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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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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緒爆發總是暫時的,最終還是要回到平穩的軌道上來。

  余慈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也不管身下的泥水,四肢攤開,睜睜望向雨霧彌漫的天空。雨絲拂過面頰,讓他過份激蕩的情緒逐步平復。

  手心里儲物指環的觸感是實實在在的,但指環里面已經是空空如也。

  理智占據主導地位之后,心痛的感覺同時占了上風:過份了,過份了!剛才欣喜若狂時,竟將指環內的所有東西都傾倒出來,隨后又給踹得亂七八糟。本來清清楚楚的戰利品現在已是一片狼藉,要是損壞了什么貴重的東西,豈不是損失慘重?

  不過,余慈最想知道的是,通神修士的行囊,比他如何?也許這會向他打開一個通向未知世界的窗戶,也可以暫時滿足他的好奇心。

  受此念頭驅使,余慈翻身坐起,看到散落在方圓十余丈范圍內的件件雜物,呻吟之余,又哈哈大笑,心境之微妙,難以言表。

  雨勢漸止,但因為在泥湯里泡過,戰利品中倒有一小半已經不成樣子,余慈不管那里面有沒有貴重物件,眼不見為凈,直接劃到一邊,這才開始對其他東西分門別類。

  余慈找到的第一樣值錢的物件,便是盛放著蝦須草的石盒。打開盒蓋,余慈便輕嘖一聲,盒子內部,數層蝦須草滿滿當當地鋪開,每株都根莖俱全,品相極高,這恐怕是顏道士下手之后,挑挑揀揀的緣故。

  粗略察看一下,石盒中起碼有七八百株左右,再加上余慈本人的收獲,換一把三陽符劍已是綽綽有余,只此一項便讓他覺得,拼這一場命,實在是太值了。

  其次挑揀出來的,是八件玉制品。一枚玉簡,長約四寸,寬兩指,色澤暈黃,余慈先收在一邊,然后就是七面小巧的玉牌,都只有掌心大小,材質一般,但上面卻以典型的制符手法鐫刻了復雜的紋路。余慈立刻想到傳說中,修士群體內通用的符箓樣式。

  玉符,這肯定是玉符!以玉石為材質,預先在上面刻下符紋,儲存符力,在戰斗中激發出來,達到符箓瞬發的目的,是種非常有用的手段。涉及到自己的專長,余慈特別上心,仔細把玩了一會兒,一一辨明了上面的符文系統,這才小心收進儲物指環。

  最后一個比較吸引他的物件,是一把只有寸許長的袖珍匕首,像一件工藝品,但鋒刃、手柄等一應俱全。可這種尺寸,莫說是顏道士那樣的壯漢,便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恐怕也用不起來。

  余慈本以為這是個小玩意兒,可小試一回,卻發現那鋒刃十分銳利,可說是切石如泥,而且材質極堅,便連九陽符劍的鋒芒也能擋住。看了半晌,仍不得要領,只能將其暫收起來。

  這時候,滿堆雜物便都整理完畢,有用的便是七枚玉符、手邊留下的玉簡,還有先期繳獲的九陽符劍。這就是通神修士的全副身家嗎?

  余慈有些興奮也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就把貪心不足的念頭打消掉,就此澄靜心神,待情緒安定后,注意力便集中在手中的玉簡上。

  在雙仙教時,他不止一次地見識過這種物件。也知道這是修士用來儲存各類信息、法訣之用。但是同儲物指環一樣,沒有分識化念的本事,常人根本無法探知其中奧妙,若非如此,當年他沖入紫雷大仙寢宮,絕不會只拿一本裝訂成冊的《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

  對著玉簡稍稍動念,一連串極具條理的信息便注入腦中,比閱讀任何書籍都要來得迅速。余慈很快便知道,玉簡中不是什么修煉法門,而是顏道士的所說的“融煉”之法,即將三陽符劍融煉為純陽符劍的一整套過程。

  這很有意思,余慈辛辛苦苦到天裂谷來,就是為了換得一把三陽符劍,再從中找到精進自家符法的思路,最終精進修為。可是這艱苦一戰過后,符劍有了、煉制符劍的法子也有了,且品級只有更高。更重要的是,他一舉突破“凡俗三關”的障壁,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修士,世事之奇妙,莫過如此。

  余慈沒有繼續看下去,只將玉簡連著九陽符劍一起放到儲物指環中,接著又把自己身上的諸般物件,像是《上清聚玄星樞秘授符經的書冊、隨身百寶囊等統統移到指環里去,身上立時輕便不少。

  這時他才移動視線,在顏道士的無頭尸身上掃過。這地方他不準備收拾了,就讓尸身擺放在這兒,讓野獸兇禽分而食之。想來若他戰死,顏道士充其量也就是給他這個待遇吧。

  接下來,余慈又回到了事發的山林空地中。

  雨水澆下,篝火已經熄滅了,顏道士忙著去追殺他,沒有收拾這里,二十二具殘尸還按著死亡的那一刻擺放,濃烈的血腥氣仍留存著,暫時還沒有引來其他人的窺伺,卻招來幾只野獸,準備享受這場天降大餐。

