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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八節 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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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風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冷厲的目光從林翔身上慢慢掃過,說:,“這是你自己的意見?”,林翔點了點頭:“偉大領袖教導我們,必須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從走資派與帝國主義份子當中分離出可以爭取的對象。拉攏大多數,打擊一小撮對國家社會主義抱有強烈敵對態度的反草命份子。強大自身,共同對外,這才是世界草命的最基本方針。”,逸風摸了摸下巴,緊盯著林翔,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大腦。良久,面色才慢慢舒緩下來,說:“語錄背的很扎實,理解方面也完全符合領袖的意圖。很好這件事情處理的不錯,范圍和影響都被減縮到最小,我很滿意。”

  林翔依然保持著筆直的坐姿。動作、表情、眼神所有一切都如同機械般冰冷,死硬。

  這并非刻意做作。復制人與正常生育的人類終究不同,尤其是在大腦思維程度的開發方面,他們比普通人要遲鈍得多,也本能服從于潛意識當中被灌輸的各種固定概念與命令。林翔不知道紅色共和軍究竟制造了多嚴個自己的復制體,他只能按照臨行前蘭德沃克與劉宇晨的交代,使自己的所作所為合乎邏輯。尤其是在一切動作均符合共和軍利益,以及偉大領袖統治的前提下,在一定程度上有略微超出界限的發展,才能徹底消除懷疑,讓自己慢慢接近權力核心。

  回到七十三勞改農場,林翔的生活仍然維持著和從前一樣毫無變化的模樣。

  陳守儀的案子只是個例。政治監察委員會對這個世界上一切事務都抱著懷疑態度。雖然復制人忠誠度遠遠高于普通人類,然而環境卻會對他們造成潛移默化,甚至改變灌輸意識當中的固定概念。在監視別人的同時”政監委員也可能被隱藏在暗處的眼睛偷偷注視著。林翔只覺得自己如履薄冰、他不可能對陳守儀放水,只能按照定律將其處死。至于家人。。

  。。。。就如同他自己承諾過的那樣,只要是在七十三勞改農場,他們就能活下去。

  用審訊案件的方法獲得更高級人物的信賴”這是林翔改變目前處境唯一的方法。

  他沒有從陳守儀案件中得到任何好處,也沒有參與新京警察局對其家產的分配掠奪。甚至就連其家人身上搜到的十六點二克黃金、一百二十七紅旗元也盡數上繳。在政監委員會總部交案的時候,逸風主任曾經暗示過他想要得到什么樣的獎勵。所有一切都被林翔拒絕,談話結尾,他甚至毫不猶豫地高呼口號~“為了實現全世界社會主義而努力奮斗。”

  這些動作和語言,在外人看來顯然過于做作。但林翔的身份是復制人。兩點相加,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潛在的懷疑。

  以陳守儀案件作為契機,林翔終于開始了自己往上爬的后續。

  他以副監獄長的身份,從新京檔案總局調出七十三勞改農場全部囚犯的相關資料,整天埋頭于如山似海般的大量卷宗之中。由于太過忙碌,甚至經常忘記吃飯,夜間也往往兩至三點以后才能休息。世界上每一個角落都存在紛爭。尤其是權力這種東西”可以說是從原始時代就存在于每一個物種群體中間。即便是剛剛具有初等智慧的古猿,也會因為食物分配以及雌性生物占有率方面進行爭奪。七十三勞改農場雖然地處偏遠,卻也同樣有著權力與各自職位之間的劃分。

  對于林翔,監獄長孔彪其實從開始就有著難以言語的厭惡。

  他不喜歡復制人。與這些依靠精卵合成技術從培養艙里走出來的“產品”,相比,孔彪覺得自己更加高貴,血統更加純正。至少,自己經歷過母體十月懷胎”有爹有媽,而不是那些目光呆滯比機器人更加死板的人形木頭。

  他一直將七十三勞改農場當做自己的私有領地。

  同為政監委員,孔彪并不覺得必須與林翔之間產生工作上的合作。他根本不允許自己的權威遭受質疑或者分錄。所謂副監獄長,其實根本沒有必要。管理犯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皮鞭與饑餓。讓他們感到痛苦,感到絕望,自然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林翔與孔彪的認識截然不同。他的目的是為了更快”更加穩妥的進入紅色共和軍上層核心。他曾經對共和軍內部各種制度進行過詳細、透徹的研究,從中尋找出身份替換這種最簡單實用的方法。當然,林翔完全可以截殺另外一個已經身據高位,手中掌握一定實權的“自己”,從而大大縮短潛伏時間。可是這樣做極其危險每一個復制體都是一個獨立完整的人。他們擁有自己的勢力圈子”認識各自不同的對象。上級、下屬、間樓或者直接的聯絡目標。一旦取代,在完全陌生的情況下,其中某個環節必然會出現冷場或者阻斷。這很容易引起懷疑。審訊加上繁瑣復雜的盤問,當不符合邏輯的問題逐漸浮出水面自然談不上什么潛伏。因此,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從幾近于白紙的最底層復制個體下手。偽裝他們,扮演他們,實實在在進入他們的生活,在完全相同的面孔掩蓋下,過著另外一種與帝國皇帝根本不同的生活。

