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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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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證嚴一起進來的正是余慈。他脫離妖魔亂局之后,沒有耽擱,便向谷頂攀登。他有照神圖支應,在白日府諸人還在辛苦尋找向上的路途、與猛禽兇獸糾纏的時候,他卻能選擇最近、最安全的路途,速度快了何止十倍。

  所以,比黃泰等人出發晚了近一天時間,到最后也就是一個前后腳。

  也因為如此,他看到了谷頂這場沖突。

  不過,屠獨現身太過突然,下手也又快又狠,他沒來得及動用“一氣三呼”之術,雙方便分開來,這其間的事情他不太清楚,但后面明藍和證嚴的古怪交談,他卻看個正著。

  出于某種考慮,他主動招呼證嚴和尚,請他引路到萬靈門的駐地,證嚴和尚竟也爽快地答應了。這才出現了讓成榮猛吃一驚的這幕情形。

  “成道友身體可安妥了些?”

  余慈的態度比之頭回見面時,可要溫和太多。畢竟今日這檔子事,與他脫不了干系,更別提中間還有一個全然無辜的小丫頭,因為他被屠老怪傷害。

  成榮朝旁邊證嚴和尚瞥了一眼,就明白余慈已經知曉了內情,這時候他當然要自稱無礙,不過余慈卻沒有和他再客氣,直接提出來:

  “小九如何?”

  成榮也就是剛剛醒來的時候,抽空看了小姑娘一回,此時除了擔憂吁嘆,也說不出個究竟,干脆邀請余慈二人一同探視。

  小九的睡帳中,只有一個從家里帶來的仆婦,修為平平,此時正是手足無措。只因小姑娘在發囈癥,此時小臉蒼白,嘴里胡言亂語,身子也不安份,仆婦按也不是,不按也不是,正慌亂的時候,余慈三人掀帳進來。

  “九丫頭。”別的不說,成榮對小九的關切是肯定假不了的,見了小姑娘這般模樣,已是驚得魂不附體,忙撲過去安撫,把后面兩個客人都忘在了一邊。

  余慈一言不發,走到榻前,半跪下身子,舉手輕撫小姑娘額頭,觸手冰涼。

  后面證嚴低聲開口,聲音愈發像蛇類一般,陰森可怖:“大概是被陰神魔性傷了神魂,說起來不是太嚴重,但要好好調養一年半載,不可再有驚嚇。”

  證嚴所言正是最緊要處。

  要知陰神乃是修士洗煉隱識、清凈心魔后得來,但人之心魔滋生,隨起隨滅,便是成就陰神后,也并不消停。尋常修士,會時時洗煉,以求陰神純凈。但也有人會以某種手段,收化心魔為己用,對敵時放出,損人神魂,十分陰毒。

  屠獨大概就是修煉此類法門,陰神化形之后,心魔纏繞,陰氣逼人。對小姑娘這樣修為淺薄的孩子,也不需要用什么手段,只要陰神沾染,立時心魔上身,損傷神魂。

  成榮的牙齒挫得咯吱做響:“我與屠獨老兒不共戴天!”

  余慈沒說什么,證嚴卻是嘿了一聲,擺明是不屑成榮的狠話。他倒未必有什么惡意,而是天生這樣的脾氣。按說成榮也知道,但眼下小九這般模樣,他如何受得了,當即怒目而視,雙眼已是血紅。

  證嚴哪會怕他,斜睨去一眼,倒想看看這家伙敢在帳里動手不?

  余慈皺起眉頭,還未說話,身邊小姑娘忽地停止了動彈,眼睛大睜,里面充斥的是滿滿的驚惶,然后,她尖叫起來。

  帳內的氣氛被尖叫攪動,當場就繃散了。等三人回神,小姑娘已經就近抓著余慈的胳膊,像是即將溺頂的人抱著一根浮木,拼命地糾纏上來。

  她的神志分明有些混亂。一會兒把余慈當成避風的港灣,在里面哭泣,一會兒又當成生死仇敵,又抓又咬,折騰了好久,才勉強安靜了一會兒。

  旁邊成榮又是心疼,又是尷尬,又怕開口驚擾,只能以目示意,向余慈表示感謝。

  余慈未及回應,已經把大半個身子都埋在他懷里的小姑娘,似乎有些清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線越過衣襟,掃到了余慈的臉,很顯然是看清了,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用這樣一個稱呼:

  “魚刺哥哥?”

  輕喚聲細若羔羊,柔柔地在余慈耳畔回繞,慢慢又彌漫開來,像是是被久遠之前刮來的風吹散了。

  余慈呆住。

  很久以前,有很多人這樣稱呼他,但幾乎每一個這么稱呼他的人,最后都在雙仙教那深不見底的魔窟中墮落乃至死亡。所有明亮的回憶,最后,都會蒙上一層陰翳,困得人呼吸不暢。

  他在天裂谷上和小姑娘聊天時,曾說起過一些雙仙教的事,卻沒想小九旁邊不說,先把那稱呼用了,這里面自然有小姑娘一點兒可笑的心思,可眼前這一聲呼喚,卻似乎重新把陽光照射進來!