  余慈揮劍將這些畜牲趕走,可回過頭來而來這些殘尸,一時也有些怔然。

  但他終究是個有決斷的,很快將這些尸身聚攏在一起,在周圍添加干燥柴薪之物,而顏道士的頭顱就擺在前方。

  一切準備停當,他站在堆積的尸身之旁,稍一靜氣,便伸手虛劃,由上而下,起為引魂仙鵠,旁接日月,下綴云氣,繼而有盤龍飛動,載魂歸天,一套安魂符頃刻而就,有靈光煥然,遍灑于尸身之上。

  他這才上前,舉九陽符劍,注入真氣,赤焰飛騰,轉眼燃起一場大火,遺蛻由火焰包裹,漸化灰燼。

  在這野獸遍地的荒山野嶺,幾乎沒有入土為安的可能。他只能用上古之巫禮,希望這些人在天魂靈可以安息。

  火焰熊熊燃燒,余慈站在一旁,腳邊整齊擺放著二十二個石盒。他持劍為禮,默禱片刻,這才拾起其中一個,掀開盒蓋,顯露出里面擺放整齊的蝦須草。

  稍稍猶豫一下,他最終還是將這寶貴的藥草抓起來,整個投入到火焰中去。有一便有二,很快,二十二個石盒先后打開,蝦須草被一把接一把投進去。

  石盒里少則數十株,多則兩三百株,加起來也有千五之數,就這么被他拋進火中,與他們的原主人一起,化為灰燼。

  也許這堆灰燼里面,藏著不可知的私心,藏著卑劣的念頭,但他們的主人畢竟死掉了,是在其樂融融的歡笑聲里死掉的。作為他們中間僅存的一人,余慈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兒什么,而這便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

  因此,余慈不覺得自己在暴殄天物,當然,也不覺得如此作為有多么高尚。他只是覺得很舒坦,他就用這種方式,和謀財害命的顏道士區分開來,以此獲得為這些死者安魂的資格。

  又是一個夜晚,余慈坐在山頂靠下的凹地正中央,頭頂就是懸空明月,清輝照人。

  這里是他新的棲身處,是他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才在昨晚戰場兩百里外的山頂密林中找到的。此地位于一座山峰頂部的松林之中,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巖石凹地,后方是探出的山崖,恰好可以遮風擋雨。下面則有群松拱衛,從下方看,絕對無法看見這藏身處。

  又因上方山崖遮擋,便是有人從天上飛過,也要費點兒心思才能找見這個地方。

  雖說這里少了幾條退路,不比昨晚那處安全,但余慈也不計較這些。他急著弄明白自己修為的實際進境,能找到這樣一處隱密安靜的所在,已經證明他耐心了得。

  余慈本想即刻入定的,卻覺得心神沉淀不下去,狀態不佳。想了半天,忽然了悟,搖頭一笑間,將照神銅鑒從儲物指環中取了出來。這些年里,他手握銅鏡入定已成了習慣,這乍一收進去,反而渾身不得勁。

  在鏡中看到眉發熏燎的殘留痕跡,他驀地童心大發,拍拍鏡面,對鏡子做了個鬼臉:“老朋友,還是要你看顧啦!”

  銅鏡無聲,余慈則哈哈一笑,依舊是穩握銅鏡,入定去也。

  靜坐于月光之下,沐浴光華,呼吸吐納,如絲如縷。

  存思服氣,從來都是相輔相成,余慈呼吸間出日入月,法象天地之氣,自有精純月精在吐納中收取進來,在五臟六腑作一流轉,激發出五色云氣,滋潤臟腑。

  人身之精氣神聯系微妙,臟腑元氣即出,腦宮也有感應。有清涼之氣由泥丸宮升騰出來,自成一輪明月,照遍全身。

  以神為月,以氣為云,余慈精修“九宮月明還真妙法”已近二十載,存思明月于腦宮,早無需刻意著力,意識若有若無間,自有清輝投注,與四肢百骸氣血關竅節節貫通,同時滋潤神魂,促其壯大。

  然而今日又有不同。往日明月懸照,總是在泥丸宮中,接引臟腑元氣,上下升降。而現在,此輪明月受了月華精氣引動,竟自發地從泥丸宮移出,由洞房至明堂,再升及天庭、太皇,看模樣竟似要周游上元諸宮。

  明月每一寸移位,都帶來無可計量的氣機變化,血肉臟器、肌骨竅穴等無不響應,其反應極其微小,卻又極其微妙。像是深夜靜寂中,細細微微的輕響,浸入每一寸肌理血脈之中。

  余慈心神自然附合于明月之上,周流九宮,體會其中的新奇滋味。

  或許是全神投注之故,慢慢的,他忘卻了身之所在,也不再計較九宮分布,恍惚中似乎存身于明月之內,周行于無量虛空之中,隨其東升西降、朔望圓缺。

  周流過遍,感覺忽又變化,無量虛空依舊,明月如舟,他則乘之浮游于星海,所過處有靈光照耀,辰宿分張,千億星辰,密布蒼穹,浩翰無涯。

  明月行之其間,不見其端、不見其尾、不見其上、不見其下,至乎四面八方,盡是無垠星海,光輝燦爛。余慈欲行感應,念頭卻沒個可憑依處,只覺得虛空不空,似有無數靈應藏于其間,但交織在一起,又是渾渾沌沌,不知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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