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天文距離遙遠,以地底小人的技術,暫時分辨不出赤人飛來的是一艘運輸艦,還是一只整編艦隊。
能從宇宙各種藍移輻射源噪音信號中,分辨出可能是由推進器反向減速所造成的細微波動,已經是一個不小的進步,畢竟它們沒有細高人的那種超強能力。
發現疑似赤人的飛船,整個艦隊的行動立即加快了許多,隨時準備迎戰。
冷星一戰的消息,如果以光速傳播出去的話,現在應該已經跑在了他們的前面,楚云升也不知道赤人與雪苑使主子之間的關系,如果它們執命前來攔截的話,那么這道命令,赤人很快就可以收到,至少肯定在兩方相遇之前。
而荒星上的事情,才發生沒有幾天,再快的報信消息也不會跑不出幾光天的距離,光速的上限,決定了赤人對此刻的荒星也必然一無所知。
地底小人能發現疑似赤人飛船,那是因為它們早就在路上,減速而產生的光信號早就傳播至荒星范圍,并且也是歷史的信息,是它們很久前的影子,現在在哪里,除了根據它們運動軌跡的推測,地底小人也一樣不知道。
大尺度空間上的戰爭前期,就像是一種奇特的捉迷藏,只能看到躲起來之前的位置,永遠不知道現在的位置,哪怕已經在望遠鏡中看到對方了,也不過是過去的影子。
這個時間差自然要打好,相對于赤人,地底小人的艦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速度,比冷星飛船與求救飛船更快的速度。
但這卻是最適合楚云升的優勢,快攻快走,來去如風,抄掠赤人,而不會被圍死,以地底小人艦隊的防御性能,一旦被圍死。他和幾個樞機,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必定損失慘重,甚至全艦覆滅。
冷星一戰。僅僅是被阻攔,尚未圍住,最后差點全軍覆沒。
因而,不論是在補給行星,還是在荒星。楚云升與地底小人都不準備停留太久,那沒有任何意義,以他們的技術發展速度與水平,時間拖得越久,與更加先進的赤人差距就越大。
這種差距不是多造一艘戰艦,或者多一些戰隊就能彌補的,就是再造一百萬艘戰艦、一億艘戰艦,也不過是一堆垃圾而已。
就像現在他們自己也可以毫不費力地,在一天之內殺光整個荒星的原始人,不論原始人的數量是多少。是一萬,一億,還是幾百億,都是一樣,沒有任何的區別。
即便有細高人的知識傳授,但想要超越已經領先很遠的赤人,所需要的時間與歲月,也幾乎是令人難以望到盡頭的。
要知道,在很多年前,黑發宇航員從赤人手里搶來的一艘普通飛船。就遠先進于現在的地底人戰艦!
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者越來越弱,而強者越來越強,雙方差距不斷擴大的殘酷世界!
原始人自然不知道危險的逼近。他們還在與那道分界線“交戰”著,這些天來,雖然許多人陸續跟著走出了分界線,但仍有人堅持留在圈場中。
他們遠遠地望著白色神們隔離出來的地帶,里面一座座高大的銀色建筑聳天而立,向朦古的天空拋灑著一道道壯觀的粒子流極光。
而沿海的原始人不得不向內地遷徙。冰封的一道道巨浪融解后澤淹千里,蔓延的大洪水驅趕迫使他們遠離“家鄉”。
它們向內陸的原始人帶來了各種新的傳說,有人言之鑿鑿地說自己看到了惡魔,有人確定地說白色的神打敗了惡魔,但也有人說在別的地方又見到了惡魔,躲在某個地方,伺機再一次出現。
一時間,弄得人心惶惶,每到夜晚降臨,那些黑暗的角落,大石頭的后面,仿佛隨時會竄出來一個黑暗的魔鬼似的。
只有戰機群高速掠過它們頭頂天空的時候,它們才會稍微放下心來。
為此,他們在進行祭神的古老儀式后,開始試著“創造”更加原始的“驅魔”儀式。
根據沿海原始人的口傳,他們四處搜尋白色的天然石灰,將赤、裸的身體涂白,以象征那些天神,然后用簡陋的枯枝制作成神圣的驅魔法器――如果戰隊隊員很仔細、很仔細地分辨的話,也許可能看出,法器的模樣似乎與他們手中的武器有一點點相似之處。
而能夠擔當驅魔巫師的,也不能是隨便的什么人,一定是要純潔干凈的,如果有曾被某個戰隊隊員喊過去問過一句話的人,雖然聽不懂什么意思,但意義及其重大,那等于有了某種神秘的資格認證,從此可以坐穩巫師的位子,且不會有任何質疑的聲音。
夜里,舉行著這樣儀式的地方很多,其中一處圈場旁邊,在例行的神祭之后,也在進行著莊嚴肅穆的驅魔儀式。
巫師是一個眼神中充滿傲氣的年老女人,因為曾有一個戰隊隊員和她說了高達三句的話!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附近的原始人中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奇跡!
因而她成了當之無愧的大巫,成為此地與神最為接近的人,沒有人敢質疑。
而實際上,那名隊員只是想跟她說一下,讓他們的人不要將糞便堆積在地洞入口,當時正有一隊勘察隊入洞探查。
普通的新兵隊員不可能配置尚不完全的翻譯設備,結果連比劃帶說地講了三次,見對方還是聽不明白,他也只好郁悶地閉嘴,一邊想著發薪水的日子去了。
但原始人不知道啊,當她回來后,一切都變了!
