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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無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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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十一娘道,“那邊有太夫人,自有太夫人幫主。”

  竺香遂不再說什么。

  十一娘遣了解她出去,只留琥珀說話,把徐令宜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原想把日子拖一拖,也嫁得矜貴些,誰知道竟然更是急切了。”

  琥珀紅了臉,但想著這是府里的大事,十一娘又誠心相告,忍了臊意道:“能幫著四少爺沖喜,原是我的體面。夫人這樣說,到讓我心里不安起來。”說完頓了頓,聲音低了幾份,“只是雁容走了,夫人這邊……誰來上手好?”

  十一娘拿了盅蓋輕輕地拂著茶盅上的浮葉,碰瓷間出清泠泠的聲音,為安靜的屋子平添幾份清冷。

  “你讓雁容幫著挑一個吧”

  琥珀想想,這倒也是件恩澤,雁容走的也尊貴。又問:“夫人的心意,要不要奴婢告訴雁容”

  曹家那邊得有個人去暗示。不管誰說這話,總是有痕跡,不如雁容和曹家商量著辦。

  十一娘想了想,輕輕點了點頭,把琥珀叫到跟前來低聲道:“翠兒那里,你帶個口信過去。侯爺說了,過些日子把她家里人送到江南的田莊上去。她要是應喏,就多勸勸秦姨娘,好生生在家里呆著,別到處亂跑亂說,有二少爺,總還有一線生機。要是紙不住了火,縱是有二少爺,侯爺的性情在那里,只怕也沒有好果子吃。”

  這件事宜早不宜遲。琥珀應喏,去了秦姨娘處。

  那天晚上到底生了什么,屋里的丫鬟、婆子并不十分清楚。

  徐令宜突然進來,屋里服侍的都被遣到了院子里,屋門口又有臨波和照影守著,遠遠地,只聽見秦姨娘一陣哭。待侯爺出門來,沉著臉問誰是秦姨娘屋里貼身服侍的,吩咐翠兒“誰也不許進去,你好好地看著你們姨娘,她什么時候想通了,你什么時候去稟了我”。院子里的仆婦想到剛才查檢院子的事,自然是能躲多遠就多遠。待傳出易姨娘半夜在家里亂逛沖撞了徐嗣諄,想到秦姨娘和易姨娘情份非同一般,知道秦姨娘多半被牽怒,又惦記起徐嗣諄的病來——這樣是徐嗣諄有個三長兩短的,秦姨娘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院里有受了秦姨娘恩惠的人感嘆她運氣不好的,也有平日里巴結奉承想著要不要到秦姨娘面前討個好的,還有平日里受過氣想著快點走的。只是徐嗣諄那邊沒個準信傳過來,大家不免都在那里觀望。

  見琥珀過來,自有機靈的婆子迎了上前。

  琥珀就低聲吩咐她:“我有幾句體己的話要跟翠兒說。”

  那婆子想到翠兒平日里遇到琥珀左一個“姐姐”,右一個“姐姐”的,多有奉承,此刻正是情況不明時,定是琥珀要關照關照翠兒。翠兒得到好處,也就是秦姨娘得了好處。到時候大家也都可以跟沾光了。

  那婆子喜笑顏開,連聲道:“姑娘放心,姑娘等一等,我這就悄悄叫了翠兒姑娘出來。我屋里腌臜,門口有風,姑娘好歹進去避個風……”

  十一娘喊了宋媽媽進來說話:“……綠云年紀不小了,你幫尋門好親事吧”

  宋媽媽在徐家,也是經過事的人。心里千轉百回,卻不多問,曲膝應了“是”,十一娘由竺香陪著回了太夫人處。

  玉版正站在屋檐下,親自幫十一娘打簾,笑著:“陶媽媽剛來,和太夫人在內室說話呢”

  十一娘朝她點了點頭,進了內室。

  陶媽媽媽壓抑而悲愴的哭聲撲面而來。

  十一娘這才現陶媽媽正伏在炕邊拉著徐嗣諄的小手哭得悲痛欲絕。太夫人和二夫人則站在她的身后,前者正拿著帕子抹著眼淚,后者眉頭微蹙,低聲勸著前者。反把徐嗣諄的乳娘擠到了一旁,藏在角落里流眼淚。

  見十一娘進來,二夫人明顯地松了口氣,勸道:“娘,四弟妹來了,你這樣,她該傷心了……”

  一句話沒有說話,有道眼神剜過來,蛇得紅信子般,陰森寒冷,讓十一娘一驚,下意識地捂住了肚子。

  再望過去,那眼神已掩在了松馳的眼瞼之下,臉上已換了悲哀的表情。

  “四夫人”陶媽媽站起身來,抽泣上前給十一娘行了禮,“前幾日得您的恩澤,四少爺賞了奴婢一大筐粽子,奴婢心里感激不盡。偏生山間鄉野,沒什么好東西,屋后住的芭蕉樹長得正好,就陶成摘了幾片葉子,做了幾把蒲扇,讓人帶進府里給夫人、少爺、小姐們玩個新鮮。誰知道送扇子的人剛進城就聽說四少爺病了,來不及打站,就趕回去告訴了我。我心里急,連夜就趕了過來。夫人……”說著,已是淚水縱橫,“我走的時候都好生生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變成這樣了”