  這個過程可能需要很久。曾經答應過應嘉的半年,也許會一直延期下去。

  林翔并不覺得后悔。他已經等待了足足上百年。一個人獨自在這個荒涼世界上生存,總有著難以言語的孤獨感。

  是的,他不缺少朋友。

  帝都和隱月城里有許多熟悉的面孔。然而,他們與記憶深處那些曾經同生共死的人們終究無法重合。人,總要為了某個目標去做點什么。從白皮膚藍眼睛的人群當中,一樣能夠收獲友誼,卻無法構成自己生活的全部。尤其是在近乎無限的生命前提下,生活的意義已經不可能用單純的吃吃睡睡來詮釋。

  以一個小小副監獄長的身份接近方雨潔,或者是擁有強悍寄責將實力的上將榮光。這種舉動無疑是在告訴別人自己就是間諜,找死。

  本本分分干好本職工作,得到上級賞識、嘉獎從而一步一步往上爬。這才是真正符合邏輯,也不會引起懷疑的王道。

  孔彪把持著七十三勞改農場的大權,作為新來者,林翔還沒有愚蠢到短時間內與之爆發矛盾的地步。他只是借助陳守儀一案,讓自己在審訊以及挖掘秘密等方面的“特長”顯露出來。旁敲側擊,以實際工作得到上級肯定,從而晉升更高的位置。

  復制人的思維簡單機械除了被用于特殊方面的記憶儲存體,他們不可能在任何方面擁有特長。當然,這種情況也并不絕對。在某些特定的情況洗,人類大腦很可能因為外部作用,被刺激或者應該說是在習慣作用下,產生一定程度的跳躍性變化。就如同某道難題突然被解開,或者對某個問題突然產生無比清楚的認識。沒有任何預兆,白癡可能成為某方面領域的天才、學者。這種事情在人類歷史上很常見,也根本無法用常理解釋。

  林翔只是想要把自己的所作所為更加符合邏輯誰也沒有規定復制人在審訊案件方面禁止擁有天賦,或者永遠不允許探究某些已經被埋沒的秘密。如果將它們深挖,找出以符合共和軍利益,不違背偉大領袖號召前提下成為自己的功績副監獄長的位置,很可能變得炙手可熱。

  站在荒涼的戈壁灘上遠眺,七十三勞改農場其實只是地平線上一點微不足道的凸起。灰色的鋼筋水泥似乎永遠也不會產生任何變化,只有栽種在農場周邊沙丘上層層疊疊的芨芨草,在呼嘯的風聲中起伏搖擺如同一片灰黃夾雜著點點綠斑的古怪厚毯。

  七十三勞改農場外表看上去并不如何陰森可怕,散落在荒原上的水泥建筑,被一條用汽車輪胎碾出來的道路串連著,孤零零矗立在遠處。厚重的防護垛口遮擋住警戒塔內的武裝士兵,看不到一個人影偶爾有幾只沙鼠從地洞里小心翼翼鉆出,飛躥到草叢深處,一邊大口狠嚼鮮嫩的莖稈一邊豎起耳朵半直起身子,警惕地觀察著荒野上任何微小的動靜。

  墻內墻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景。

  透過通著高壓電的鐵絲網,可以看到被灰色輻射云覆蓋住的天空。高墻內側的警戒塔樓內部,不時閃過全副武裝軍人的影子。這僅僅只是擺在明面上能夠看到的部分,至于有沒有隱藏在暗處的監視哨兵,或者墻壁內部是否架設著能夠依靠機械操作的大威力兵器,恐怕只有監獄管理者自己才清楚。

  林翔身穿嶄新的黑色政監制服,雙手背在身后,保井著最標準的軍人站姿,默默仰望著在淡淡陽光下緩緩升起的獨星國旗。

  紅色共和軍與記憶中的國家完全不同。國歌,已經被《金天正同志萬歲!萬歲!萬萬歲!》取代。曲調聽起來頗為壯烈激昂,歌詞卻就是在簡單的“萬歲!萬歲!萬萬歲!”當中來回重復。五分三十六秒的曲長,“萬歲”,兩個機械單調的音節,足足占據了五分一十九秒。

  至于國旗,應該是延續了舊五星紅旗的設計風格。擺放在旗幟左上角的一大四小五顆紅星,只剩下中間那顆體積最為龐大的。它被安置在旗面正中,顏色仍然還是明黃。用《領袖語錄》扉頁上的話來說一一“宇宙間只有一個太陽,世界上永遠也只有一個偉大的金天正同志。”,升國旗,泰國歌。

