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太子松動了,錢忠打蛇隨棍上,接著勸道:
“殿下很清楚,李公子一人之命和天下孰重孰輕,李公子對您有恩,待他日殿下登基之時,您可以追封李公子,為頤春堂眾人加官進爵,以示 圣恩,李公子是殿下致命的短處,留著她,只是條禍根,微臣求殿下以天下蒼生為念,絕不能有婦人之仁!”
錢忠說完,見太子不語,又果斷的說道:
“常言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既然殿下不忍下手,微臣愿以性命為殿下分憂,這就帶兵前去,親自將厲害關系與李公子說明,想那李公子 為成全殿下大業,也會自裁。”
錢忠說著,又磕了個頭,起身向外走去。剛到門口,只聽太子叫道:
“回來!”
“殿下!”
“吩咐下去,我走之后,加派侍衛保護二弟的安全,絕不能讓她落入燕王之手。”
“殿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吩咐保護二弟的侍衛,一旦遭遇燕王,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二弟活著落入燕王之手!”
聽了這話,錢忠神色一輕,應了一聲,匆匆走了出去。
望著錢忠消失的身影,太子旋轉著拇指上的扳指,喃喃自語道:
“溪兒,放棄你,我肝腸痛斷,但為天下蒼生著想,國之重器,絕不能落入奸人之手,溪兒,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萬一你真有不測,我一定 會手刃燕王為你報仇。”
一夜的大雪,使整個鹿鼎山湮沒在一片白色之中,站在滄海小筑的二樓,極目遠眺,當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看著遠處一群 小丫頭正在堆雪人,夢溪心情大好,轉頭對知秋說道:
“想不到都快四月了,還有這樣的好雪,雪霽天明朗,臘梅處處香,知秋,叫上知春她們,我們一起出去賞雪……”
聽了小姐的話,知秋一面吩咐人去叫知春、知冬,一面找出了件白狐皮連帽大氅,邊為夢溪系上邊說:
“小姐,畢竟是太子,派人來了幾次,擔心您的平安,我們不好總這么瞞著。”
“告訴他我回平陽了,要他再軟禁我?等他和燕王之爭塵埃落定了再說。”
“小姐,我們把太子的侍衛都毒翻了,總得對太子有個交代。”
“左右沒死人,不怕,這個時候落在太子手里,才可怕……外面的雪真好,我們快出去。”
提到太子,夢溪的心還隱隱的痛,皇太后已經駕崩了,可太子依然要她留在南方,還名正言順地加派了保護她的侍衛。不是蕭俊的安排,毒暈 了那些侍衛,怕是她現在還被軟禁在楚州。
她一直把他當作知已,一個肝膽相照的朋友,想不到他最后還是為天下舍棄了她,她是個小女人,不懂大道理,但她也明白,為天下蒼生著想 ,國之重器,絕不能所托非人。
她被燕王抓的時候,拼著與燕王同歸于盡,也要成全他的大業,那時的她,一直把他作為情深意重的大哥,后來兩個人一起并肩治理南方的鼠 疫,穩定了南方的局面,一起走過了最黑暗的路,可是就在要看到曙光的時候,他卻辜負了她。
踏著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輕輕捧起一把,看著雪一點一點在掌心融化,就像曾經的她被蕭俊不計回報的愛所融化,把手放在嘴邊 輕輕的呵著,不知道遠方的他還好嗎,有沒有按時吃她給的藥,回來快兩個月了,他竟沒給她一封信。
他真的把她忘了嗎,曾經那么刻骨的愛。
難道她和他真的沒有未來嗎?自從發現了她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他,她便常常在矛盾中煎熬,回北方前那個明媚的黃昏,她和他一起走在田間的 小路上。
夕陽中,她很想告訴他,她也愛他。
但對上他不再含有濃情的雙眸,她退縮了,曾經,她為了那執迷的出府大計,深深的傷了他,傷了他的家人,如今,勞燕分飛的兩個人,各有 各的事業。
如果是現代,也就罷了,但這是在古代,就算他肯,他的家人能接受一個有著自己的事業、不遵守三從四德,離經叛道的她嗎,更何況,還有 祖訓的阻隔。
既然知道自己不能放棄事業,已經分開了,她怎能僅僅因為自己愛了,便要他背上不孝的罵名……
“小姐,快別這樣,您身子弱,會著涼的。”
見夢溪捧著雪玩,知秋忙出口阻止,邊說邊握住夢溪的手給暖了起來。
知秋的話打斷了夢溪的沉思,抽出手來,笑著說道:
“哪就那么嬌貴了,對了昨兒個李度遣人送來一只狍子,待會吩咐個人去廚房傳話,中午做些烤肉來吃,眼見到四月了,難得有這樣的好雪,
鬧不好便是最后一場雪了,游一上午院子,正好晌午吃些酒暖暖身子。”
一邊的鶯兒聽了,搓手跺腳的笑道:
“就是的,有雪才是冬天,到處白茫茫的,一看就叫人心里舒爽,哪像楚州,不僅沒什么看頭,還濕冷濕冷的,感覺那股冷勁都沁到了骨子里 ,小姐再不回來,奴婢怕是要凍死在那里了。”
鶯兒說著,眾人都笑了起來,知秋點了點她的腦袋說道:
“就你話多,還不去傳話,記得要廚房配幾個小菜,溫些青梅酒……”
鶯兒忙應了聲,轉身往回走去。
“對了,吩咐個丫頭,把小姐的手爐加了炭送過來!”
