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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節 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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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含水汽的云團停滯在半空。像厚厚的棉層一樣壓在山頂。潮濕的水霧裹住了眼睛能夠看到的一切東西。

  微小的雨珠從灰暗的天幕灑落到地面上,用淡薄的身體努力浸潤著干燥的土壤。它們迅速滲透了石頭的縫隙,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固定在半漿狀態的泥濘之中。

  林翔沒有沿著丘陵邊緣的道路進入山谷,他選擇了地形更加復雜,布滿亂石和懸崖,被荒草和巖石覆蓋,崎嶇難行的山頂。這條路比平坦的谷地要難走得多,卻更加安全。

  他靈活地在石堆上跳行著,橡膠軍靴與石面的接觸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濃密的晨霧把肉眼能夠探及的視線范圍降至最低程度,能見度不超過二十米的山谷中,到處都彌漫著潛在的危險。

  憑心而論,林翔其實不太想接受卡耶塔諾的這份任務委托。這名骷髏騎士雖然是實力強大的寄生士,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舊時代的時候,林翔曾經耳聞目睹過幾個與之類似的病例。這種間歇性發作的顛狂型精神病患者,通常都具有不切實際的妄想和狂暴無比的破壞虐殺欲望。他甚至有些懷疑,按照卡耶塔諾這種對女性非正常的性/欲索取程度,D212基地的人員消耗速度,會不會不等敵人進攻,就全部慘死在這個可怕的瘋子手里?

  在一塊四米多高的巖石前,林翔停下腳步,取出戰術望遠鏡。調準鏡頭的焦距,仔細觀察著對面被大霧籠罩的北面山道。

  四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動靜,也許某個角落的確隱藏著經過偽裝的狙擊手,但是在這種糟糕至極的天氣情況下,精度可以延伸至上千米外的高倍瞄準鏡頭,也無法發揮出本來的作用。

  林翔像最靈活的蜘蛛一樣,在陡峭的巖石上穿行。按照伊文斯上校提供的坐標和地圖,他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標注有騎士團前沿哨所的位置。很快,幾座磚石混合結構的低矮建筑,從濃霧中慢慢顯出了身形,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這里地勢非常險要。一條高度超過四米的混凝土厚墻,圍繞著所有建筑形成一道堅實的屏障。墻身周圍林立著六座十余米高的機槍警戒塔,它們的射界相互重疊,彼此之間沒有死角。除了幾幢明顯屬于剛剛建成沒有多久的嶄新房屋,圍墻內部其余的建筑大多已經破舊。它們牢牢據守在山谷與外界連通的開闊地面上,任何想要進出這里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被發現并招來攻擊。

  兩個背著槍的男人站在進入基地的大門前警戒著。從他們身上,林翔可以感覺到強化人特有的生物氣息。強度,至少在三極以上。

  “藍色藥劑,一萬五千元一支真是些奢侈的家伙。”

  喃喃著搖了搖頭,他從巖石背后輕踮和腳步慢慢走出,像幽靈一樣潛伏在距離圍墻不遠的路邊。

  貨幣是衡量物品價值的最有效工具,也是林翔判斷某種物品珍貴程度的最根本依據。

  幾十根長約三、四米的木桿,像舊時代的行道樹一樣,整齊排列的通往這個小型哨所的道路兩邊。

  林翔小心翼翼地躡行幾步,靠至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根木桿旁邊。

  他驚異地發現————這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木桿,而是用兩根長短不一木頭拼接起來的十字架。

  一具身穿淺灰色戰斗服的尸體。雙手舉至與肩膀齊平的高度,像玩偶一樣被牢牢固定在木架中央。一道粗大的繩索繞過頭頂,死死卡住頸部與木架中央的連接點。平攤開的左右手掌心,各自釘有一顆黑色的大頭釘。腳上的軍靴被脫去,赤/裸/的雙足相互交疊在一起,被粗糙的長釘完全透穿,與身后的木架緊密連接在一起。但這并不是導致他死亡的原因————就在死者胸口位置,一根半米多長的銳利木簽,釘穿了他的心臟。

