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昂……”
低沉的吼嘯聲透過巖層,傳導進來,廳中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獸潮來得非常突然,勢頭又相當猛烈,在外面修士呼救后不到半個時辰,漫山遍野就都是奔涌的野獸,大的小的、強的弱的、跑的飛的一窩蜂似的涌過來,轉眼碾過移山云舟碼頭所在的山體,繼續向東奔逃。
“難道寒潮又來了?”
趙希譙是指上回從兩界甬道透過來的寒潮,頂到天裂谷上之后,向東蔓延約百里,所過之處,草木植被遭到毀滅性破壞,而引發的妖魔兇獸的大遷徙,更是荼毒數萬里方圓,諸老等人都是親歷者,至今心有余悸。
余慈和閆皓已去詢問幾個逃來的修士外面情況,并將他們安置下來,此時廳中只剩下諸老、周虎、趙希譙三人。后者說話,諸老是懶得答理的,只有周虎搖頭道:
“應該不是,聽余老弟的說法,更像是某個厲害的妖魔濫發威能,引發騷亂。應該是暫時性的,就是現在環境復雜,后續的混亂不知會有多久。”
眾人都明白,其實這邊最可怕的不是獸潮,而是獸潮過后,各類猛禽兇獸因為變易的環境和陡然加大的生靈密度,在本能驅使下,重新開辟勢力范圍,引發的各類廝殺。
這類廝殺以前幾日最為頻繁,受到血腥刺激的猛禽兇獸,甚至會失去理智,亂殺一通,更不用提那些混雜其中的妖魔,對生靈氣息極其敏感,就算是藏身在山腹中,也很說能瞞過它們的感應。
所以說,后面這兩三天會很難熬。
“可惜沒有傳訊飛劍法陣,否則離塵宗的高手或可及時來援。”趙希譙為之扼腕。
他說的是廢話。傳訊飛劍法陣是此界出名復雜的法陣之一,布下陣來,范圍動轍有三五里方圓,碼頭這一點人,絕對照顧不來。
而且有余慈在的時候,這種話他肯定不會說。
他不是對余慈有什么不滿,只是明眼人都知道,余慈被安排到這里,說是巡查護衛,其實是向諸老求醫來的,也就是過來療養。就算這個年輕人確實有幾把刷子,但允其量是通神中階的修為,誰也沒指望他能像那些步虛修士一樣,坐鎮此間,便能將碼頭化為金城湯池,巍然不動。
“唉!”
趙希譙重重嘆了口氣,余音未絕,山腹中“通”地一聲響,下面有慘叫聲傳上來。
“妖魔!”
趙希譙整個人跳起來,周虎不像他那么過激,卻也立刻起身,護在諸老身邊。
此時山腹下層已是大亂,氣勁交擊聲乒乒乓乓連成一片,中間還能聽到幾聲悶哼,此外就是一種極低沉的呼嚕聲,像是猛獸喉嚨里的咆哮,回蕩在山腹中,音如雷震。
周虎扭頭去看諸老。老家伙終究是經過風浪的,嘴唇抿住,將話音一絲絲擠出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明確了諸老的態度,周虎把頭一點,護著老人疾往下走,后面趙希譙跺跺腳,也跟了過來。
下面情況是亂,但除他們三人之外,所有戰力都在那邊,若能及時平定,局勢還穩得住,若是被殺進來的家伙各個擊破,那死得才真叫憋屈。
到了下層,聲息更是強烈。氣勁交迸以及修士的呼喝聲更易分辨。周虎這樣訓練有素的立刻便聽出來,這是閆皓指揮著剛逃難來的修士們將闖進來的妖魔往倉庫的方向引,那里空間較大,不至于像住宿區一般束手束腳。
三人都很熟悉碼頭地形,從一個岔道過去,還搶在諸修士前面到了倉庫,與修士們匯合。人多勢眾,他們不免松了口氣,然而未等閆皓給他們說明情況,那群逃難來的修士中便有人大叫:
“又來了!”
話音方落,一道黑影便從厚厚的巖石中跳出來,帶起的腥風彌漫整個倉庫。還好前面有人提醒,眾修士都散開一些,只有個倒霉鬼被黑影丈許長的身軀擦了點邊兒,悶哼聲中摔了出去。
黑影從地下沖起來,身形卻絲毫不停,直撞向頭頂的巖層頂板,然后身體毫無阻礙地融了進去,轉眼消失得無形無蹤。看到這黑影,雖只驚鴻一瞥,趙希譙還慘叫起來:
“地魂妖!”
隨即便是“啪”地一聲響,他結結實實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這張爛嘴!”
諸老和周虎則是臉色難看,不管這地魂妖強弱與否,在此山腹之中,四面都是土石,豈不成了最利于地魂妖的戰場?
還好倉庫里幾個修士都還沒亂,前面發聲提醒的修士似乎對巖層后的感應頗為敏銳,眾修士便在他的指點下松松散散圍個圈子,把諸老三人也圈進來。閆皓這時才有機會和三人講明。
剛才他和余慈去安置這群修士,卻碰到這頭地魂妖和另一頭可以地行的妖魔撞進山腹。這兩個妖魔正在廝打之中,陡然聞見生人氣味,狂性大發,四面亂沖。那頭妖魔混戰被殺,這只地魂妖則要滑溜得多,在巖層中亂穿,眾人無奈,只能且戰且退,讓其引到這倉庫中,以便施展手腳。
說話間,那地魂妖卻是遲遲沒有再撲出來,隱藏在人們無法探知的暗處,蓄勢不發,只將陰森的兇意透過出來,四面流動,倉庫里的氣氛隨之繃緊。
這時候,趙希譙卻發現少了個人:“余老弟呢?”
