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涇陵給出的再次機會 涇陵公子自顧自地持棋沉思,許久都沒有要衛洛退下。衛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開始轉身準備退去。
她剛走了一步,涇陵公子低沉磁性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衛洛?”
衛洛腳步一剎,回過頭叉手應道:“然。”
“你亦越人,曾見過越姬否?”
衛洛心砰地一跳,沉穩地應道:“否。”
涇陵公子淡淡地聲音再次傳來,“家有萬卷藏書,年幼便學有所長。如此子弟,縱晉也不多見,何于越無名矣?”
衛洛的心再次以揪。
低著頭的她,暗暗咬著牙,恨恨地想道:這人真是不依不饒!定要對我的身世來歷問個明白。
她眨巴著眼,抬起頭來一臉天真的瞅著涇陵公子的后腦殼,以一種極輕快自然地語氣說道:“先祖曾云:富貴皆虛,權勢皆空,唯春花秋實,與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讀書,夏炎拂以樹下風,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風味,王孫知之否?”
這一通話,在時人聽來,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話,幾乎沒有半點文采可言。
可是,這樣的話,卻有一種閑適,一種安逸,一種曠達,一種從骨子里發出的灑脫自在。一種朝不保夕的亂世中,極其罕見的輕松快活。
這席話正是在告訴涇陵,自家從祖宗以來,便看破虛名,不愿意顯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現自己。所以,在越國時不為世人所知。
涇陵公子慢慢轉過頭來。
他雙眼灼灼地盯著衛洛,半晌,低聲問道:“以道傳家?”
他是說,衛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傳的。道家本以清靜無為為要,到了這幾十年,漸漸流傳出一種看破生死,富貴浮云的思想。
衛洛這席話也只是脫口而出,還真沒有想過是分屬于百家哪一家。她連忙應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時,常念及此言。”
涇陵公子靜靜地盯著她,突然哧笑道:“你這小兒憊懶狡黠,心事百變,也可說道家?”
衛洛大汗。
她垂下眼瞼,嘟嚷道:“洛不孝,愧對祖宗。”
涇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隨著袍袖拂過的聲音響起,他緩慢向衛洛走近。
經過她身邊,與她擦身而過時,他吩咐了句,“隨侍。”
“諾。”
衛洛應了一聲,屁顛顛地跟在他的身后。
涇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長袍大袖,玉冠玉帶的身影,在春風地吹拂下,透著一股別樣的風流。
衛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連忙低下頭去。
這樣低著頭,聞著他身上那濃濃的雄性體息,衛洛小臉有點暈紅地想道:要是能經常跟在他的身后這樣走走,也是很讓人愉悅的。
這個想法一出,她便立馬壓下去了。
涇陵公子拂過桃花林,點點桃花瓣灑落他的肩膀上,烏發上,落在他頭上的玉冠上。
空氣中,滲蕩著一股桃花的清香,風的清香,當然,還有特有的屬于春天的躁動。
穿過桃花林,便來到一處湖水邊。這湖水占地很廣,對面是青山隱隱。直過了青山后,又是涇陵府的另一邊。
兩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們的腳下被壓下,又彈起。
正當衛洛沉浸在這種很是安靜和諧的春光中時,涇陵公子的聲音徐徐地傳來,“衛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個字!這一吐出,衛洛便腳下一個立步不穩,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涇陵公子沒有回頭,他依然徐徐地說道:“膽大狡賴如你,實是少見。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隱,可坦之。他日不會再問。”
他說得很平和,可是衛洛聽得出,這句話很認真。很認真,太認真了!隱隱帶著某種不詳的警告!
他還在給自己機會。
坦白?
衛洛的心猛然跳動起來,有點情動。
一時間,她心思電轉,忖道:我跟他坦白說,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會要我露出面容。我這面容雖然不是絕色,可也少見。露出面容的結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為姬,要么別人看中了,他把我賞給別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還是別人看中了,這樣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絕不能再如一個禮品一樣,被人送來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從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營營,只與眾多婦人爭一夫!
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一閃而現。
當衛洛抬起頭時,正好對上涇陵低頭俯視,靜靜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衛洛對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個兒的后腦殼,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衛洛并無隱私!”
她一句話落地,涇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衛洛一眼后,轉頭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話也不說,便這般消失在衛洛的視野中。
衛洛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個兒的后腦殼,喃喃說道:“怎地這么就走了?你這么一走,連招呼也不打一下,我會以為你是很沒有骨氣沖跑的!”
她眼珠子轉了兩下后,轉身也向回走去。一邊走,衛洛一邊忖道:看來他等不及了,應該就是這幾天,他便會有什么直接的招數對付我了。嘿,現在我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女兒身被發現,真面目被看到。又沒有生命危險,管他呢!
她想到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當下她哼著歌,搖頭晃腦地穿過桃樹林,腳步輕盈如舞蹈,歌聲古怪如鴨啼,在那雙遠遠盯視,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樂樂地回到了房中。
衛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來。
涇陵公子剛升了她的職,她現在要準備一下。先是把原來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還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續工作安排到人。對了,還有啥?
如這樣的升職,一般是三天后才開始就位。衛洛心中想道:還有啊,就是趕快把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頭在山林中,也獵過不少兔啊野雞的,連鷹也殺過兩只,可是她一直忍著嘴饞,就沒有動過它們的肉肉。這一次,她得想出個啥法子飽飽口福才是。
剛想到這里,衛洛便猛然咽了兩下口水。
緊接著,她發現自己還是不能這樣做。這世間事,還是步步穩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變故,那是得不償失。這種輕松地感覺好久不曾體會,還是多體會一段時日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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