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中靜悄悄的一片,靜的可怕,靜的嚇人,仿佛在此時稍稍動一下手指頭,都是一件很困難與危險的事情。
不死王,這艘快艇上的主宰,整個血族的最高統治者,所有非血族人得以逃離凱爾文市災區的救命人,撞在他“老人家”的槍口上,不是自己嫌命長么?
幾名亞洲人腸子都悔青了,沒來由地在人家地盤上直接把人家老大給得罪了,還得罪的死死的,就差點指著人家鼻子罵野蠻粗魯了,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更痛苦的是,從這位王的說話中,從他嫻熟的漢語中,已經很明顯地給他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親近機會,如此天大的機會,竟然被他們以丟臉的緣故而浪費了,如何能不悔?
廚房中所有血族人的腸子也悔青了,本來,在吧臺附近像以往一樣放松調笑的娛樂活動,就因為王的存在而提心吊膽,現在王來了,看見了活動,卻也沒說什么,只是吃了一盤中國廚子做的蛋炒飯,勺子刮盤子的聲音是大了些,飯粒也的確噴出了幾顆,可那是王啊,自己跟著瞎摻合什么?那是自己能參合的事情嗎!?
王是有點不“熟悉”禮儀,可對王的衡量標準是絕對不同的,得有雙重。
別說刮盤子,就是把盤子砸了,又怎樣?還有飯粒,全噴在布特妮臉上,那也是她的榮耀!
嘲笑王,還有比這個更大逆不道的事情嗎?
那些曾投過來鄙夷與厭惡眼神的男女血族們,此刻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幾個亞洲人或許不知道,他們可比誰都清楚,王殺人,何時猶豫過?那些尸體堆在一起。足可以壓沉這條豪華快艇!
看著楚云升接過格恩送來的潤喉藥,然后不再說任何話,只留下一道背影,走回船艙休息室。懵了的眾人終于集體反應過來,慌成一團。
男血族們趕緊丟下還拿在手里的高腳酒杯,女血族們急忙整理好衣服,恢復穩重的神色,雖然于事無補。王已經離開了,可都下意識地這么做著。
不再說話的王,讓他們更覺得可怕與心慌,他們只能將“怎么辦”的哀求目光望向唯一表現沒有出大錯的布特妮,而幾名亞洲人也是眼巴巴的看著文蘿,楚云升在和廚子老王說到蛋炒飯前,可清楚地說過“既然美國化了,就到洪水中和美國人民站到一起吧”,那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是要趕人離船。
外面洪水滔天。離開快艇,那就是一個死,在這個節骨眼上,誰還顧得上禮儀與丟不丟臉,一切都以保命最為要緊。
這時候,還有個一人沒反應過來,那就是廚子老王,發楞過后,順口“啊”了一聲,道:“……那不是糖。是蘇格蘭式的甜醬……”
他話沒能說完,就見所有人齊刷刷地轉頭,狠狠地瞪著他,嚇得老王一縮脖子。后面的話全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前面靠岸,把他扔出去。”
布特妮摘下鼻尖上的飯粒,捏在手里,看了一會,然后抬起頭,碧色的眼睛看向戴眼鏡的男人。迅速決斷,發出第一道處理命令。
望著外面滾滾的洪水與根本沒有任何獲救希望的野岸,戴眼鏡男人臉色急劇蒼白,求救地看向文蘿。
不等文蘿說話,布特妮又說道:“文小姐,我在執行王令,你想求情,還是替其他幾個求吧,這個人,王令已下,必須離開!”
文蘿是個聰明的人,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如果不是她當時緊緊拉住另外一個女孩牛莉娜,現在馬上被趕下船恐怕就是兩個了,因而,她只能向幾人搖搖頭,表明自己無能為力了。
她與戴眼鏡的男人并不是很熟,只是因為學妹牛莉娜的緣故,才帶他上的船,如果此刻被趕的是牛莉娜,雖然莉娜也說了不該說的話,而且她也知道自己的面子并不大,可為了學妹的性命,也會厚著臉皮爭取一下,那個男人就算了吧,畢竟牛莉娜剛才的舉動也很糟糕很難看,兩個人中能保住一個就很不錯了。
布特妮轉頭示意,便立即有一名血族箭步走到戴眼鏡男人面前,一把拎起他,先將他丟到船室外的甲板上,只等著快艇靠岸,再趕他下船。
楚云升沒說殺他,所以布特妮也不會把他直接扔入洪水中淹死,故而處置起來,她拿捏的很準確。
男人急了,在大雨肆掠的甲板上,雨水很快侵濕他的衣服,亂糟糟地揉在一起,大聲驚慌地喊道:“文姐,莉娜!我,我,幫我求求情吧!”
