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人一溜煙地跑了,夏瑞熙有些緊張:“他不會是趙明韜的人吧?”趙明韜這狗賊若是知道她回來了,會不會又打什么壞主意?他憋著一口氣,又壞透了,誰知道還會干出什么壞事來?
歐青謹心里也極度懷疑那人是趙明韜的人,他不動聲色地把夏瑞熙護在前面:“不會。不要管他,就算是咱么也不怕他。”
夏老爺和夏夫人遠遠的迎了出來,接了眾人,先就把達兒接過來,左看右看,歡喜得合不攏嘴。
夏瑞熙不依:“爹,娘,你們怎么見著了他就都不理我了?”
夏夫人抱著達兒,夏老爺一手牽著夏瑞熙,一手牽著歐青謹,眉開眼笑拉著他們往里走:“都一樣,都一樣,他小么。”
歐青謹對夏瑞熙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連理由都一樣,“他小么。”
夏夫人眼尖,看見了兩人帶來的酒和火腿,便道:“人來了就好,怎么還帶東西過來?”
歐青謹笑道:“家母一定要讓帶來的,說是有好東西大家一起嘗嘗。”
“太客氣了。我們有的,等會還是拿回去吧。”
夏瑞熙拉著夏夫人的手臂輕笑:“那哪兒行,拿出來的東西斷沒有拿回去的道理。本來是有兩壇酒和兩只火腿的,我做主一樣只取了一件,二老不會嫌我女生外向吧?”
夏夫人騰出手捏了她的臉頰一把:“等會子拿兩只風鵝回去,只是不太新鮮了,但好歹是肉,留著過年吃。這年頭呀,拿著銀子也買不到東西。”
去看了癡呆越發嚴重的夏老夫人后,夏瑞熙母女二人交換著育兒經,歐青謹和夏老爺說了幾句話后,就拉著木斐去了木斐的房間說話。
歐青謹把路上有人跟梢的事說了一遍,和木斐商量:“趙明韜一日不死,我們就不算真正的安全。這事需要一個過程,在他死之前,必須得尋個武藝高強,合適的人隨身保護她才行。無后顧之憂,我才能放手一搏,你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介紹?”
木斐沉思了一會,想起一個人來:“我的師姑,她平生最恨這種欺男霸女的惡棍,等我去求她,她一定肯的。只是她脾氣古怪,到時候你們可得多忍讓一些才是。”
歐青謹性急地問:“你什么時候動身?”
木斐道:“我明天就走,最多七八天工夫就回來。那件事情,你真的下定決心要做了?”
歐青謹點頭:“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樣下去哪里有我們的活路?我想好了,一定要去做的。”
夏瑞熙和夏夫人說起沒個正經的奶媽幫忙帶達兒的事,夏夫人給她介紹了一位姓廖的婦人。
這廖氏只有二十多歲,是原來夏家鋪子里一個管事的女兒,嫁了個泥瓦匠。戰事起的時候,她丈夫被拉去修城墻,被冷箭射死了,屋漏又逢連夜雨,她兩歲的兒子又病死了,只剩下她一人靠著娘家過活。
廖氏和夏夫人身邊的真兒有舊,夏夫人從真兒口里得知,廖氏回娘家以后日子很難過。世道艱難,住的時間一長,她娘家的兄弟媳婦和嫂嫂就開始看她不順眼,總是指桑罵槐,老人有心想維護卻也沒有什么法子。
夏夫人道:“廖家人沒有什么坑蒙拐騙的行為,是正經清白人家。廖氏我也見過幾次,干干凈凈的,手腳伶俐,做姑娘的時候就出了名的孝順溫柔,她如今無依無靠,沒有后顧之憂,又剛剛喪子,讓她去照顧達兒是最合適不過的。”
夏瑞熙應了:“那明日讓她過來我瞧瞧,先用上一段時間看。若是做得好,工錢好商量。”
夏夫人笑道:“只要不苛刻她,讓她能不靠娘家過活,少看兄弟媳婦的臉色,她就求之不得了,哪里會和你計較那許多?”
說話間,麗娘進來稟報說午飯備好了。
午飯很簡單,小米、高粱、糙米混起來蒸的飯,一碟咸菜,一碟煎得黃霜霜的豆腐,一碟蒸臘肉,小半只熏雞,一大碗清水煮老南瓜。
夏夫人抱歉地說:“沒什么菜,溫泉莊子那邊的新鮮蔬菜早就被糟蹋完了,這咸菜和老南瓜、還有做豆腐的豆子還是圍城前藏起來的,好歹混個肚飽。”
夏夫人嘴上說得客氣,夏瑞熙卻根據二老總往他們碗里夾菜,自己卻只扒干飯的行為猜到,肯定已經是傾其所有了。
本來古代冬天里物資就缺乏,更何論是剛剛歷經戰火、圍成數月的西京城呢?附近的農莊早被攻城的士兵糟蹋完,交通不便,就算是遠處有東西可拉來,也得好些天才行,正是有錢也買不到東西。
夏瑞熙不忍心吃,光吃飯不吃肉,總想給夏老爺夫婦留一些,讓他們多吃幾頓好的,人老了,需要營養。
夏夫人見她不怎么吃,失望地說:“不好吃嗎?我記得你從前愛吃熏雞,這雞特意留了好久,是不是有味兒了?應該不會呀,天氣這么冷......”說著夾了一塊熏雞聞氣味變沒變。
小半只熏雞,也特意為她留了這么久,夏老爺和夏夫人真的對她很好。夏瑞熙鼻子一酸,掩飾地夾了一塊雞到嘴里,強笑道:“好吃的,是我吃早飯吃得有些晚。”這頓飯是她有生以來吃得最香,最好吃的一頓飯。
夏瑞熙剛緩過情緒,就發現歐青謹吃得很專心,夾菜,扒飯,一樣不耽誤,一點不斯文,氣得她悄悄掐了他一大把,他怎么這樣遲鈍呢?只顧自己吃呀?
