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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小河彎彎向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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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張可怕的臉上呈現出困惑的表情:“你是……”明娜這才發現,這其實是個人,雖然長得很可怕,但他穿著全白的粗布袍子,脖子上戴著細細的銀鏈,墜子是一枚銀制的八角星。這是一位光明神教的修士。

  明娜自小從信教的母親那里聽說過不少光明神教的事,一發現眼前的人極有可能是位神父,心里的恐懼就放下了大半,不過鑒于對方非人類所能擁有的丑陋面容,她還是不敢上前跟他說話。

  蕭天劍認識這位神父,他不需要看清楚對方的容貌,只看那光溜溜的頭和慘白的臉色,再加上那把沙啞的聲音,就已經猜到這是誰了。他直直瞪著對方,冷然道:“如果你真的認不出我是誰,那我真是走運了。你不是一直在蒙里看守孤兒院的嗎?跑到這里來干什么?!”

  丑陋的神父恍然大悟,總算認出了蕭天劍:“原來是蕭伯爵閣下,真是很久不見了,您……怎么變成這個樣子?”此時此刻的史詩英雄,風塵仆仆,形容狼狽,還光著一對血淋淋的大腳板,跟他印象中意氣風發的形象相差太遠了,難怪他認不出來。

  蕭天劍不愿多說自己的事,只是再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那里德爾神父也不再多問,解釋說他是被調到安可城的神殿去了,剛剛從威沙西南方的綠洲布道回來。看了看蕭天劍和明娜腳上的傷,他有些殷勤地問:“你們傷得不輕呢,我為你們治療一下吧?”

  明娜聽了大喜,剛想點頭答應,卻被爺爺的話打斷了:“不用你假好心!我家商行每年都會花錢做善事,沒打算捐錢給你們花!你少打我們的主意!”明娜轉頭去看爺爺,只見他正瞪圓了一雙眼,只是眼眸中的渾濁暗示了他目前的不妙處境。

  她張張口,覺得很為難。跟爺爺相處了那么久,她當然知道他不喜歡光明神教,可是她聽說神職人員們都是十分善良仁慈的人,為什么爺爺要討厭他們呢?會不會是因為馬車外的這位神父長得太丑了,所以爺爺才不想讓他進來?可是爺爺的情況實在很糟糕,請神父施放一下治療術,不就能好起來了嗎?她小聲地叫了句:“爺爺,神父可以用魔法……”

  “那種魔法對我們一點好處也沒有!”蕭天劍打斷了孫女的話,“只是表面的傷口愈合而已,實際上傷根本沒治好。我從來不相信這些神棍們的所謂治療術!”他抬頭趕那位里德爾神父:“快走吧,我們用不著你。”

  里德爾神父嘆了口氣,也沒勉強,放下簾子便離開了他們所坐的馬車,不過片刻后又再回轉,遞給明娜一小瓶東西:“這是本地人用來治療腳上的水泡的草藥汁液,商隊老板的東西,拿去用吧。”

  蕭天劍正要拒絕,被他按住了手:“伯爵閣下,這并不是我的東西,你總要為孩子著想。”蕭天劍沒再出聲,明娜便高興地接了過來。她開始覺得這個長相可怕的神父其實是個好人,甜甜地笑著向他道謝。里德爾神父笑著擺擺手,裂開的嘴唇間露出臟兮兮的牙齒,整張臉變得很可怕,明娜見了一僵,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縮了縮。

  藥汁很管用,明娜覺得腳上好多了,再給爺爺涂,他扭捏了半天,還是聽從了孫女的意思。

  明娜小聲問著那個里德爾神父的來歷,又問爺爺為什么那么討厭他。蕭天劍撓撓頭,道:“他以前是蒙里孤兒院的主管人,我看不慣他到處找人要錢的樣子,而且他那個名字……一聽就不是好人,更別說那個長相……”明娜回想起那張慘白的臉,打了個冷戰:“的確,他長得太可怕了,怪不得爺爺會討厭他。”

  蕭天劍扯扯嘴角,不知怎么向小孫女解釋,如果告訴她“湯姆•里德爾”是某個系列小說里大魔頭的名字,那個大魔頭也是個膚色慘白的光頭怪物,恐怕要牽扯的事就多了。這個世界里的里德爾神父,據說并不是天生貌丑,而是中了詛咒。但他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那么多年,還沒見過有人會因為所謂的詛咒變成怪物,自然不會相信傳言,這么一來,這個里德爾就顯得格外可疑了。

  路上和他們一樣,向東南方向前進的行人和車隊馬隊漸漸多起來,也有不少是走向相反方向的,路邊也漸漸開始出現了小綠洲和居民點。當夜幕降臨時,他們終于抵達了安可城。

  這是位于威沙與韶南交界處的一個城市,背靠著梵阿的高山,山上一泓清流蜿蜒而下,從安可城邊流過,形成一條小河,直向南方。這條河隔開了安可城與梵阿邊境的一道山口,兩邊都有居民住宅和市鎮,因此,也可以說安可實際上是位于三國交界之處。