  這在舊時代被看做是對于國家忠誠的舉動,在七十三勞改農場還是第一次出現。才林狙一點兒也不喜歡金天正那個滿面威嚴的胖子。可是沒有辦法,想要表現自己對那頭人形種豬絕對忠誠,就必須使用一些連自己都覺得惡心的手段。數千名犯人排列成整齊的隊伍,望著冉冉上升的獨星紅旗,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山呼“萬歲”,。雖然跑調,雖然很多人根本就不是在唱,而是在吼、在叫、在嚷但這并不妨礙所有聲音全部混合在一起,形成超過可怕分貝的噪音,由下自上回蕩在天地之間。

  二樓監獄長辦公室里,面色陰沉的孔彪站在用百葉掛簾隔開的窗前,透過被手指撥開的縫隙,冷冷地注視著廣場上排列整齊的囚犯們。

  政治監察委員會沒有規定,是否一定要在每周固定時間舉行升國旗、奏國歌儀式。事實上,只有包括新京在內的幾座主要城市,要求幼兒園、各級學校、預備兵訓練營等地方實行此類儀式。而各部、局機關以及軍隊內部,乃至距離統治核心區偏遠的位置根本從未實施過此類制度。當然,這并不意味著當地居民對于偉大領袖的態度曖昧,而是在政監法令中曾經有這么一條一一“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在沒有得到允許、無申報、無備案的情況下,擅自組織非法集會。”,在孔彪看來升旗儀式其實就是非法集會的一種即便是在監獄這個狹窄的小圈子里,同樣可能存在囚犯相互溝通、秘密聯絡的可能。尤其是那些在檔案中被標注必須“特別關押”的政治犯,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對旁人宣揚自己的政治觀點。從他們口中說出的那些話,并非全部都是對偉大領袖好否定。其中,也可能會出現對國家以及未來的擔憂,對社會制度和“民主”,的看法與理解。按照人類學的觀點這些觀點無論正確或者錯誤,都是人類社會在進化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矛盾。可是,政治犯們弄錯了一件事這里是紅色共和軍的勢力范圍。在這片土地上,永遠只有一個太陽。在人民群眾心目當中,不管你承認或者抗拒,永遠只有一個偉大領袖。

  舉行升旗儀式就意味著所有犯人都必須離開牢房,來到廣場上集隊。政治犯們有了散播反動言論的機會,重刑囚徒也可以在這段時間得以解開鐐拷,伺機暴動或者藏起某種可以用做越獄的小物件。犯人之間能夠竊竊私語,他們可以溝通可以肆無忌憚醞釀陰謀。。。。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在國旗下都會保井激動與信仰。他們當中很多人可能都在用仇恨與憤怒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塊鮮紅的綢布。他們是一群天生的賊胚、雜種、資本主義走狗、帝國主義奴才內心所想,大腦思考僅僅只有一件事、拼盡全力顛覆偉大的紅色共和軍。

  能夠從成千上萬名政監委員當中脫穎而出,成為中校級別的監獄長,孔彪自然有其過人之處。至少,絕對不是舊時代那種依靠父母余蔭,十六歲進入機關,二十歲提拔成為副縣長的二世祖。

  他在經營監獄方面很有一套。很大程度上,七十三勞改農場已經變成孔彪自己的后花園。但是這個叫做林翔,編號GS0076331的復制人,正在潛移默化改變自己定下的規矩,破壞著自己曾經苦心經營的一切。

  他可能的確在查案方面有一定天賦。堆積在檔案室里如山似海的案卷當中,已經有六份文件被查出有錯判等方面的問題。林翔已經向政治監察委員會發出申請,要求對其中涉案人員進行重申或者釋放。甚至有可能對那些注定要再監獄里關押到死的家伙,做出一定程度的物質補償。

  想到這里,孔彪忍不住用力咬了咬牙,額頭兩邊緊繃的皮肉,在劇到的下頜牽引作用下,扭動出一片陰狠兇厲的猙獰。

  從來沒有一個囚犯能夠活著離開七十三勞改農場。在孔彪的字典里,也根本不存在“釋放”或者與之近似的詞語飛犯人就是犯人,無論錯抓還是他真正犯了罪,只要走進監獄大門,就永遠都是老子手里任意玩捏的渣子。即便是死,也得把骨頭埋在附近荒野上用于肥田。

  想活著離開哼!做夢、

  想法終究不是現實,這個叫做林翔的副監獄長,已經破壞了自己越來越多的規矩。

  他把所有犯人分為兩班,在武裝士兵的嚴格監管下,在七十三勞改農場周邊大量種植芨芨草等各種耐旱植物。當然,嚴格來說,這其實算不上違例,囚犯日常工作其中一項,就是對所在監獄周邊土壤進行改良性操硪可是,林翔并不僅僅只是讓犯人簡單的種植,他還要搞了一個什么莫名其妙的“大生產”,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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