  每一個木頭十字架上,都綁著一具尸體。

  他們的身體大多殘缺不全,看得出死前曾經遭遇過非常嚴重的折磨。有些尸體表面甚至留有大片焦黑的燒燎痕跡。他們的死狀非常凄慘,因為痛苦而扭曲變形的面部,還殘留著絕望和憤怒的表情。由于天氣寒冷的緣故,尸體沒有腐爛,外/裸/的皮膚泛著一層青灰,被雨水浸透的頭發和身體表面落滿了積霜,使得他們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用魔法固定在刑柱上無法動彈的亡靈雕像。

  他們都是骷髏騎士團的普通士兵,也是這座哨所曾經的守衛者。

  顯然,哨所已經被攻陷。如果把前后幾件事情聯系在一起,不難推算出目前哨所占據者的真正身份。

  “上帝之劍”

  林翔沒有急于離開。卡耶塔諾委托的偵察任務,還包括探明對方擁有的實際兵力和裝備等方面。而他自己也很想知道更多有關“上帝之劍”的相關資料。

  他靜靜地蹲在木頭十字架旁邊,注視著幾百米外被圍墻和警戒塔環繞的哨所。濃密的晨霧阻擋了視線所能探及的范圍,只能隱約看到一片暗灰色的建筑輪廓。

  仔細地觀察了一陣周圍的環境,林翔順著來時的道路慢慢退回山頂,悄無聲息地隱沒在雨水和濃霧之中。

  太陽很快就要升到頭頂,再過一會,霧氣的濃密程度也會大幅降低。

  他決定等到晚上。

  十幾個小時后,夜幕底垂,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白天已經稀薄的霧氣再次變得濃厚起來,視線也被削弱到更加難以觀察的最低限度。

  黑夜,是林翔的領域。

  寄生于體內的病毒,在改造身體是適應越發惡劣環境的同時,也賦予了他以捕捉氣息來鎖定進化人類位置的特殊異能。他的身體就像一臺敏銳的雷達,能夠準確察覺到對手所在的精確坐標,從而提前作出反應,選擇回避或者就近埋伏。

  大門口的沙壘里,兩名守衛者裹緊大衣在呼呼沉睡著。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困乏的身體催促著大腦以休息的方式來解除疲勞。

  林翔選擇了背朝山脈的方向躍上圍墻。他可以感覺到,靠近哨所大門方向,有三道隱藏在屋角和暗處的強化人氣息————顯然,偷懶的守衛者是擺放在明面上的誘餌,那些潛伏在陰暗角落里的哨兵,才是真正隨時保持警覺的獵犬。

  按照伊文斯上校提供的哨所平面圖,林翔飛快地在各幢建筑間來回穿行。單純以氣息進行判斷,整個哨所的實際駐守者大約為六十人左右。他們都配備有突擊步槍,除了架在警戒塔上的重機槍,還擁有部分RPG火箭筒。除了警戒塔和隱藏在暗處的哨兵,駐守者大多都呆在各間屋子里休息。寒冷和黑夜變成了林翔最好的助手。

  在一幢擁有半圓拱頂的建筑前。他輕輕地停下了腳步。

  從外表觀察,這間屋子和其它建筑沒有太過明顯的差異。它的面積較大,房屋外壁的石灰涂抹的時間似乎也不太長,散發出一股略微刺鼻的粉塵味。

  林翔感覺到————屋子里只有一個人,卻很強大,比任何進化人或者強化人都要強得多。

  依靠藥物得到強化的人類,異能實力只能達到進化人的一半。進化級別最高不過九級,超過這一限度,他們就不再列入進化人的范疇,而屬于寄生士。

  毫無疑問,房間里有一個寄生士。至于實力,應該為二星標準上下。

  得到這個結論的林翔不禁一陣啞然。在他的印象中,除了自己,所有寄生士都屬于骷髏騎士團轄制。既然如此,那么這個呆在房間里的寄生士,究竟屬于哪一個陣營?