歐青謹不理她,反而夾菜給夏老爺夫婦、夏瑞昸、木斐,又夾給夏瑞熙:“對好吃的菜啊,在山里我就沒吃過做得這樣精細的菜。今天可得多吃點,大家都多吃些。”夏瑞熙的意思他明白,但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夏老爺就開心地笑起來:“喜歡就多吃點。”又感傷地說:“也不知道你大姐他們在東京過得如何?東京那邊,想必也打得激烈吧?吃得好歹,也就不求了,只希望他們能好好活著,就是上天保佑。”
一席話說得夏夫人又難過起來,忍了眼淚嗔怪:“楠兒肯定會好的。快吃飯!孩子們好不容易回來,你又說這些掃興!”她心里卻在擔心,也不知道夏瑞楠有沒有這樣一頓飽飯吃?
木斐突然道:“我聽說,東京的守備大人是新帝的母舅,一早就與偽帝撕破了臉,宣布站在新帝這邊。當時偽帝曾調派周圍的小股部隊攻打過,可是他們早有準備,又因為偏遠的緣故,不好調派大部隊攻打,便不了了之。目前東京在這些地方當中,是最安全最太平的,大可不必為他們擔心。”
夏瑞昸和夏瑞熙也七嘴八舌地勸:“是呀,如果不是路途遙遠,世道太亂,說不定我姐早就托人送信來了。”
四個兒女,如今在身邊的只得二人,夏瑞昸過了年還要被木斐帶走,到時候老兩口身邊有空落落的。夏老爺勉強笑了笑,強自壓下心頭的酸楚,猛勸孩子們多吃些。
出得夏家大門,趁著長壽提著夏夫人給的風鵝跟在后面,夏瑞熙壓低聲音悄悄問歐青謹:“我讓你少吃些,你倒好,只顧著自己吃,怎么也不想著給他們留一些?”
歐青謹嘆道:“傻丫頭,靠我們省那兩嘴能省多少?他們特地做給你我吃,你我都不吃,不是讓他們更難受嗎?沒聽你娘說,那半只熏雞是特意給你留的?你不吃,你娘多難受?”
夏瑞熙跺腳道:“省的一點是一點,他們平時也沒吃呢。他們老了,身體不好,要多吃點好的才行。”
歐青謹笑道:“所以呀,我就拼命勸著他們一起吃,省得他們舍不得吃。”
夏瑞熙被他的這種態度弄得幾乎要哭了:“連瑞昸也知道要少夾菜,我怎么就沒看出來你是這樣的人呢?東西那么少,不省著點吃,怎么夠?”她只知道這樣困難的情形下,得一個為一個著想,省著吃用才能共度難關,哪里管得了是不是斤斤計較,小家子氣不小家子氣?
歐青謹忍住笑,故意沉著臉說:“你可真奇怪了。人家都是巴不得自己的丈夫多吃些,你卻不讓我吃飽,別人總想從婆家多拿些東西回娘家,你也舍不得,你到底向著誰?原來和我爭金子倒也罷了,現在卻為了一口飯菜和我吵,真是越來越沒長進,越來越小氣了。將來你還怎么掌那么大個家?只怕當上三天家,人家就要喊你鐵公雞了。”
“呸,鐵公雞是你!”夏瑞熙有些惱羞成怒。
“是,鐵公雞是我。”歐青謹頓了頓,笑著說:“你是鐵母雞。”
見夏瑞熙真的有些生氣了,才說:“你著什么急?我既然敢吃就自然有我的道理。”
夏瑞熙眼睛一亮:“什么道理?”看他那胸有成竹的樣子,應該是有法子弄到過年的東西才是。
歐青謹拿喬道:“不告訴你。”
討厭的家伙,有好事還瞞著她,調她的胃口?夏瑞熙狠狠地捏了歐青謹一下:“你說不說?你說不說?要不要我給你松松皮?”
歐青謹笑著捏住她的手:“過幾日你就知道了,保證你睡著都笑醒。”
夏瑞熙心癢癢的,不死心地激他:“有什么稀罕的?讓我猜,糧食肯定就是看咱們文淵街地窖里還有沒有。說到肉食么,沒有車,山里的東西拉不出來,還不就是靠著花老虎背(一聲)一背(四聲)袍子肉來而已,本來就沒多少,還得看路上會不會被搶走,能不能順利到達。”
歐青謹只是但笑不語,抱緊了達兒,牽了她的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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