  在他發怔的空當里,略微清醒的小姑娘終于發現,眼中人不是在夢里,她輕呀了一聲,蒼白的臉上騰起了暈粉般的微紅。小孩子也有自己的心思了,軟綿綿又亂糟糟的,像一團攪在一起的棉花,但到最后,卻被單純的喜悅沖淡了:

  “余先生,真的是你啊!”

  小九眼睛發亮,而這光彩似乎彌漫到整張小臉上,讓她徹底地清醒過來,活力一下子就注滿全身:“我看那個黃泰的臉色,就知道余先生一定沒問題。別說是他們那些人,就是……”

  她話沒說完,這里面事關不己,也是最冷靜的證嚴和尚一聲咳嗽:“神魂損傷未愈,切忌大悲大喜!”

  余慈立時醒悟,忙溫言安撫小九,哄她閉目休息。

  九丫頭很顯然是不想睡的,便拿眼瞪證嚴和尚,只是看到和尚丑陋的面孔,卻又怕了,干脆把腦袋埋到余慈胸口中,說什么都不拔出來。

  成榮的腦子總算是轉過來圈兒,要說萬靈門“腐殖魂火”有一半的功夫用在神魂上,他比余慈和證嚴要更明白一些。知道帳中幾人都不擅長治療神魂損傷,便派人去請虞玄長老過來。

  那位長老性子雖是個溫吞水,卻非常精于安神、迷魂等術,入帳后使出幾個安神符咒,果然大有效果,小姑娘唔唔幾聲后,終于在余慈懷里睡了過去。余慈沒有立刻放開,直到確認小九熟睡,才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好,帳中幾人對了下眼,都退了出去。

  帳外,成榮首先做的還是向余慈致謝,不過經由這么一回,他的精神是愈見萎靡,虞玄長老也說,成榮神魂創傷要比小姑娘重得多,若是調理不善,三年五載都未必見好,甚至修為還會大幅退步,實實在在是出了大問題。

  但這時,成榮反而什么都看開了,他也不管證嚴會怎么看,告罪一聲,強打著精神,扯余慈到旁邊,沉聲道:

  “余先生,天裂谷這邊,有屠獨在此,除非宗主或胡師叔親至,否則無人能敵,呆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且九丫頭損了神魂,必須回去調治,我的意思是,今日便拔營回返……”

  此時,成榮已經不現稱呼余慈為“道友”,而是跟著小九叫“先生”,更顯親近,余慈可以理解,但不明白成榮為什么告訴他這些。

  成榮緊接著道:“當日遇到先生之后,我以鬼相花之事,請示門主,門主當即答應,將宗門所藏的兩朵鬼相花送來贈于先生,此時已在路上,我會在營中留人看守,接收此物,到時先生自來取便是。區區心意,先生務必答應。”

  這話卻是出乎預料了。余慈怔了怔,沒想到萬靈門在此事上竟是如此痛快,交接之心一覽無余。

  成榮更是徹底放開了,他沉聲道:“先生是明眼人,見到敝門這情形,也知這幾十年,白日府是怎么個囂張跋扈法。敝門與白日府,實是不共戴天,只是現在實力不濟,只能忍辱一時,只等時機成熟,便是拼個魚死網破,也不枉了。如今只請先生保重,避過白日府的報復,來日再見,必與先生并肩破敵!”

  說罷,他拱手一禮,轉身便走。

  沒一會兒,駐地就是人聲鼎沸,萬靈門駐扎在此地的人員開始拔營,集結撤走。正昏睡的小九,也在其中。

  余慈站在營地之外,嘿了一聲。說實話,便是成榮說得再慷慨激昂,也很難觸動他的心弦。堂堂修行宗門,不去登仙道、求長生,反而為著莫名其妙的利益,拼生打死,眼界全都鎖死在絕壁城這一隅之地,那格局心胸,不免讓人搖頭。

  在這個層面上,白日府、萬靈門全都是一路貨色,絲毫不值得同情。

  然而,這里面卻有一個小九……

  正沉吟間,身后有人咝咝發笑,只聽著這聲,便知是證嚴和尚。

  證嚴和尚發笑,自然不是為了賣弄他那破嗓子,而是用他一貫的毒舌,挑戰他人的承受極限,樂此不彼:

  “瞧你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義憤?”

  余慈不知證嚴和尚哪只眼睛看到他義憤了,旋又想到這大概是一次試探,并不在意,只因他所思所想,并無不可對人言處:

  “萬靈門到了白日府的位置上,未必會干得更漂亮。”

  余慈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所在,隨即搖頭道:“我只是奇怪,屠獨老怪怎么說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何苦與一個孩子為難?”

  證嚴的笑聲更是難聽:“你想和一個瘋子講道理?”

  “哦?”聽他有發揮的興趣,余慈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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