  屋子的大門虛掩著,林翔像幽靈一樣推開門壁,從足夠大的縫隙中閃身而入,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飛快潛藏進燈光無法照及的陰影里。

  房間很空,墻壁上斜插著幾根正在燃燒的粗大松明。它們分成兩排,搖晃不定的火光在天花板上照出一片形狀古怪的圖案。正對房門的方向,橫擺著一張寬大的條木長桌,一個身穿黑色長袍的青年男子正背對著這邊。低頭在桌面上忙碌著什么。

  他顯然沒有察覺到房間里多了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當然,如果林翔的身份也能算是客人的話。

  順著擺放在墻壁邊緣的一排櫥柜,被陰影籠罩的林翔屏住氣息,慢慢走近桌前,借助鬼魅般搖晃的火光,他看清楚了被黑袍男子遮擋在身前的一切。

  這是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的皮膚很白,也很光滑,柔軟的頭發順著黑袍罩領邊緣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龐大部分的面積,從側面望去,可以看到他的眼珠是非常漂亮的淡藍色。流轉的眼光,就像純凈的水一樣透明。

  木桌上躺著一個渾身赤/裸/的青年女子。相貌一般,從外表看,年齡大約還不到二十歲。奶油一般的皮膚上應該是涂抹了某種油脂類的東西,顯得非常光滑、浮膩。她的身材略微有些肥胖,腰臀上的贅肉在腹部形成幾個相互擠壓的圓圈,鼓鼓的乳/房也比一般人肥大得多。

  她的雙眼圓睜,眼瀲翻成魚肚般的灰白。就在咽喉略微朝下的部位,一條細長平滑的切口,一直延伸到微微有些膨脹的小腹。在火焰散發出的明亮光線下,嫩黃色的脂肪從致命傷口邊緣外翻出來,堆滿擠壓了血線的全部范圍。

  男子雙手袖口擼高,左手撥開女尸外翻的肚皮,右手捏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從還在散發著溫熱的腹腔中割下完整的肝臟,帶著無比虔誠的神情,全神貫注地放進桌子上端一只干凈的白色瓷盆里。

  同樣的瓷盆還有六只。里面順序盛放著從女尸身上取下的各類臟器。從林翔的視角望去,可以看到心臟和已經癟縮的肺部。它們浸泡在醬黑色的血水里,表面呈現出新鮮肉類特有的紅。

  木桌頂端,豎立著一只飾有舊時代古典花紋的金屬十字架。對向木桌的墻壁上,懸掛著一幅布面質料的耶和華圣像。他神情慈祥,頭頂的光環釋放出充滿神圣意味的光暈,右手握著一柄中古時期的騎士長劍,鋒利的劍刃插進腳下一只齜牙咧嘴的骷髏頭頂,仿佛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才是真正掌握這個世界的唯一主宰。

  這是一個邪惡的血腥祭祀。用鮮活尸體供奉的對象,就是被信徒們尊崇為無所不能的上帝。

  如果林翔沒有弄錯的話,躺在木桌上被分尸的女人,應該還是一個處女。

  搖晃的火焰在墻壁上映出一片詭異的陰影,望著被女尸鮮血映紅的耶和華圣像,林翔絲毫感覺不到那張慈祥面孔散發出來的神圣光輝,反而覺得那就是一張食人惡魔的臉,只不過是添加了一張人類的外皮,用以包裹自己邪惡猙獰的內心。

  火光,在墻壁上照出兩個高大的影子。

  一個是黑袍人。

  另外一個,就是林翔。

  頂禮膜拜的信徒從女尸身上割下完整的子,帶著專注無比的虔誠。慢慢放進最后一只空置的瓷盆里。就在他抬起頭來望著圣像的那一瞬間,臉上的神情陡然變得僵硬,眼中的目光也隨著猛然回轉的身體充滿敵意和震驚。