本已經是被眾人拋棄的老弱病殘之類的她,陡然間渾身白光燦燦,成為了眾人敬畏與供奉的對象。
于是,她成了方圓數十公里出了名的大巫,尋常的小儀式,她都不會出手,只有祭神與驅魔這兩個凸顯身份的場合,她才會親自主持,當然也只有她有資格。
要知道,其他地方的原始人想要請她過去主持一次。那可是極其高昂的價格,也就是現在白色的神們不用他們去挖晶體,要不然那價格換成晶體,放在以往足夠成立一個新部落了。
在兩名年輕漂亮的女孩侍奉下。一臉傲然的她終于在萬眾期待的目光中,涂滿白色石灰,走到了驅魔場的中心!
親自鄭重地拿起供奉的法器,她兩腳一錯開,跳起自己偷偷觀察戰隊隊員搜索前進的標準姿勢。
她其實還是有一些本領的。就拿這種戰隊運動姿勢來說,許多巫師笨腦袋瓜子怎么學也學不會,但她卻有這方面的天賦,再加上刻苦努力地偷學,在附近的原始人中,她的姿勢最像最標準的。
機會總是會給有準備與努力的人,這話用在她的身上也沒有錯。
她時而跳開,時而彎下,時而前進,時而閃避。正在其他原始人看得如癡如醉,緊張不已的時候――
她突然大喝一聲,嚇得膽小的原始人差點想跑。
然后,她像耳邊臉頰摸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證明了她的專業,因為戰隊隊員在發現目標的時候,都會手動面罩的探頭,以便上峰能夠及時看到第一手的信息。
當然,那一聲大喝,是她自己琢磨著加入的藝術加工。主要是為了突出神的氣勢,同時也是一個信號。
每到此時,她的助手,那兩個漂亮的女孩。作為巫師侍奉,就會將枯草扎成的惡魔拿出來,放在她前進的道路上。
惡魔由灰褐色臟泥抹成外表,象征著黑暗的邪惡。
惡魔一出現,她臉色的表情立即夸張起來,以無比神圣。無比英雄的沖上去,然后,舉起法器“掃射”,最后,在她的高呼中,惡魔被侍奉引燃的火苗吞噬,洶洶地燃燒起來。
像以前一樣,在其他原始人崇拜的目光中,傲然的她,沖向了已經開始燃起的惡魔。
火光中,原始人群呼叫著,高叫著打死惡魔。
緩緩在燃燒飛散開的枯草惡魔,就要被推回到地洞的入口,整個儀式也將結束,象征著惡魔重新回到了萬惡的地下。
但今天卻出了意外,四散的火光落下,一個純極幽暗的影子從火光中走了出來了!
傲然的大巫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拿著她的法器,英勇地朝著那道影子沖鋒,但馬上,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寸步不得前進了。
“真魔!”
不知道人群中誰驚顫地喊了一聲,剛剛還沸騰的原始人頓時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突然地安靜了下來。
然后,極其壯觀的一幕出現了,尖叫聲、恐懼聲、哭喊聲……聲聲響起,雞飛狗跳中,各種東西齊飛,有獸皮,有貢品,有法器,漫天打翻,滿天飛舞,人們四處奔逃。
僅一眨眼的功夫,諾大的場地空空蕩蕩,連一個鬼影都沒有。
只有此刻已經兩腿打顫的女巫師還在原地,孤零零地面對著蕭殺的影子。
她不是不想跑,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走,可是她根本動不了,雙腿根本不聽她的控制。
其實,只要她不往前再走,根本不會走不動,但心理上的巨大恐懼,已經讓她失去了所有能力。
楚云升莫名其妙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原始人,他只是來地下查看一下赤人到底搞什么,沒想成,剛一出洞口就被一群原始人給“堵了”。
皺了一下眉頭,他隨即便消失原地。
在他消失足足十幾秒后,女巫師才咽下了剛才猝然停下的一口氣,又過了幾分鐘,她才意識到自己完了,徹底地完了!
她招來了真魔,她不會再被信任,她的職業前途全沒了,就好像從巔峰上忽然跌落。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然而,當其他原始人小心翼翼地回過頭,當他們看到她完好無事的站在那兒,而真魔竟然消失了,瞬間震驚了!
人群在下一刻向她敬畏地涌來……
一個多月后,一艘接著一艘飛船劃破天際,留下美麗的彩虹,在大地無數原始人的目光中,飛入無垠的云間。
神,要離開了!
他們的目光中,流露出迷惘,流露出害怕,流露出眷念……
神,教會了他們結網,教會了他們種植,教會了他們使用簡單的工具,雖然沒有教他們文字,但,神說,那是他們自己要去創造的世界。
現在,神要離開了,一千年后還會回來嗎?
沒人知道,神也沒有說。
或許,那個女巫師,最終能夠創造出了新的原始宗教,橫掃大陸,或許,那個傷痕如刀刻的首領男人,帶著他的部落勇士,有一天會走出荒土,開啟征服之戰……飛船中的冷星黑發人也一樣不知道。
或許,當荒星的科技發展到地球現代的時代,他們的后代會迷惘在數萬年前,荒古的史前,為什么會出現建造精密的宏偉祭臺?
為什么在大高原上,會有一處平整水平度到他們也無法修整出來的巨大平臺,像是一個降落基地?
為什么在深地的礦場發現一個金屬人造品?為什么在一處山谷中,探測到放射源元素殘留?
為什么原始的洞壁上刻畫著白色宇航服一樣的人從天降?為什么旁邊還有一個神話惡魔的模樣?
緩緩加速離開荒星的艦隊中,一名機修師緊張地核對著他所分管的小飛船數量,向他的同事小聲問道:
“怎么少了一個飛船?”
“誰干的?”
幽暗的太空中,一艦式艦隊推進器噴射著淡藍色的光芒,漸漸消失在黑暗的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