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一怔,忍不住問道“什么雜事?”
文曉梅但笑不語,轉頭叮囑文菊照顧好幾個妹妹,便拉著文竹的手出了書齋,卻不上轎,徑直到了隔壁的院子,葡萄藤下已擺了倆把太師椅,另有小幾上放了些茶點。
文曉梅示意文竹坐在左邊的椅子上后,提起裙擺,在右邊的椅上徐徐坐下。對著立在一邊的中年婦人道:“文富家的,且叫她們上來罷。”
傳下話后,陸續進來了十幾個中年仆婦,俱都一色青衫,腰間扎了條淡紫流蘇,梳著整齊的朝云髻,以青巾扎起,自覺地站成了倆排。
文曉梅手捏團扇,湊近了文竹的耳邊輕聲道:“這些便是各房各院的管事了。”
文竹逐一打量過去,發現被自己掌捆了一通的那婆子也赫然在列,二人頗有默契的別過眼去。
文曉梅向文富家的略一點頭,站在最前的那個婆子上前一步,福了一福:“大夫人的花粉癥犯了,請拿幾支雪蓮入藥。”說著遞過張單子,文曉梅摸出那方小印,文富家的捧過印泥,輕輕一蓋,那婆子收了單子,道了謝,自退到了一邊。
余下的管事們依次稟報,無非是諸夫人小姐的吃穿用度,家中下人的雇傭遣散之類,文竹漸聽的乏味,連吃了倆杯茶,強壓下倦意。
正昏昏欲睡時,聽見一又尖又細的聲音,錐子一樣直刺耳膜:“舅夫人生日準備的禮單,請五姑娘過目。”
文曉梅冷笑聲:“舅夫人?我記得上個月不是剛過完生日嗎?”
那尖細嗓子理直氣壯地回道:“上個月是舅老爺的大夫人,這次卻是八夫人。”
未待文曉梅發話,文富家的已然怒了:“誰教出來的沒規矩的,難道不知道只有一正二偏三個大妻才能稱為夫人嗎?”
文富家的轉身,柔聲對文曉梅解釋道:“沒的叫姑娘見笑了。二夫人院子里的孫管事小兒子娶妻,請了幾天假,沒想到推出這么個不懂事的。只是這禮單,看著也不算逾矩,還請姑娘準了吧?”
文曉梅冷冷道:“今日他八太太做壽要送禮,明日,他家房里的大丫鬟過生是不是也得準備份子?”
一把抓過單子,三倆下撕了,隨手一揚,被風吹的那婆子滿臉,那婆子卻動也不動,大氣也不敢出,文曉梅指著她道:“叫二夫人院里換個會做事的。”自有身強力壯的仆婦把那婆子拖了下去。
文竹暗忖,文曉梅對姐妹溫柔可人,管起家來倒也雷厲風行,這文家家教的確不同凡響。
待所有的管事都回稟完畢,文曉梅端起茶盞,掀起茶蓋,狀似無意的問道:“文富家的,聽說府里有些關于三姐姐的流言?”文竹的耳朵立刻支了起來,流言?還是關于自己的?
文富家的臉笑的花兒一樣,道:“小丫頭們亂嚼舌根,待我回去好生管教一番。”
文曉梅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緩緩地放下茶杯,溫柔地道:“倘是大姐管家,你便不會如此回答了吧?”
文富家的撲騰跪下了,其他的管事也莫不誠惶誠恐撲通撲通跪倒一片,文竹一怔,不由對文家大姐悠然神往,單一名字就有如此魔力,不知該是何等風liu人物?!
文富家的少了自始自終的鎮定自若,開口帶著一絲顫音:“回,回姑娘話,老奴行經大灶房時,聽到倆個丫頭在嘀咕……”
文曉梅波瀾不驚,追問道:“嘀咕什么?你且依樣道來。”
文富家的瞄了眼文竹好奇的臉,道:“是。她們道,三小姐與蕭先生有私情,私奔被老爺抓住,三小姐頭上的傷就是老爺用硯臺砸的。因這事兒,三小姐方被孫家悔了婚。”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卻是文曉梅氣的摔了手里的茶碗,文竹愣了愣,呆了半晌,方反應過來去看文曉梅的手是否劃傷,文曉梅反抓住文竹的手,斷然道:“姐姐莫要難過,我今日定會為姐姐討個公道!”
轉頭對著文富家的嫣然一笑:“是哪倆個丫頭呀?”
文富家的額頭冒汗,道:“是,是二夫人房里的元寶和銀子。”
文竹一眼望到那跪在人群中的展家的變了顏色,難道是她挾怨報復?
曉梅一聲令下,立刻有人去拖了那倆個丫頭來,十四,五歲的年紀,一看就是姐妹,都有些嬰兒肥,長得倒是頗為喜氣,倆對眼睛圓溜溜的亂轉。
元寶和銀子剛跪下,一停緋紅小轎急急行來,旁邊跟著大隊丫鬟仆婦。轎一停,先見一只纖纖玉手自轎中掀開轎簾,那手甚是小巧,如玉如琢,散發著羊脂般的光芒,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秀氣的腳,腳弓展現了一個完美的弧度,足尖輕點地,往上看去,卻是柳葉綠的羅裙配了件玫瑰紅的夾襖,十分的姿色被這一身紅綠生生降了倆分。
文曉梅拉起腹誹中的文竹,躬身行禮:“二娘安。”
二夫人理都未理,徑直走到前面的椅子旁,坐下,先前那尖嗓子的婆子又冒了出來:“我家夫人來看看,這倆個夫人房里的大丫頭犯了什么錯。”
文曉梅鳳眼一瞄,立刻有丫鬟另搬了張椅,文曉梅拉了文竹一起坐下,手中拿起那方小印來回顛倒的摩挲,二夫人冷哼一聲,揮了揮手,那打前陣的婆子退了下去。
文曉梅滿意地笑了笑,對文富家的道:“你且把剛才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文富家的低垂著頭,一字不差的復述了遍,卻見元寶和銀子嚇的面色蒼白,連呼冤枉,文曉梅冷笑聲:“冤枉不冤枉,呆會兒就知道了,來人,上家法!”
文竹腦海中不期然的浮現出倆個妙齡少女滿身鞭痕鮮血淋淋的情景,有些許不忍,待要出言阻止,卻又想到,貿然阻止豈不是拂了曉梅的一片好意?況二夫人在一旁虎視眈眈,不會不管自己身邊丫鬟的死活罷?
思前想后,終決定且坐壁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