遠遠地聽見鶯兒應了聲,知春指著西面山坡說道:
“小姐您看,前面的坡上梅花開得真好,我們不如去那兒賞玩,順便采些回來。”
順著知春的手望去,果然坡上正有幾株寒梅傲然挺立,映著雪色,分外妖嬈,夢溪見了,格外的興奮,點頭說道:
“常言道,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梅俗了人,今日有雪有梅真是難得,走,我們過去。”
眾人忙點頭應了,一路說道著順著剛掃出來的一條雪徑向山坡走去。正走間,落在后面的知冬叫了一聲:
“小姐,李總管追來了,像是有事。”
夢溪回頭看去,只見李總管已急匆匆地來到近前,見夢溪站住,忙躬身施禮說道:
“小姐好興致,在這兒賞雪,要奴才好找。”
“李總管什么事兒?”
“小姐,蕭三爺來了,要見你。”
夢溪眼前一亮,隨口問道:
“三爺?他怎么知道這里?”
“三爺找您幾次了,說是蕭府老太君病了,想請您給瞧瞧,李掌柜架不住糾纏,想到二爺對您的確有恩,這才答應了他,本想傳信給您去頤春 堂見他,但想到那兒滿是太子和燕王的眼線,怕是他們一旦發現您在平陽,又不得安寧,這才讓歐陽公子悄悄將他帶到這來。”
“三爺有沒有……”
聽說蕭韻來了,夢溪隨口想打聽一下蕭俊的消息,一張嘴便打住了,改口說道:
“好,你先讓他在客廳里稍等,我馬上就回去。”
夢溪的小客廳正中向外是一幅張德重的歲寒三友圖,兩邊配著一副對聯。
上聯是:茶能醉客何須酒下聯是:書有清香不必花左右的墻壁上掛著冷面公子蕭俊的字畫,正中一條黃花梨木的長幾,左右各一把交椅,兩邊配有一溜四把圈椅,左右墻角各一個紫檀木溪雕圓 屏,蕭韻立在墻邊,看著二嫂把二哥的字畫掛了滿墻,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二嫂還是欣賞二哥的。
“我來晚了,讓三爺久等了。”
聽到聲音,正欣賞字畫的蕭韻轉過身來,只見夢溪扶著知秋正立在門口,蕭韻見了,忙上前施禮說道:
“二……李姑娘安好,我冒昧前來,打擾了。”
夢溪輕輕一福,還了一禮說道:
“三爺客氣了,快請上坐。”
寒暄了兩句,兩人分賓主落座,陪在一邊的歐陽迪也上前見了禮,早有小丫鬟上了茶水,夢溪端起茶來喝了一口,隨手將小丫鬟打發了出去,
這才放下茶杯問道:
“府上近日還好,聽說老太君病了,什么病,沒找李太醫瞧瞧?”
“府里一切都好,奶奶病了快兩個月了,剛開始就是倦怠,父親和二叔以為奶奶是因為蕭家的衰落,心情抑郁所致,找了幾個大夫,開了些寧心安神、調理氣血、平衡陰陽的方子,哪知,不出半月奶奶就開始四肢麻痹,初時有些像兩年前二哥的癥狀,哪知一個月前,奶奶的視力就開始下降,直到前些日子,奶奶已經完全看不見了,而且早下不了床了,找了李太醫,查了半天,也沒看出病因,父親這才讓我來求李姑娘去府 上給瞧瞧。”
盡管曾經在蕭家受盡委屈,但不管怎么說,老太君對她還是有恩的,聽了這話,夢溪坐直了身子,開口問道:
“老太君病了這么久,怎么不早說?”
“李姑娘回平陽的消息,我們一直不知道。”
“二爺竟沒和你們說?”
聽了這話,夢溪一怔,疑惑地問道,蕭韻欠了欠身子回道:
“想是二哥怕走漏消息,家信中只字未提您的事情,直到二十多天前奶奶臥床不起,李太醫提找您試試,父親和二叔一商量,快馬給二哥傳信 ,要他求您返回平陽……才知道您早就回來了,李姑娘的行蹤瞞得好緊。”
“二爺……在那兒還好嗎?身子恢復的怎么樣了?”
夢溪本想問蕭俊有沒有給她信,話到嘴邊又改了口,蕭韻聽了,開口說道:
“二哥讓我您,說他的身體恢復很快,每天按時吃您的藥,叫您不要擔心,二哥說本想親自寫封信求您為奶奶瞧病,但自您失蹤之后,燕王和太子都在四處打探您的消息,在南下的路上,設了重重關卡,不僅客商,來往的信函都檢查的極嚴,怕書信被劫,走漏您的消息,才傳了 口信。”
“二爺沒說什么時候回平陽?”
“南方剛剛經過洪水和瘟疫,正是百廢待興,二叔和堂兄因為官司都回了平陽,大哥已經奉旨回去赴任了,那面就二哥一人支撐,怕是最快也 得七八月份。”
提到二老爺,夢溪隨口問道:
“二老爺、二太太還好?”
“二叔被削了官,好歹保住了一條命,都在府里住著,平陽的生意都關了,二叔沒事兒只陪陪奶奶。”
“這樣吧,三爺先回去,我這也常有太子的人來打探消息,不方便和您一起去蕭府,三爺只準備好接應我就行,我再和歐陽迪商量一下怎么走 “好,李姑娘放心,因為張秀,奶奶的壽禧堂除了四個大丫鬟,其余的人都換了,您秘密進府,直接住進壽禧堂,不會有人認出您的。”
夢溪聽了,點頭說了聲好,又和蕭韻商量了一下細節,這才送走蕭韻,和知秋、歐陽迪準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