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城外的所有公路都被封閉。除了運送平民的各種調撥車輛,以及裝載物資的軍用卡車,整條線路的來回通道上,再也看不到多余的東西。
上萬輛汽車擁擠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前,排列成長達數十公里的連綿長龍。其中絕大多數以私人轎車為主,夏利、奔馳、奇瑞、雪佛蘭。。。。。。幾乎世界上所有的汽車品牌,都能在這里找到對應的符號。
緊急疏散不同于搬家,在保住生命的前提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棄。按照軍區下達的命令,所有市民必須在一個月內全部撤離城市,最大程度縮減病毒擴散帶來的影響。
為了保證運輸線路暢通無阻,交通部門和軍警封鎖了整條道路。各種民用車輛禁止駛離城市,疏散的平民也由專門的客運車輛進行輸送。火車站、空港等區域也被軍隊接管,重要物資和特殊國家財產將從這些地方轉運,第一時間運送到更加安全的后方。
騷亂,首先從高速公路開始。
私家車主拒絕登上運量龐大的客車,情緒激動的他們紛紛擁擠在收費站前,和負責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據理力爭。
“政府不是讓我們疏散嗎?憑什么不放我們過去?”
“只要秩序良好,怎么可能堵塞道路?”
“我們自己開車離開并不違反規定。況且,還能給政府減輕調撥運力的負擔,何樂而不為呢?”
七嘴八舌的議論,憤怒激動的抗爭,引經據典的說明。。。。。。越來越多的車主聚集過來,把收費站的所有通道堵得水泄不通。
“靜一靜,回到自己的車上去,把道路讓開,先給后面的客車隊通過————”
作為進出花州的要道,收費站口常年都設有相當數量的值勤人員,加上現在是特殊時期,臨時調派的駐守警力也多達近百。可是面數以千計的私家車主,他們仍然感到有心無力。疲憊不堪的警察只能苦口婆心地勸說著,讓堵塞道路的車輛盡量靠朝一個方向,給運載平民的大型客車騰出足夠的空間。
“你們不放行,我們也不讓路。”
“怎么讓啊?你們自己出來看看,那車都堵到什么地方了。”
“前面不讓走,后面又不準回去,我們能怎么辦?”
能夠并行三輛汽車的寬敞路面上,已經被擠成鋼鐵混合的車流。長時間的擁堵,讓所有駕駛者都感到心煩氣躁,他們紛紛摁緊方向盤上的喇叭,刺耳的車笛鳴音和無數的咒罵混合在一起,成為了聲勢浩大的催促。也許是被這種強大的支援力量所鼓舞吧!幾名膽大的車主甚至抱起橫在道路中間的鋼制三角隔離攔扔到一邊,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強行通過。被旁邊的巡警發現后,原本只是在口角上相互爭執的雙方,很快演變成為激烈的拳腳斗毆。
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是誰先動的手。口沫四濺的橫加指責,總會讓憤怒的情緒在瞬間提升到極致。拳頭撞擊對方皮肉帶來的快感,讓施暴者產生出想要用更加強大的武器展示自己的威力。伴隨著瘋狂和歇斯底里的喊叫,滿裝的礦泉水瓶子、細長的方向鎖鏈、沉重的橡膠警棍在人群間高高揮起又重重落下,四散亂濺的血花,受傷者的悲鳴,擁擠的人群偶爾還會傳出陣陣刺破耳膜的尖叫。
“爸爸,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一個被擠得摔倒在地,柔嫩的臉蛋上滿是泥灰印子的小女孩,望著混亂的人群無助地哭泣著。
“老張,老張你說話啊!”一個滿面鮮血的公路收費員半躺在地上,抱著懷里被打得陷入昏迷的重傷同伴同伴嘶聲求救。
“快!快向總部求援————”沖在最前面的交警隊長剛剛說完這一句,便被對面橫空甩下的車鏈砸中,當場削飛半邊耳朵,緊捂傷口慘叫著被擁擠的人群淹沒。。。。。。
他們誰都沒有錯。
警察為了維護秩序,保證所有平民得到安全迅速的轉移。
車主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誰會甘愿拋下自己花費積蓄購來的愛車?