  “你是誰?”男子愕然地看著林翔,又驚又怒的他,下意識地揚起右手,握緊成拳猛轟過來。

  尚未等他有所反應,林翔已經側身閃至他的身后,右手五指抓住他的后頸狠狠一捏,劇烈的震蕩和驟然被阻斷的血流,使得頭腦為之一滯,隨即整個人當場暈死,身體朝著地面無力地摔落下來。

  在四星寄生士面前,二星級別根本沒有抗拒之力。何況,林翔擁有的速度已經達到恐怖的六星級別。

  環視了一下四周,確定剛才的舉動沒有引發任何動靜,林翔抓緊男子的雙手,把他高高橫扛在肩膀上,順著來路悄悄潛出了哨所。

  順著陡峭的山脈,一口氣走出數公里遠。這里的山并不高,延綿也不太廣,但是想要藏兩個人,已經足夠。

  在一個拗黑的山洞里,林翔把扛在肩膀上的俘虜重重扔了下來。肉體和堅硬地面接觸產生的疼痛,以及順著皮膚侵襲到身體內部的寒冷,很快解除了并不致命的昏迷狀態。以至于男子清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林翔手里那把口徑大得嚇人,在洞里發光苔蘚映照下,反射出冰冷寒芒的M500左輪手槍。

  “告訴我你所知道有關“上帝之劍”的全部資料。順便說一句,我不喜歡撒謊的人。如果你想嘗試一下被手術刀割開身體的滋味兒,我會非常愿意充當你的身體狀況檢查執行者。”

  “你都看到了?”年輕男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強壓下心頭翻滾的血流和身體的疼痛,嘶啞而憤怒地吼道。

  林翔面色陰沉點了點頭,在指間亮出他順手拿到的手術刀:“如果你想靠謊言蒙混過關,我保證你會被切得比那具尸體還碎。”

  想到擺在木桌上的女尸,男子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下意識地看了林翔一眼,卻意外地發現————這個身穿骷髏騎士團戰斗服的劫持者,竟然沒有散發出任何一絲異能者的氣息。

  “趁早打消那些沒用的念頭。”看穿其心理的林翔突然繞至男子身后,把冰冷的槍管抵近對方腦門,冷言道:“如果我想殺你,你根本就活不到現在。”

  男子額頭滲出一片冰涼的汗珠,他使勁而咽了咽喉嚨,用恐懼的目光死死盯著林翔:“如果我說了,你會放過我嗎?”

  “會!”林翔回答得異常爽快。

  “你發誓!憑著上帝的名義發誓!”男子的身體在顫抖,臉上的神情緊張而充滿期盼。

  “沒問題!我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林翔的神情,莊重得活像最虔誠的教徒。

  在梵蒂岡高等宗教學院,亞岱爾是那里成績最好,最年輕的學生。

  精通教義,熟悉所有宗教條文法規,深諳天主福音的內涵與寓意所有這些都讓亞岱爾在大主教心目中的地位節節爬升。事實上,這個相貌英俊的青年如果不是身披黑色法袍,胸口還有金線繡成的圣十字架圖案的話,足以成為許多女孩愛戀的對象。但是,在亞岱爾看來,所謂男女愛情,不過是惡魔想要與上帝爭奪人類控制權的另外一種體現罷了。

  他是一個虔誠的信徒。每天清晨,他都會戴上純鋼打造的苦修環,像正常人一樣走進教堂大門。有好幾次,他因為過度饑餓而昏闕在圣像面前,被人救起后,卻連水都不喝一口,又撲倒在金色的十字架上,拼命親吻那個神圣的符號。在他看來,這種精神寄托比任何物質都要更加珍貴純潔,也只有這種殘忍的修行方式,才能凈化自己的靈魂。

  十九歲,亞岱爾已經成為教區神父。也正是從那天開始,他從大主教那里得知————還有另外一種更加虔誠的敬奉上帝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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