  十一娘語凝。

  說到底,是自己太疏忽了。

  這件事,完全是可以避免的。

  她不由黯然。

  總覺得徐嗣諄在太夫人身邊,有杜媽媽這樣經驗豐富的人看著,應該不會出什么事。卻不想仔細考慮,杜媽媽也是年過五旬的人了,要照顧太夫人,要照顧徐嗣諄,還要管著太夫人屋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能日日夜夜面面俱到。

如果當時她再細心點,給徐嗣諄配個像南勇媳婦那樣敦厚老實又本份的媽媽在屋里就好了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陶媽媽看著,那自從聽到徐嗣諄病了之后就如油煎似的心不僅沒有平靜,反而騰騰騰地冒起了油煙。

  這個時候知道滿臉愧疚地裝好人,那個時候干什么去了?

  諄哥兒可是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寧愿自己滿身荊棘也舍不得他傷了小指甲蓋的心頭肉,卻被十一娘就這樣糟蹋著。這比殺了她還讓她痛切。

  想到這里,她不由扭頭朝躺在炕上的徐嗣諄望去。

  清晨的明亮的光線透過玻璃窗照在他的臉上,皮膚臘黃,眼圈下一片青紫,如病入膏肓之人。

如果自己沒有在府里安幾個眼線,是不是諄哥死了他們也不會告訴自己一聲呢  念頭一閃而過,陶媽媽心里像被刀刺了似的痛。

  她被十一娘扣了個屎盆子,不臭也臭了。為了諄哥、為了陶成,她最好忍住對諄哥的思念,遠遠地看著他,讓府里的這些夫人們放心……可這么想的,也這么做了,結果呢?

  如盟約被撕毀了般,自己被背叛一樣。

  陶媽媽氣得渾身抖。

  可她知道,十一娘的刀就懸在她的頭頂,只要她有所舉動,就會毫不留情地砍下來。

  她只有忍,只能忍……

  這樣一想,更覺得自己悲涼。

  陶媽媽淚水滾滾,趴到徐嗣諄的炕邊又低低地哭了起來。

  太夫人心里也不好受。

  幾個兒子、孫子里沒,還沒有誰像徐嗣諄這樣讓她費盡了心思。可到頭來,這孩子還是和自己沒有緣份。

  見陶媽媽哭得悲戚,太夫人也不由一陣辛酸,眼睛模糊。

  二夫人忙攙了太夫人:“娘,你快別傷心了,劉醫正不是說了嗎,諄哥兒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一面說,一面用眼神示意十一娘阻止陶媽媽,別再這樣哭哭泣泣的了。心里卻在腹誹羅家的這些陪房,一個兩個,都是些沒規矩的。

  十一娘暗暗嘆一口氣,上前幾步,低聲道:“陶媽媽快別哭了。諄哥兒受了驚嚇,正是要靜心修養的時候。你這樣,把諄哥兒吵醒了怎么辦……”

  聽十一娘提起“驚嚇”兩個字,陶媽心像開了的水似的翻滾個不停。

  驚嚇你還好意思提驚嚇要不是你,諄哥兒會被人驚嚇嗎?

  在內院,仲夏時候,戌正時分,諄哥兒竟然被人嚇成了這樣……說是無意的,誰會相信?還說我把諄哥兒吵醒了?到底是誰想他不得安生……

  陶媽媽勃然大怒。

  想到太夫人對十一娘的喜歡,想到徐嗣諄還以后還要仰仗太夫人良多,她強忍著站了起來。轉身卻看見十一娘停在徐嗣諄四、五步的距離,手放在腹部,做出一個護衛的姿勢。

  她腦子嗡地一聲。

  為什么會生這樣的事?

  不就因為她懷了個孽種,以為自己就可以為所欲為,看徐嗣諄不順眼起來。甚至要把徐嗣諄除之而后快全然忘了當初她是怎么進府的?大姑奶奶又是怎樣待她的?

白眼狼  可憐大姑奶奶一世英明,要不是時不待她,又何至于把這個白眼狼給招了進來?

大姑奶奶要是在地下有知,只怕沒有一天能安寧  陶媽面孔扭曲,表情變得猙獰起來。

  “十一娘,你這個賤妾我和你拼了”

  與其被這樣被十一娘拿捏著,不如就此一拍二散。至少可以把她肚子里的那個孽種給弄下來,讓她也知道一下什么是切膚之痛,讓她也知道什么叫刻骨之恨……

  火石電光中,她已不顧一切地朝十一娘撲了過去。

  十一娘不由呆住。

  兩人為人,從來沒有人對她動過手。

  而太夫人和二夫人現情況不對時,陶媽手離十一娘的脖子已是觸手可及。

  兩人大驚失色,張皇失措地喊了一聲“十一娘”。

  徐嗣諄的乳娘也被這變故嚇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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