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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符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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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緣?”

  余慈最先想到的是外門弟子一事,不過看寶光的態度,卻又不像。

  還好,小道士沒有吊人胃口的意思,直接便道:

  “明日山門解良解師叔到觀中授課。師傅說,此類課程雖不直指大道,卻也講授一些實用的雜學。你精擅符法,恰好解師叔也是此道大家,師傅的意思,你不妨前去旁聽,說不定會有些體會。”

  余慈奇道:“觀主的意思?”

  見余慈還不怎么明白其中的道理,寶光都替他著急:“你不知道這機會有多難得。解師叔是宗門內排名前三的符法大家,在他那一輩,更是首屈一指,且又兼通多門,平日里都在山門內修行,從來沒有到觀中講過課。這次來了,也只是說要精通符法的弟子去聽講,我都沒資格進殿旁聽。這樣的機會,你萬萬不能錯過了。”

  “怎么會錯過?”

  余慈只是在想別的事:要知這是十天來,于舟首次對他有所要求,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好兆頭。

  他決沒有拒絕的道理,當下一口答應。

  第二天一大早,余慈就來到止心觀中院的顯德殿,按著寶光所說,每隔一段時間,都有一位離塵宗的內門仙師到此講學,順帶發掘可堪造就的美質良材,帶到山門修行。當然,前者是年年月月都有可能,后者就是鳳毛麟角,稀罕得很了,幾十年都未必出現一回。

  踏入顯德殿,這里早早就排好了二十幾個蒲團,分兩邊排列。大多都有人坐著,余慈在殿外稍一打量,便邁步進去,不過,他總得里面有兩人的面孔頗為熟悉。

  等邁步進來,他“唔”了一聲,終于記起來了。

  21407;來真的見過。

  24038;側最前,兩個年輕人錦袍玉帶,俗家打扮,與大殿中的道士群體格格不入,刺眼得很,偏又占據了最好的位置,難得他二人也能安之若素,倒讓余慈有些佩服。

  金川,匡言啟。

  這兩個白日府傾力培養的后起之秀,不是到離塵宗山門修行去了嗎?這才幾個月,修行就結束了?

  看到這二位,余慈不免好笑。上次見面,他與白日府之間,還只稱得上是齟齬不和,而如今再見面,卻已經是深仇大恨了。

  當然,這一點他并不在意。

  余慈來得晚,輪不著好位子,倒是進門的時候頗為顯眼,被昂首四顧的匡言啟發現。兩人目光對上,余慈勾起嘴角,匡言啟一愣,回肘撞了下同伴,金川抬眼,而此時,余慈已經低頭去找位置,直接把二人忽視掉了。

  兩個年輕人臉色都不好看,可這個時候,殿中諸人翹首以盼的宗門仙長正從側殿轉出來,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余慈在最靠近殿門處找到了位子,盤膝坐好后,也抬眼打量。

  轉出來的是一個身量瘦高的道士,昨日聽過寶光介紹,此人名叫解良,乃是山門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已經進入那傳說中的步虛境界,可以踏空蹈虛,飛行絕跡。

  其實余慈對步虛修士還缺乏直觀的印象。

  按照葉途的理論,步虛境界是“羽化脫蛻”之始,從此境界起,修士超越還丹水準,已經可以不依靠外物,遨游于天際,到火候深處,甚至可以飛至九霄云外,去那無邊廣大的“九天外域”接引天地至清至純的“玄真之英”,淬煉“真形”。

  而所謂“真形”,也就是修士長生不滅的肉身基礎,淬煉完滿,便可打破時間和衰老的捆縛,駐顏長青,甚至萬劫不壞的地步。

  在這個境界上,步虛修士的神魂層次,也由“陰神”向“陽神”轉化。但這一點,葉途所在的宗門并不看重,所以也就語焉不詳。

  此時,余慈對步虛修士的印象也僅有兩個:飛行絕跡、真形法體,僅此而已。

當然,在天裂谷下見到的鬼獸與那雙頭四臂的妖魔,看起來也有步虛的層次,但妖魔與修士畢竟不同,沒有什么可比性  此時此刻,看著這位解良仙長,余慈還是很難將心中的印象具現化。一時間,余慈甚至想開啟照神圖,看看在那上面,又會是個什么情形。

  僅以目見,這位解仙長和傳說中的仙家高人相去甚遠。其人面目平板木訥,一看便是平日里少言寡語,不茍言笑之輩,余慈不會以貌取人,認為來者名不符實,卻擔心以此人的性情,口才怕不怎么便捷,縱是心中有千般道法玄奧,也難以形之于口。

  便在這種心思之下,解良開口說話:“今日我講符法。”

  語音干澀,幾乎全無起伏,還帶著一些地方口音。不過,長輩仙師的威嚴還是讓殿中一下子靜寂下去,人們的呼吸也不自覺變得細了。

  哪知他下一句話便是:“不諳符法、平日用符不超過五個的出去,強留無益。”

