身上再安全,可他本人是不會飛的。若真到了千丈空高,他的處境便尷尬了。相比之下,就算在地面上遭遇鬼獸追殺,他總還能想想別的辦法!
因此余慈毫不猶豫,抹畫神行符,想憑借此符短時間凌空虛渡的能力,重踏實地。
轉眼符成,余慈往下瞥了一眼,見此時距離谷頂都有了一段距離,鬼獸卻還在攀升。余慈暗咒一聲,正要松手下跳,空中陡起尖嘯,他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巨大的震蕩伴隨著鬼獸的咆哮,一同襲來。
震力瞬間貫體而過,余慈悶哼一聲,剛要松開的手猛地內合,死死扣住鬼獸皮毛,任是上面火煙翻騰,也死不松手。
空中強風帶來了清晰的信息:妖魔!而且是極其強勁的厲害家伙。
雙方的速度太快了,余慈又在鬼獸背上顛簸,視界模糊,只覺鬼獸飛掠如電,在空中輾轉騰挪,與另一條約略與人形相似的灰影接連碰撞數十記,大氣中響起連串爆音,沉郁如雷,連成一片,更有狂風嘶嘯,刮面如刀。
多虧余慈反應迅速,強留在鬼獸背上,否則四溢的亂流就足夠殺了他。而不像現在,鬼獸身外火煙騰起,在防護自身的同時,不自覺也把他護住……當然,要是鬼獸反應過來,后果也不太妙就是了。
此時鬼獸大發神威,一爪子將那灰影拍飛數里,灰影顯然是受了傷,絕不戀戰,借勢調頭就跑。余慈這時才看清,那是一個通體呈黑灰顏色的怪物,外型與人類相肖,但背后脊柱一溜倒刺,十分扎眼。
鬼獸咆哮著追出數十里,眼看就要追及,天空陰云開裂,又有兩個飛天妖魔沖出,與它糾纏。這兩個妖魔明顯要弱上許多,吃暴怒的鬼獸接連兩次重擊,便給拍得四分五裂,直墜下去。但這么一來,前面那個黑灰色的怪物,也消失無蹤。
“吼!”
鬼獸仰天長嘯,激蕩的音波橫掃六合,連頭頂的陰云都給撕裂。這里面蘊著攻伐神魂的異力,音波所及,陰云中亂象頓起,七八個妖異的身影藏不住了,或撲下來,或逃出去,好不熱鬧。
余慈發現不對勁了,這鬼獸怎么有種讓人圍殺的意思?
鬼獸發力,血光崩濺中,又將撲下來的幾個妖魔打散,隨后它身形騰空,轉眼破開這低空云層,身處千丈高空,且繼續攀升。下方還有妖魔蠢蠢欲動,但不自量力追上來的幾個,都被鬼獸撕碎,這才暫時消停。
那些破界而來的妖魔又把它盯上了?先前余慈還奇怪,怎么鬼獸突然從天而降,現在看來,說不定就是被什么強力妖魔打下來的。
余慈心中存了這個念頭,再看鬼獸,果然見出端倪。
先前事態緊急,他是忽略了,如今再看,鬼獸其實已很是狼狽。除了斷去的半截尾巴,這大家伙的皮毛也是左禿一片,右少一塊,斑斑點點,還有無數大小不一的傷口,遍布全身,或愈合,或開裂,顯然是長期間累積而來。
但最為醒目的,還是它左側肩背之上,一塊碗口大小的傷口。內里皮肉腐爛,膿水流淌,不知透了多深。余慈記起,這正是葉繽穿云一劍造成的重創,現在看來,這傷勢久未處理,倒是更嚴重了。
大概自從兩界甬道開啟以來,鬼獸便一直在打殺中度過,還沒有喘息的機會吧。
余慈嘿了一聲,不知是該幸災樂禍,還是佩服。
那些妖魔也奇怪了,似乎都以鬼獸為目標,且是不死不休。便是天裂谷下,被鬼獸驚天幻術所懾,也不過就是片刻功夫,便又蜂擁而上,倒把鬼獸嚇跑。如今兩界甬道封閉,妖魔數量驟減,可這形勢依然未變,實在古怪。
正思索時,他忽然覺得不對勁兒,身外風聲呼嘯,寒意浸體,鬼獸竟然還在往上升。以下方低空云層為參照,現在怕不是已是飛到距地面十里,近兩千丈的高度了?
余慈面色微變。
由高空十里到三十里左右這段區域,為傳說中的“罡風帶”。非但空氣稀薄,冰冷寒徹,且九天罡風常年勁吹,透人肌骨,無孔不入。除去那些高空禽鳥,天生有御寒防風的本能,尋常修士只要修為未至還丹境界,周身氣機未能圓融如一,便擋不住罡風侵襲,不知不覺便要被罡力侵入,損傷根本。
余慈被鬼獸載著,飛到這里來,任他膽色如何了得,也要在心中叫苦。而且他不知道,鬼獸是不是還要往上飛——罡風帶往上,便是有“碧落”之稱的天域。那是步虛、乃至超越步虛修士的劫修群體才能自由來去之地,對內里詳情,余慈也不清楚,只知道傳言中,修為未至步虛境界,且不說能不能飛上去,便是飛上去了,也要在片刻之間化為飛灰,絕無僥幸可言!
或許是他終究有幾分運道,鬼獸在突破了二十里左右高度之后,便沒再繼續攀升,它甚至是將背上的余慈忘記了,只在認準了一個方向,搖搖擺擺地飛行,此時才顯出它傷勢不輕。
余慈最初還分心辨認方向,但到后來,罡風呼嘯,差點兒就把他從鬼獸身上掀下去,而那天地間蘊育的絲縷罡力,便在風聲里絲絲作響,意圖滲過護體真煞的壁壘,穿透進來。
定時更新的一章。在萬丈高空高呼紅票,兄弟姐妹們可聽得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