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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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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超出思維轉換的速度,顏道士連表情都沒來得及變化,便被一劍斬殺。九陽符劍仍握在手中,高壯的身子也依舊站立,但他確確實實是死掉了,死得干凈利落,以至乎荒謬。

  余慈眼睛眨也不眨,盯著眼前正發生的一幕,直到對方六陽魁首落地。

  “振動的是神魂吧。真是奇妙!”

  其實把七星符劍稱為“符劍”,并不準確。即使它能凝結天地元氣,以精血為骨架,化為實物,但說到底,它還是一個符箓。既然是符箓,自然就要有靈應激發,剛才神魂振蕩,虛空開辟,靈應并發的感覺,前所未有,實在是酣暢淋漓。

  余慈食髓知味,很想再發一道符試試。。

  不過這個時候,心情陡然放松,濃重倦意突然當頭而下,虛弱感已經席卷全身。余慈忙咬住舌尖,先前向七星符劍噴血時留下的創口還在,火辣辣的疼,讓他打了個寒顫,困意消褪了些。

  這地方,可不安全。余慈提醒自己,他辛苦地爬起身來,搖搖晃晃朝十丈外的顏道士殘軀行去。

  不知什么時候,山林間下起了朦朦細雨,雨絲壓下肆虐的野火,騰起陣陣青煙。絲絲涼意透過全身肌膚滲入進來,睡意也進一步消褪。

  才走出兩步,顏道士的無頭殘軀轟然摔倒,砸在了濕潤的泥土中。

  走到殘軀之前,余慈還有些恍惚,一個傳說中的通神修士,竟就這么被他宰了?

  當然,純以事實論,余慈并不認為這是運氣。從頭到尾,他和顏道士對生死的把握,都只是五五之數,只不過他更熟悉這種賭博式的選擇,而顏道士沒有這本事,活該被他斬殺在此。

  他只是感覺,顏道士比他想象中的要弱了點兒。

  交戰中,對他威脅最大的,自然是顏道士最后隔空發劍的手段,那確實有想象中通神修士的力量,其他的如感應敏銳些、劍術高明些、修為深厚些……卻也沒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帶著這疑惑,余慈低頭打量,那柄讓他吃盡苦頭的九陽符劍,就橫在泥水中,赤芒已黯淡到近乎熄滅,但離得近了,仍感覺到有一股迥異于外界空氣的熱力彌漫周圍。

  “就是這把劍?”余慈將符劍拾起,拿在手中把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這把鋒銳無匹的九陽符劍,其本體竟然是木制的,長僅一尺,怪不得遠遠看去像短棍一般。劍身上用類似朱砂的靈引刻下無數暗紅紋路,幾乎將劍身本來的材質顏色遮蔽。

  隨手揮舞兩下,空氣中卻發出嗚嗚的聲響,沒有一點兒利刃破空的感覺,將真氣注入,這才引發了昨夜所見的灼灼赤芒,但劍芒橫空,雖是有金刃劈風之聲,感覺中仍不如在顏道士手中那么凌厲。

  這算不算境界上的差別?余慈并沒有在意,又開始翻找顏道士的尸身,看看這人身上是否還有什么寶貝。

  結果十分古怪。

  “沒有……什么都沒有?”

  翻找半天,他卻是一無所獲。不只是沒有寶貝,便連在外行走所應有的一切物件,都沒有半點兒。好像這兇徒除了一把符劍,一套遮體的衣物,便是個徹徹底底的窮光蛋,而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余慈自認身家不富,但生活在外,身上總要攜帶一點兒常用之物,長年積累下來,也是小有規模,腰下百寶囊常年塞得滿滿當當。推己及人,行走江湖的,應該也差不多,偏偏這顏道士好生干凈,莫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扒了衣服便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不可能,顏道士是用采摘蝦須草的名義混進采藥客中間的,難道連個石盒都不預備著?

  抓住這點不合理之處,余慈半點兒挫折之心也無,只是目光如矩,在顏道士身上掃過一遍又一遍。

  驀地,他的目光凝定,鎖死在顏道士左手小指之上。

  那里有一圈黑線,像是一枚指環,套在指根處。不知為何,當余慈的目光觸及指環那一瞬間,腦殼里似乎“篤”地一聲響,好像是兩股力量撞在一起,雖然微弱,卻也清晰。

  那是什么?

  揣著這個念頭,余慈彎腰將指環拔出來,放在眼前觀察。

  手指觸摸的感覺十分普通,而仔細觀察之下,打制的材料和手藝也都不出奇,可是余慈就有那么一種感覺,感覺著這指環僅僅是一層外殼,里面似乎還包裹著什么東西。

  “或許,剝開它?”

  伴此荒唐的念頭,余慈將其攥進手心。當然,他沒有發力,可是手心里的觸感卻是實實在在,以至于指環的大小形制都映在腦中,纖毫畢現。

  隨后,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不知道哪里來的一柄小錘子,砰地一聲響,真的像打破一層雞蛋殼,腦海中指環的映象突然粉碎,緊接著,余慈腦海里便填進了許多東西,滿滿當當,似乎塞了整整一屋。

  他猛地打了個激零,滿溢的感覺也隨之轉移,由腦海中移到了手心里。那一瞬間,他的手心似乎膨脹起來,里面握的已經不是一枚小小的指環,而是一間裝滿了各式各樣雜物的屋宇。

  余慈深深抽了一口涼氣,即而徹底明白過來:

  “儲物指環!”