  余慈為之愕然,金川和匡言啟的表情也差不多。不過其他人,無論是外室弟子還是掛單道士,都很是乖覺,當下便有七八個人站起來,向解良行禮后,陸續步出大殿,殿堂內一下子空曠許多。

  余慈想了想,干脆上前,就近找了個蒲團坐下,除了金川二人剜來兩眼,也沒人管他。

  解良眉目低垂,神色冷淡。等殿內恢復平靜,他再次開口,語調依舊:“畫符的心法,最緊要的便是三條,爾等記好:

  “符箓,布精氣、書圖象以通神者也。

  “氣通天真,獨具其神,可為符。

  “竅竅相通而靈光煥然,符成矣。”

  27627;無起伏地列出三句話,解仙長便又停了下來,似乎是留給眾人思考的時間。

  余慈聽得入神。這三句話,他并不陌生。

  在《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全書總綱內,便有此言論,幾乎一字不差。但之前可沒有人會把這三句話單獨抽出來,并以這種秩序排列。

  便是余慈基礎再差,也能聽出來,這三句話,分明是以一種遞進的關系排列,使得本來模糊的含義變得清晰起來。三句中,第一句是說“何者為符”,第二句是說“符之關鍵在何處”,而第三句則是談及“應該如何畫符”。

  明白了這個,余慈的思維便有些發散。《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中那些熟極而流的句子,一個個的好像都活了過來,在眼前飛舞,但事實上是圍繞著那三句話,重新排列。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文字和思維重組的過程。

  是的,對余慈來說,那三個“論符”的句子,真正的價值不在其本身,而在于它們體現出來的鮮明的層次性,以及簡明扼要、提綱挈領的作用。

  有了這三句話,《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總綱中洋洋灑灑近千言,便不再是詰屈聱牙、似是而非的生僻字詞,而是一層層、一段段可以尋到其內部源流的絕妙文章。

  “高人啊!”

  余慈再看解良的眼神,已是徹底不同了。

  他努力豎起耳朵,爭取把此人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里。現在他已經在后悔,沒有拿紙筆過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天知道這一整天的課程之后,他會漏掉哪些重要的信息。

  然而很不幸的,事情接下來就起了變化,在說完這字字珠璣的三句話后,事態分明是向著余慈先前設想的最糟糕情況傾斜過去了。

  接下來的時間里,解良簡單就此三句話發揮了一下,辭采平平,這還可以忍受,但闡述完畢后,他話鋒一轉,卻以“通神”二字為主題,說起了修煉符法中的清規戒律!

  也許解大仙長確實是肚子里有料的,他說的都是很明白的道理。那些“符法通神,當有虔誠之心”之類的言論,確實是很值得深思,可是他顯然不明白,下面這些修士,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又或者,他知道,但就是不說?

  不管怎樣,整整一上午寶貴的時間就這么用掉了。

這段時間內,殿中修士聽到的,全部都是清心明德、避離污穢、純凈靈引之類的句子,這些東西又何必他講,一本最粗淺的符書上,都寫得明明白白。當然,余慈從來都是看過就算,也沒有刻意踐行過,卻也不見他畫的符有什么問題  余慈初時還聽上幾句,后面就一直在腦中整理《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總綱。而距離解大仙長最近的兩個年輕人,為了保證將自己最優秀的一面展示給仙長看,腰背依然挺直,面目嚴肅,然而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呆滯。

  就在余慈因為這一整天都要這樣過去而嘆息的時候,忽有一段話,流入耳中:

  “天地自然,萬物人心,都離不開一個‘理’字。這個‘理’不是法理、不是物理、不是心理,而是拋開一切具象,斬卻一切綴飾的純粹之物。天地得‘理’而存、自然得‘理’而運、萬物得‘理’而生,人心得‘理’而純。我所言之一切清規戒律,非是限制爾等之桎梏,而是最貼近于這純粹之理的標準。所為者,無非是要爾等由模仿而至純熟,由純熟終至于純凈無疵……戒律之義,盡在其中了。”

  這話里有話啊!

  余慈先是以為解大仙長因授課效果不佳,話里帶刺,但細想一回,又覺得這段話實是很有些味道。尤其那個“拋開一切具象,斬卻一切綴飾”的形容,隱約還有點兒熟悉。再想想,這豈不是與他昨天心湖漫溢、與外界天地溝涌信息之時的某些感覺極其相似?

  他心頭一跳,竟是脫口問道:“純粹之‘理’,可由神魂感應得來?”

  此言一出,包括解良在內,滿殿的修士齊齊看來,前面金川和匡言啟的眼神,更像是看一個瘋子。

  今天按計劃來,我不說什么了,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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