  盡管城市的西面還有不少沙地,但東邊與南邊的綠色卻比蒙里還要多。這里是威沙南部地區的經濟中心,同時也是韶南北部的邊境重鎮,街道兩旁有許多商鋪,但時不時有軍人挎著腰刀經過,這些軍人的打扮跟明娜見過的幾國軍人都不一樣,悄悄問過爺爺,才知道那是韶南的軍隊。

  自從三十一年前威沙沙盜入侵后,韶南就加緊了邊境的防守,即使明知沙盜已經解散,除部分人員編入正規軍外,大部分都成了黑幫,只顧著在國內爭地盤了,韶南還是不敢放松。

  作為一個經濟重鎮,安可城同樣有蕭家商行的分支,而且很幸運地,這里的分行并沒有撤退。跟明娜見過的其他分行不同,安可分行的人大多數是韶南當地出身,除了副管事是伊斯特國內來的以外,就只有少數護衛或學徒是威沙國民。管事是個白胡子老爺爺,非常熱情地接待了蕭天劍祖孫倆。讓明娜高興的是,正因為這個分行的人大多數來自當地,他們雖然聽說了安隆的事,卻沒有把事情遷怒到小孩子身上。

  明娜在隔了十幾天后,終于洗了個熱水澡,全身刷得干干凈凈的,然后美美地吃了一頓不壞的熱食。分行里有專門為員工配備的醫師,不過醫術只是平平,明娜腳上的水泡他可以對付,蕭天劍中的蛇毒蝎毒,他卻束手無措,甚至提議去城里的神殿請一位神父來施展治療術,氣得蕭天劍當時就把他趕了出去。

  最后還是請教了鄰居家的幾位威沙老人,他們對這種事相當有經驗,送了幾貼土方,才讓蕭天劍恢復了視覺和味覺。

  明娜看到爺爺平安無事了,大大松了一口氣。重新回到平穩舒適的環境后,她到此刻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擔憂。然而,樂極生悲,不知是不是因為長時間處于緊張狀態中,忽然放松下來的緣故,明娜病倒了。

  她只覺得身上熱得厲害,一會兒卻又冷得全身發抖,腳上的傷火辣辣的,肚子不知何時也火辣起來,嘴巴里、鼻孔中噴的都是熱氣,唇上開始長水泡,耳邊象是有什么東西一直在響,吵得她腦門生疼。病了兩天,情形都不見好轉,甚至她體內還出現了一股奇怪的氣息在到處亂轉,腿上時不時有刺痛的感覺。

  迷迷糊糊間,她只聽到爺爺在跟幾個她不認識的人交談著,說著什么“毒藥的殘余”、“勞累過度”、“超出極限”、“魔力混亂”之類的話,接著,有人喂她吃一種又苦又臭的藥,喝下去后,一股涼意從喉嚨處直入腹中,她覺得好受一些了,睜開眼,便看到爺爺坐在自己床前。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滿是擔心:“好些了嗎?真沒想到那種毒藥居然還有殘余,幸好弗里多當時給的藥水還在,能暫時把毒性壓下去。”

  明娜腦子還有些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似乎是中毒了:“爺爺,喝了這個藥就會沒事了嗎?”

  “恐怕不行。”蕭天劍嘆了一口氣,“我叫人對你用了治療術,暫時抑制住你的病,但要根治,必須找魔藥師想辦法。咱們明天就坐船南下,去魔法之都。”

  明娜這時已經瞥見門口處的里德爾神父了,他剛剛從白胡子老管事那里領了幾個錢袋,遠遠朝她笑了笑,便轉身離開。明娜已經沒力氣去害怕了,她心里有些感動,爺爺那么討厭神父,還是請他來治療自己,爺爺對自己真好。

  她攀著爺爺的脖子撒嬌,蕭天劍笑著摸摸她有些瘦削的小臉,心里不由得愧疚起來。這個小孫女跟著他那么久,吃了不少苦頭,以后他一定要好好補償這個孩子才行。

  安可分行的人為他們準備了南下的船只,還派了個熟悉水路的船夫。當明娜被爺爺抱著來到碼頭時,一看那艘船她就喜歡上了。

  船不大,大約只有五六米長,兩米多寬,是河中極常見的船只大小。船上建有兩個艙房,都是方方正正的木板屋,前面那個明亮些的,有一張小床和小桌小柜,床邊一扇大窗,掛著粉藍底黃碎花的簾子,正是為明娜準備的。另一間屋子則由蕭天劍與船夫共用。

  明娜坐在小床上,左右看看,感受著船只的起伏,又伸頭出窗去看外面的景色,被蕭天劍拉了回來:“小心點,可別掉到水里去了。”明娜興奮地道:“爺爺,我還是第一回坐船走遠路呢!以前外公從我們家回馬特時,我跟爸爸媽媽去碼頭送他,也上船去看過,但我從來沒有船上住過呢。”