有意思的是,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么,他用的卻是漢語。
快艇不是很大,他又是那么用力的大聲喊,回到休息室的楚云升竟然也能聽到,不過并不打算饒了他。
楚云升其實并不抵觸常常得意洋洋自稱已經美國化的人,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是每個人的自由,在黑暗年代,他連成了五族異族的那些熟人門最終都能接受,更不要說這個了。
但他更相信,真正有涵養的人,是不會如此膚淺地將這種話整天得意洋洋的話放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美國化的應當是美國的精神,而不是外殼,就像第六紀的覺醒人永遠成不了煥那樣他也佩服的火族精神。而且,這里是他的地盤,他同樣也有自由讓自己不喜歡的人離開,一如他可以接受成為異族的熟人但再也無法信任他們一樣。
這些都是小事,他如今被守護者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壓根就沒心思去管這些人怎么樣,當時也就是隨心性一說,連生氣都不會有,因此一直都很平靜,如果戴眼鏡的男人以為楚云升是氣憤之下才要趕他下船,認為求一求或許還能有轉機的話,那就真的太高看他自己了。
不過,趁機整治一下血族眾人,反倒才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自從堅守誓言的血族眾人跟隨他掃蕩幾大東中部家族以來。威是立夠了,整個血族包括尚未投降的,都很怕他,尤其是怕他五米之內的禁區。但楚云升始終覺得還欠缺些什么。
他不精通馭人之道,在許多方面,連泥腿子曹正義可能還不如,所有和他真正合得來的人,比如余小海。大都是出于脾氣性格上“臭味相投”的原因,而血族眾人都是歐美人,文化理念與他都相差極大,斷然不可能在性格上“相投”,得另想他法。
雖然不懂馭人之道,但根據他多年跌滾摸爬的經驗,總覺得在現在殺威已足,即將進入新世界之前的這段空檔期,應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并不是一定要將血族綁架到自己的戰車上。到了新世界,只要有足夠的天地元氣,只要沒有遭到滅頂之災的打擊,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用封獸符打造出一只封印軍團,而且絕對聽命于他,指哪打哪,一往無回。
現在的問題在于,沒有了古書,物納符就箓制不了。他一時半會也破解不了其中的奧妙,沒有物納符,所有后勤物資都將是他一個巨大的軟肋,即便是打造出一只封印軍團。那些封印符將成千上萬,難不成都用麻袋裝著再背在身后?
這還不包括其他各種符文,必需的糧食,以及備用武器與戰甲等等,林林總總加在一起,能夠支持他發動一起與起碼是樞機源門以下巔峰的生命交戰的物資。所需數量將極為驚人,先前有守護者承諾的探索艦倒是可以應付,現在沒了,只能靠也需要他的血族組成一只精銳勢力。
但他自己畢竟不是血族,為了防止血族中出現一家獨大的情況,他也動了一些小心眼,比如繼續重用艾希兒,比如接納血族對頭拔異等人,比如用文蘿協助后勤,只是為了平衡他們內部的力量而已。
不過,他也明白,目前對他這個所謂的不死王最忠心的還是布特妮的人,所以,他也不會本末倒置。
核心力量必須是布特妮等人,必須是十七血騎,也正因為這樣,他才必須要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不多一會,布特妮便帶著五個剛剛在廚房參加傳統聚會活動的血騎來到休息室。
布特妮頭發上與鼻尖上的飯粒已經清理掉,楚云升可不是故意噴她的,確實是不留心所致,便讓她先站在一旁,對著單膝跪在地上的五個血騎,沉思片刻,道:“你們的生活習慣,我不想干涉,但既然我選擇了你們,你們也決定成為我的親衛血騎,那你們和我就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五名血騎聽著訓,不敢抬頭,說起來他們也沒犯什么大事,全都怪那幾個亞洲人,如果不是他們惹王生氣,吧臺上的那點事情,對血族腐爛的生活而言,真的算不了什么,再者說,王剛進去的時候,不也什么也沒說么?
但終究有血族人對王不敬了,雖然那人并不知道那是王,可不敬就是不敬,沒什么理由,而且王當時激怒血族用英語說的那句,肯定是故意讓他們聽的,說明王雖然沒說什么,但的確不喜歡他們放蕩腐朽的生活方式。
楚云升順著布特妮的目光看了一眼旁邊單人床上睡著的艾希兒,再看看她,不太明白她那種復雜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便先放到一邊,繼續道:“你們既然是我的親衛,有些事情,今天可以告訴你們一部分,你們的傳說中,血經記載的創造者,曾有很多人和我共事過,你們覺得你們和他們相比如何?”
布特妮與五名血騎震驚而不敢說話,在每個血族人的心目中,創造者們的來歷和身份都極為神秘,對他們而言就像是人類的上帝,地位甚至超過不死王,故而許多血族敢鮮明旗幟的抗拒不死王即將到來的統治,但卻不敢褻瀆創造者們,那是他們之所以被稱為血族的基礎,是精神上的依托,不管那個大家族,當權者都不敢砍掉這桿旗幟,否則下面的人就將一片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了。
自從楚云升歸來,他們已經不止一次從楚云升的嘴里聽到他提及創造者們,但都是一言帶過,并沒有深入去說他們其實都很想知道的上古秘辛。
不知道,這一次,楚云升怎么肯說了?
說話聲的動靜驚醒了艾希兒,正好聽到最后兩句,和布特妮等人,都頓時屏住呼吸,仔細聆聽著,不管是誰,只要是血族人,就不可能不對創造自己的神秘生命心存敬畏和急于知曉。
那種期盼與內心壓制不住的激動,就像一群堅信上帝創造人類的教眾,面對著一個自稱見過上帝甚至共事過的人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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