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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山外有山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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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山外有山計中計  岳珂進來時,神情最是惶恐不安,葛洪見到之后,不由得皺起了眉。

  捧日軍險些嘩變,這事情兵部有不可推御的責任,岳珂雖然負有乃祖威名,但實際上對兵事并不是很熟悉,因此,葛洪可以肯定,岳珂的兵部之職已經為時不久矣。

  這一點眾人都是心知肚明,只不過天子對岳飛贊譽有加,而且隱隱要將岳飛立為武圣,與文圣相提并論之意,對于岳珂,自是不好過于重罰。如何安置岳珂,還有岳珂之后空出的兵部位置將會由誰來接任,這將是一個問題。

  葛洪猛然看向喬行簡,喬行簡仍是不動聲色,在到場的官員中,他職銜最低。

  又過了會兒,眾人看到刑部的鄒應龍走進來,鄒應龍掃視眾人一圈之后,搖了搖頭,然后到了自己位置上坐下。他向來與葛洪、喬行簡等關系不錯,與鄭清之則不冷不熱,這次坐下去,倒似誰都不認識一般。

  眾人的心都是咯噔一聲,看鄒應龍模樣,他似乎知道什么。

  就在眾人各懷心思中,趙與莒終于出現了。他沒有穿朝服,而是普通的士子打扮,神情泰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眾人行過禮后,趙與莒似笑非笑地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諸卿竟然約好一般來見朕?”

  聽得天子口氣中隱約有猜疑之意,來的人中,除了被喚來的崔與之、薛極和岳珂外,心中都隱隱不安。岳珂此時也發覺氣氛不對,他疑惑地看了眾人一周,最后目光還是停留在喬行簡身上。

  沉默了好一會兒,喬行簡第一個起身拜倒:“臣是來向陛下請罪的。”

  這話讓眾人都大吃一驚,特別是葛洪,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以他對自己這位同門師弟的了解,他卻不是什么主動請罪之人。

  “哦,喬卿何罪之有?”趙與莒也吃了一驚,國子監祭酒并不是什么要職,也只是在他趙與莒親政之后,比較重視輿論清議,需要國子監祭酒替他管著那些熱血過剩的太學生,這才重視起這個職位來。喬行簡在這個位置上做是既不是鋒芒畢露,也不是庸庸碌碌,還是讓趙與莒比較滿意的。

  “臣與史逆嵩之有舊誼,故此有書信往來,朝中一些事情,臣曾與他提起。”喬行簡苦笑道:“臣知他頗有才具,故有此行,卻不曾料想他竟然包藏禍心,臣識人不明,特此向陛下請罪。”

  趙與莒看了看鄒應龍,神情有些淡淡,鄒應龍則是滿面愕然之色。

  在他剛才呈給趙與莒的證據中,確實有喬行簡寫與史嵩之的信件,而且其中還提到喬行簡對于趙與莒的一些國策的懷疑,雖然沒有什么大不敬之語,但私結逆賊這個罪名是脫不掉了。

  “臣鄭清之亦有罪。”鄭清之也離座拜倒:“臣在史彌遠幕下時,便與史嵩之有舊,史逆致仕之后,臣與他屢有往來,便是兩個月前,臣還迎他入府……”

  說到這里的時候,鄭清之聲音微微發顫,猶豫再三,然后道:“在臣府中,他雖有怨憤之語,臣未能及時向陛下奏報,反倒替他隱瞞,臣罪之大,實為不赦!”

  說完后,鄭清之深深跪拜下去,以頭觸地,顯得非常惶然。

  博雅樓的刻鐘傳來整點的鐘聲,趙與莒盯著鄭清之好一會兒,然后又看向其余幾個主動求見的大臣:“諸卿想來都是如此了?”

  崔與之并不在此之列,他與史家沒有什么交情,與史嵩之更只是認識而已,故此他心中并不很驚慌,只是捋著須瞇著眼,尋思著此事該如何解決。卷入這件事情的朝中重臣實在太多,如果處置得不好,便是大宋政壇的一場地震,對于天子穩定革新之策,也將是一個打擊。

  薛極則不然,他幾乎與誰都合不來,因為在推倒史彌遠時他的反戈一擊起了極重要作用,史嵩之和他早斷了往來,所以他與這個事情沒有關聯,他和崔與之一樣,是趙與莒派人傳入宮的。他細小的眼睛在眾人面上轉來轉去,盤算著過會兒如何向天子進言才能迎合上意,同時也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岳珂倒是松了口氣,原本以為是傳他來追究責任的,如今看來,除了他之外,六部中幾乎無人幸免,他看了看魏了翁,心中很是驚訝,魏了翁怎么也會和史嵩之扯上關系。

  見眾臣都拜倒請罪,就連崔與之等幾個無關人士,也不得不跟著離座,趙與莒笑道:“方才鄒卿給了朕一些書信,都是自史嵩之宅邸中搜出的,與諸卿倒是有些干系。鄒卿前腳剛來,眾卿后腳便至,這時間倒也真巧了。”

  鄒應龍臉青一陣白一陣,卻不好自辯,薛極眼前則一亮,除了禮部、工部、戶部,連刑部自己也扯上干系,六部中倒有四部難以脫身,若真的這四位主官都要換人的話,那自己能否向天子建議,在其中安置一個與自己交好的人?