當秩序和利益產生碰撞的時候,矛盾的激化也就在所難免。
“砰————”
刺耳的槍聲,震懾了混亂的人群,殊死搏殺的人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呆呆地望著頭頂上的天空。
一架“夜鷹II型”正從那里緩緩落下,引擎轟鳴產生的噪音,轉速飛快螺旋槳帶起的劇烈氣團,把迷失在暴力和血腥中的他們,重新拉回了現實。
神情冷肅的林翔正了正頭盔,躍身跳下機艙,朝著已經分成兩邊的人群快步走來。
身后,十余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迅速組成防線,控制了收費站前的各個通道口。
“怎么回事?為什么道路一直不能疏通?客運車隊到現在也不能放行?”
“他們。。。。。。我們。。。。。。”面對年輕軍官的斥責,奄奄一息的交警隊長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把重傷員抬上飛機,所有人立刻疏散。”望著隱隱有些畏懼的車主們,林翔眉頭一挑:“給你們十分鐘,把各自的車輛開到路邊順序停放。盡快讓出路來讓客運車隊通過。”
“憑什么?你他/媽/的算老幾?”
一個身材矮壯,滿臉橫肉,穿著暗紅襯衫,脖子上掛著粗大金鏈的男子,拎著一根還在滴血的方向盤鎖鏈叫囂道:“我們過不去,那誰也別想走。大不了一塊兒死在這里,誰怕誰啊?”
“拷起來————”
林翔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直接朝身后的士兵揮了揮手。短暫的扭打與叫罵聲中,男子的雙手被死死鎖住,掛拷在收費站旁結實的鐵柵欄上,絲毫也不能動彈。
“一輛客車能裝上百人,一輛轎車只能裝幾個人。任何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差距。沒錯,前面的道路的確通暢,沒有任何交通阻礙。可是突然間猛增幾十萬車輛會產生什么后果?一旦這條路全線堵塞,你們又能往哪兒逃?”
“我們的車怎么辦?停在這里誰知道會出什么事?發生損傷或者碰撞,誰來負責?”一名身穿短裙,打扮時髦的女性車主不依不饒地反問。
“政府有政府的安排。如果每一個人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那其他人又該怎么辦?別忘了,花州市區的居民足足超過一千萬,無序的爭搶,只會給你們帶來更大的麻煩。”林翔耐心地解釋著。
“政府?哼!我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該死的政府。都什么時候了,政府還顧得上我們?那些當官兒的呢?他們恐怕是被優先照顧第一批撤離的吧————”
不僅僅是女車主一個人咬牙切齒的聲音,站在她身后的所有人,都異口同聲發出憤憤不平的贊同與附和。
這,就是夏國的公民嗎?
林翔不再說話,內心暗自嘆息的他把突擊步槍挎在肩上,朝著擁擠的人群走了過來。
“你,你想干什么?”