  現實經歷終于和以往的記憶片斷合在一起。是了,這就是傳說中,那些修士們所擁有的奇妙隨身空間,擁有納須彌于芥子的神通。在他少年時,他也在雙仙身上看到過,那幾乎便是和修士的身份緊緊聯系在一起的標致性物件。

  “好東西……”這想法剛剛浮起,余慈忽然呆住了,因為有一個極不真切的念頭斜刺里撞出來,像是平靜的海面突起颶風,心中的情緒則如怒潮翻涌,沖蕩胸懷。

  這份兒情緒與儲物指環本身卻是背離的,他依然握著指環,那膨脹般的充實感也清晰可辨,內里空間中層層排列的物件,恨不能滿溢出來。可這些東西卻被他徹底無視了。

  在掀起的情緒大潮頂端,他僅存的那點兒理智正在咆哮:

  在嗎,還在嗎?

  他不在乎這個指環,至少與那件東西相比,他真的不在乎。他只想知道,那個“小錘子”,就是剛剛自虛空中來,敲碎了儲物指環外殼的那個“小錘子”,還在嗎?在哪里?

  “叮”地一聲響,儲物指環從掌心滑落,打在一處突出的巖石上,遠遠彈開。

  這是余慈有意為之。他沒有馬上將指環撿起來,而在原地站了半晌,在此期間,他強迫自己忘掉剛剛那些感覺記憶,要自己的腦子變成一片空白,然后才一步步邁上前去,彎下腰,再次拿起指環。

  是的,他要再嘗試一次。

  他呼吸有些困難,握著指環的手甚至在發抖。

  深深吸氣,余慈想發力,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要把這個珍貴的儲物指環捏碎。但,不必再這么麻煩了,念在力先,他腦中剛剛動念,手心里的指環便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輕輕震動一下,隨后,實實在在的滿/脹感超越了肉身的局限,直接反饋到他的腦海中。

  一切均如所愿!

  幸福的暈眩在擴散,余慈要竭盡全力才能保住最后一點理智,發出最后一個指令。

  “嘩啦啦”的聲響中,無數的雜物從半張的手心里傾瀉下來。比精神上的充實更為實在的,便只有眼前真真切切的實物了,憑空變化出來的雜物堆積成小山,就這么擺在余慈身前。

  有錢的、不值錢的、有用的、沒用的……不管是什么樣東西,它們都是確確實實存在。更重要的是,它們正是憑借余慈自己的力量,從那奇妙的儲物指環中掏出來的。

  余慈不須再找什么“小錘子”了,因為那錘子就是他自己。那奇妙的力量根本就是源于他的神魂之內,與他的生命融在一起,念動即生,念滅即去,就像是呼吸一樣的本能。

  他記起了很久以前,赤陰女仙僅有的一次,描述修行境界的言語:

  “分識化念,圓轉神意,是為通神。”

  是的,只有神魂壯大、神意有成;只有神意分化、轉生神識神念;才能打開儲物指環。

  那代表什么?

  那代表真正超越了“凡俗三關”,真正具備了法術神通,真正進入到“通神”境界。

  余慈感覺著全身的血液都聚到了臉上,直至嘴唇發麻。他努力控制,讓腦中那點兒理智維持著。然后,他伸出手,沒有啟動照神銅鑒,只是用自己的手指,一筆一畫,在虛空中的描摹出那些無比熟悉的軌跡。

  隨著指尖的移動,他的心跳忽地平緩下來。同時,奇妙的神魂脈動再次出現,余慈好像又多出了一個“自我”,但隨著心跳的自我調整,神魂和心臟兩個脈動正在以絕快的速度契合共鳴,最終融而為一。

  指尖上或許聚起了靈光,或許沒有,可是在余慈眼前心中,卻是鋪開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天地。

  渾沌太虛之中,空茫幽暗。余慈的手指卻像是帶著魔力,每一次移動,都點亮一顆星辰,也從那星辰中扯出一道明亮的光線,似緩而急,以百計的星辰亮起,成為虛空圖畫中璀璨的節點。

  符成靈應。就在這細雨蒙蒙的天氣里,莽蒼山林的某個角落,忽然亮起一道巨大的藍色電弧,刺入天空,與上層陰云相合,如電光逆轉,奇妙而美麗,隨后便是隆隆雷音。

  一記運轉樞機的五雷符,便抽空了余慈所有的力氣。膝蓋在不爭地打顫,他半俯身體,大口大口地喘氣,可這喘氣模樣,無論怎么看,都像是聲嘶力竭的狂笑。

  通神,是一堵無形的、難以翻越的高墻,是一個凡人真正邁上長生大道的起點。

  而在此刻,這堵高墻便在余慈面前倒掉了,灰飛煙滅!

  “啊!”

  咆哮聲里,余慈一腳飛踹,身前的雜物小山轟聲倒塌,破碎的雜物零件四面飛濺。

  這爆發的情緒像是毫無來由的,但又確確實實積壓在余慈心底。

  當漫長的人生歷程只有一個明確目標,且多年辛苦,依舊可望而不可及,焦躁不可避免、猶豫不可避免、絕望不可避免。只是這一切,都余慈用意志強壓下來,并用孤絕的膽氣支撐,像一頭獨行的狼,在這條似乎永不見終點的路上行進。

  壓力從未消減,只是埋得更深。這些年下來,日積月累,終于在今日收獲的喜悅下,在這近乎瘋狂的咆哮聲里,徹底噴發。

  通神、修士,便成為余慈最新的身份,他所面對的天地,已經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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