閆皓臉色有些古怪,想說又沒出口,趙希譙見狀面色一變:“難道被殺……啊!”
腥風撲鼻,那地魂妖終于找到了機會,竟然又是從地下撲出來,疾若飛魂。這一下比上回來得更突然,修士中那個感應比較敏銳的人話音剛出口,黑影便撲了過去。
妖魔有著相當的靈智,它知道什么樣的目標對它威脅最大!
諸老等人靠近內圈,地魂妖幾乎是擦著趙希譙的身子躥起來,將他驚得身體發硬,腦子一片空白。還是周虎拉了他一把,將他外邊扯,他腿上根本發不上力,斜著往下坐。
但正是這樣,他清楚地看到了,與撲擊的地魂妖相對,側后方一波流動的霧氣,像是被風吹著,瞬間繞過疏落站立的修士,倏分倏合,倏地在地魂妖目標之前出現,且沒有任何猶豫,直撞上去。
剎那間,那片空間似乎被扭曲掉了,只是劍光微閃!
不知為何,趙希譙呼吸頓止。不知是他,倉庫內所有人,都在劍光閃動的瞬間屏住呼吸,似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寒霧,彌漫在外,千億顆尖銳的冰屑浮游在空中,稍一呼吸,便要冷到五臟六腑中去。
人們耳中聽到一串細微到極致的“嘶嘶”聲,隨后就是一聲悶響,地魂妖的目標呆呆站著,而地魂妖本身更快的速度飛摜回去,直到撞上倉庫厚厚的崖壁,去勢方止,隨即軟軟滑落。
昏暗的光線下,人們都看到了墻上綻開的巨大血花,然后才是余慈從地魂妖身上脫離,慢慢直起的身形。
這一下,封住口鼻的冰塵寒意陡然消散,眾修士憋在喉嚨里的吐息轉眼變成了發泄式的嘯叫,倉庫間一時歡聲雷動。
“又是這一招……”
閆皓牙縫里絲絲做響,臉皮上似乎還殘留著劍氣抹過后的寒氣。他望向倉庫的入口處,從那邊沿伸到住宿區,還有一具妖魔尸身,幾乎是被余慈同樣的手段斬殺。
兩頭妖魔,一頭一劍,就這么被干掉了。
閆皓也知道,使出這樣的一劍未必真如余慈所表現得那么輕松自若,但實實在在是干脆利落。這樣的一劍,也只有親眼目睹,才能體會其無堅不催的力量,還有里面令人心肺凍徹的兇絕殺意。
此時余慈正在盯著倒斃的地魂妖,看著妖魔抽搐垂死,看上去隨時都會補上一劍。不知為什么,閆皓竟不太敢直視他的背影,只覺得那見慣了的身形似乎有種刺眼的寒光發散:
“怪不得諸老說他煞氣太重……”
嘀咕的時候,他也聽到諸老似乎喃喃地說了些什么:
“天遁殺劍……莫非真是天數?”
“呃?”
這時候倒是趙希譙恢復得最快,他從地上爬起來,只愣了片刻,便幾步便趕到余慈身邊,卻不是看余慈,而是盯著倒斃的地魂妖,越是打量,越是興奮,乃至不住地搓手:
“余老弟,這頭妖魔中若再有‘腐風’血寶,一定要賣給我。”
余慈此時正長長吁氣,待濁氣吐盡,方瞥他一笑,笑道:“這是諸人合力所殺,我可不能擅專。”
“余仙長何出此言。”
有人大聲說話,正是那位剛才一直提醒諸人地魂妖所在的修士。此人個頭不高,但極是粗壯,聲音宏亮,說起話來,聲震耳膜:“若非仙長神劍無雙,先后斬殺山魈和地魂妖,我們這些人里,能有幾個活下來?若說這兩頭妖魔不是余仙長的功勞,我馮朝第一個不答應!”
余慈回眸看他一眼,點點頭。剛才和這些人接觸的時候,他便發現,這馮朝看上去豪爽大氣,但也頗有幾分心思,否則也不會在亂局中,迅速成為這幾名修士臨時的話事人。
不過以他離塵宗弟子的身份,挾連斬兩個妖魔的威勢,再有馮朝的積極配合,對于控制那些身份來歷復雜的修士,都有好處,余慈也就不再多說。
此時,山腹外的獸吼鳥鳴聲還在持續,倉庫中,地魂妖已經不再動彈,血污攤開一片,嗅著這血腥氣,余慈往回走,眉頭卻是皺起。
倉庫中忽然就安靜下去,余慈也沒在意,只道:“把尸身清理下吧,免得再招來妖魔。”
話音一落,便有不少人吁一口氣,周圍的氣氛活絡許多。趙希譙當然是要動手,那馮朝也招呼兩個人上前幫忙。余慈此時才覺得這些人的態度有些古怪,但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他轉而對諸老等人道:
“今夜就不要分房睡了,在倉庫里湊合一晚上,免得遇事措手不及。”
“嗯嗯……”
諸老隨口應著,鼓出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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