  蕭天劍笑道:“喜歡嗎?就怕你會暈船。韶南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我們一路南下,看看兩岸的風光,很快就到魔法之都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再帶你好好玩一玩。”既然到了這一步,他也不急著送孩子回去了,叫分行的人帶信給安隆夫妻兩個,小孫女就留下來慢慢治病吧。

  明娜只覺得怎么看怎么新鮮,恨不得立時下來在船上到處走走,卻被爺爺阻止了,原因是她腳上的傷還未好全,加上之前近十天超負荷的步行,讓她的腿受了不小的傷害,她現在必須靜養。

  無奈之下,她只好乖乖呆在小床上,看著船慢慢在水上滑動,離開了原本停靠的碼頭。岸上,前來送行的分行管事等人身影漸漸變小了,河畔的房屋一座座往后退,他們的船靜靜順流而下,駛向南方。

  河面漸漸開闊,也多了好幾艘差不多大小的船和他們同行。途中,他們經過幾個村莊,停下歇息,熱情的村民們便會劃著不足三米長的小舢板運送各種食物或補給向他們和其他船只兜售。那些東西包括各種土產的水果、香噴噴的烤魚、家釀的甜酒,還有一種被蕭天劍稱為“米飯”的食物做成的團子,也有顏色鮮艷的衣服,明娜原本很有興趣,但蕭天劍拒絕了,只留下食物。

  東西都很便宜,一個銀幣便能買下足夠三人吃一天的食物。分行的管事很細心地為他們準備了足夠的銀幣和銅板,甚至還給明娜準備了一袋,預備她需要時可以用來買零食。

  明娜留意到村子里的人似乎在準備著慶典,便向船夫請教了,得到的回答卻是,他們正在為五月節做準備。

  明娜怔了怔,回想起去年,爺爺剛到他們家時,整個其頓的人都在為五月節做準備,想不到已經快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船夫保德曼不緊不慢地搖著船,道:“韶南的五月節跟伊斯特的可不一樣喲,慶祝三十年前的戰爭勝利只是一部分而已,事實上我們的五月節已經有上千年歷史了喲。今年聽說南方的田地正準備收割第一撥糧食,是大豐收呢,加上王儲即將娶妃,我們今年全國都要好好慶祝一番呢。”

  他是個身材矮小卻四肢矯健的人,一手搭著根長槳,腳上卻踩著另一根,以一種特別的節奏劃動著船只。雖然他平時不怎么說話,可一但有人跟他搭訕,便會滔滔不絕起來。眼下,他正興致盎然地給小明娜介紹著韶南的五月節風俗,其中之一便是人們舀起河水互相澆到身上,以此祈禱疾病不會降臨,因為在韶南,水是生命的象征,全國河網密布,幾乎不存在沒有水的地方。

  明娜聽得津津有味,一旁的蕭天劍卻笑道:“不就是潑水節嗎?我家鄉那邊也有,不過用的不是河水。幸好這里的河還算干凈,不然水潑到身上,有沒有效不知道,人肯定要先生病了。”

  保德曼哈哈大笑,抽出手來搖了搖:“不會不會,水神會保佑我們的喲。”

  明娜知道爺爺說的“家鄉”是什么意思,連忙問:“爺爺那邊也有這種風俗嗎?跟我說說吧。”

  蕭天劍微笑著向小孫女介紹起他所知道的云南潑水節。在沙漠那一回哭泣之后,他已不再忌諱提起穿越前的事了。雖然他心里清楚,小孫女未必能聽懂他的話,但至少能讓他有機會回憶過往,好稍稍緩解他心中愈加強烈的思鄉之情。

  兩天后,船到達了一處水壩前。壩身大約有三層樓的高度,整體是用木頭建成的,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仍十分堅固。

  明娜驚嘆地看著巨大的閘門緩緩升起,卻被爺爺敲了一下頭:“傻瓜,這只是個小水壩,現在就吃驚了,以后看到更大的怎么辦?”

  “還有更大的嗎?”明娜忙問,她從前只見過其頓附近河流的小水壩,比這個小一半呢。

  “當然有,所以快閉上嘴巴吧。”蕭天劍又好氣又好笑,倒是在船前搖槳的保德曼笑著回頭:“小小姐,過了閘門就是奧里,有另一條河從那里匯入,往下的河面會更大喲,以后咱們會遇到更多大壩呢,但最大的還是多羅港那邊的,不過意尼附近的水壩也不小了,是這個的五倍喲!”

  明娜嘴張得更大了。

  閘門升起,十多條船只魚貫穿行而過。一通過壩口,明娜就覺得眼前一亮,迎面一條大河橫臥在前,太陽光照射在水面上,映出粼粼波光。西面果然有一條河匯入水道,而東南方向不遠處,就是建在水上的大鎮奧里。河畔有無數的小碼頭,數千條船停靠其中,正隨河水輕輕蕩漾。

  (澤國韶南,是溫柔與熱情并存的國度,請把蘇州加上威尼斯和西班牙……暫不上架,請各位放心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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