眼看對方越來越近,女人顯得有些驚慌。她戰戰兢兢地退著身子往人群里躲。由于太過緊張,昂貴的“香奈爾”高跟鞋也崴掉了一只。粗糙的地面硌得白嫩的足尖一陣生疼,在她那涂抹了太多化妝品的臉上,增添了幾道緊皺在一起的皮膚細紋。
繞過汽車間的縫隙,在人們充滿敵意和警惕的目光中走近路邊,林翔蹲下身,抱起一個因為擁擠被推倒在地正在哭泣的小女孩。用手指拈起衣袖愛憐地擦干凈她臉上的泥塵,又摸出一塊錫箔包裝的軍隊配發巧克力塞進她的口袋,轉過身,冷冷地望著簇擁在身后的車主們。
“越早把路讓開,你們就越安全。想想孩子。。。。。。你們究竟想要僵持到什么時候?人,不能太自私了。”
沒有人指責,也沒有人反駁。出現在人們臉上的表情,只是默默的若有所思。。。。。。
當滿面驚喜的女孩父母找到這里的時候,擁擠的車流已經出現了少許松動的跡象。人們開始自發的維持現場秩序,搶上前來的車輛被逐一勸退,已經靠向路邊的車主也鎖上自己的車門,帶好各自的隨身物品,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心愛的座駕,轉身朝著遠處的客運車隊跑去。
人的心里,都有一座看不見的天平。
當憤怒的砝碼把稱盤壓彎的時候,人類就是最粗暴的野獸。只要增加理智的分量,他們又會重新恢復成為文明世界的成員。
夏國的老百姓,可愛、淳樸、誠實。他們只是不太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社會的不公也讓他們無處發泄內心淤積的憤怒。事實上,只需要一點點理解和寬容,他們都會為別人設身處地的著想,都會做出令人感動的善舉。。。。。。
水泄不通的道路重新讓出了足夠的空間。神經高度緊張的警察和士兵,也終于放下了高懸的心。他們迅速清理著道路上的障礙物,把沉重的鋼制隔攔拖開。。。。。。十余分鐘后,在已經架設好的信號和通訊器的指引下,第一輛滿載平民的客車,從寬敞的道口呼嘯而過。
“嘀嘀————嘀————”
就在客運車隊順序通過的時候,一輛豪華型黑色奧迪轎車,也從道路盡頭風馳電掣般沖了過來。它靈活地繞開依序行進的客車,在車輛的間隙頻頻超行,如果不是懾于士兵們架放在收費站前的機槍,它根本就不會停下。
強壓著心頭的怒火,林翔走上前來,微曲手指重重敲了敲貼有黑色薄膜的車窗。
“敲什么敲?快把路讓開————”駕駛座前的電控車窗緩緩落下,露出一張年輕而囂張跋扈的臉。
“按照軍區司令部的命令,所有民用車輛未經許可,不得以任何借口進入高速公路。你已經違反了規定,請把車子靠邊,接受檢查。”
駕車的男子皺起眉頭看了他一眼,頗不耐煩地說道:“快讓開,我們急著趕時間。”
“沒有通行許可證,誰也不能進入公路。”林翔也不和他廢話,朝身后揮了揮手,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立刻沖上前來,平端起手中的突擊步槍,死死瞄準男子的腦袋。
被槍口瞄準的滋味兒并不舒服。男子臉上傲慢的神情瞬間凝固,從車窗伸出的左手,也不自覺地連連顫抖著。
這時,一名略微有些發胖,身穿青灰色中山裝的中年人,推開車廂后門走了下來。
“這是怎么回事?你們為什么攔我的車?”
“你有通行證嗎?”面色冰冷的林翔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計算著客運車隊被耽誤的時間。
中年人腆了腆肚子,左手反叉在腰間,微皺眉頭,神情威嚴地指責道:“立刻把路讓開,我必須優先通過。”
“小張,把這輛車開到旁邊,先把路讓出來給車隊通過。”心急如焚的林翔顧不上和對方爭辯,招呼身邊的士兵把駕駛座上的男子拖開。
“你,你們這是目無法紀。你的上級領導是誰?我,我要投訴你們————”
憤怒的中年人使勁兒跺了跺腳,急紅眼的他飛快鉆進駕駛室,拔下方向盤上的鑰匙死死纂在手中,然后面有得色地站在一旁,從鼻孔里發出輕蔑的冷哼。
見狀,林翔也不多話。他徑直拉開車門,把后座上的另外一名貴婦“請”下,當著所有人的面,招呼在場的十余名士兵和警察,把空置的奧迪車合力推下了路基。
“你,你,你。。。。。。”
胖胖的中年人目瞪口呆地望著翻倒在路邊,四輪朝天的豪華轎車,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身后,重新啟動的客運車隊再次發動了引擎,朝著暢通無阻的公路怒吼著飛馳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