  “此事與鄒尚書并無干系。”喬行簡道:“臣自史逆計敗之后,便有意向天子請罪,只是……只是心中總有僥幸之念。今日貴妃回宮,臣以為天子必是龍顏大悅,故而此時才向陛下請罪。”

  聽得他這般說話,趙與莒的怒意變成苦笑:“你這老兒倒是會取巧!”

  眾人相互看了一眼,葛洪嘴唇哆嗦了兩下,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

  “都起來吧,眾卿既然來了,此事就須得議出個章程來。朕知道你們都是無心之失,追究雖是難免,但總得給你們留些體面。”

  趙與莒一邊說一邊轉動著腦筋,這是一個機會,是一個盡可能將自己的人安插進朝堂中的機會。他看了眾人一段時間,目光停在程珌身上。

  “程卿,所有的信件朕都看過,其余人都好說,唯有卿之信,頗有為史彌遠不平之意啊。”

  程珌的面色立刻變得雪白,當初史彌遠令他草擬矯詔,許他以參政之職,事成后也果如其言,給了他一個禮部尚書。只是隨著崔與之為相,他又在迎取楊妃和上尊號這兩件事情上不稱天子之意,而且崔與之弟子洪咨夔成為禮部侍郎又讓他感覺到巨大的威脅,因此,在與史嵩之的信件中,頗有些怨憤之語。大宋雖然不以言殺士大夫,但并不意味著對天子有怨憤之語就可免責,很簡單的一個例子,蘇軾在烏臺詩案中之所以會下獄,便是被人攻擊他詩中有怨憤之意。

  趙與莒在此說他有為史彌遠不平之意,已經算是相當和緩了,若是他的怨憤之語被御史臺的言官得知,那些人很樂意以扳倒一個尚書為自己的功績。

  一瞬間,程珌汗如泉涌,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免去程珌禮部尚書之職,勒令致仕,諸卿以為如何?”趙與莒移看目光,看向崔與之。

  沒有人回答,此時有資格出言的,只有崔與之等人,過了好一會兒,崔與之覺得這得罪人的活計又只有自己替天子擔了,便行禮道:“陛下圣裁,臣附議。”

  趙與莒又看向鄭清之,鄭清之算是他在內閣中的重要棋子,倒不能輕易罷免,而且崔與之為相,那么無論是從避嫌的角度,還是從防止一家獨大的角度,趙與莒都不可能將禮部交給他的學生洪咨夔。

  “鄭清之交結匪類,罰俸半年,轉任禮部侍郎暫攝尚書職。”趙與莒道。

  這看上去是降了鄭清之官職,實際上眾人都明白,只要有了個借口,鄭清之的“暫攝”立刻會被去掉,實際上并無升降。這讓眾臣都是松了口氣,因為鄭清之既未重罰,那么他們與鄭清之情形相差無幾,自然也不會重罰了。

  “朕為岳飛立廟,許世代承襲忠武公之爵,去岳珂兵部職司,改為同簽樞密院事,承襲忠武公,如何?”

  這個任免在群臣意料之中,便是岳珂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已經不適合擔任兵部主職,聞言之后拜倒道:“臣謝陛下厚恩!”

  “魏了翁、喬行簡誤結匪類,所信非人,各罰俸半年,你二人是否服氣?”

  魏了翁和喬行簡都是拜倒受罰,大宋待臣子寬厚,這罰俸半年算不得什么重罰。

  趙與莒最后轉向葛洪,葛洪垂目不語,靜候處置。趙與莒思慮再三,葛洪是參知政事,在所有信件中,他是唯一告誡史嵩之當忠心為國,贊他素有大才,只須保持忠義之心終會有為天子大用之日者。雖然趙與莒對葛洪并不是非常歡喜,但他也知道,群臣中必須要有葛洪這樣的人存在,否則崔與之是個老滑頭,薛極又一昧迎合,自己若是做錯什么事情,便會沒有人極言相諫了。

  “葛卿給史嵩之之信中激以忠義,只可惜史逆不曾為卿所動。”良久之后,趙與莒道:“卿未曾及時發覺史逆逆謀,雖有過失,但以忠義激之,沒有功勞亦有苦勞,朕便不追究你了。”

  葛洪深拜下去,謝恩起身,與喬行簡交換了一個眼神。喬行簡淡淡地笑了,而葛洪臉上卻沒有因為天子不追究而輕松下來,相反,他神情更是沉重。

  “如今兵部、工部都出了缺,諸卿說說,當以何人任之?”在程珌、岳珂等離去后,趙與莒又問道。

  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這可是兩個六部主官之職,當今天子勤于政務,但對于任免官員上做得比較保守,象吏部,其空缺直至今日也沒有安排,只讓薛極代理。這兩個空出來的六部主官,工部事務并不太多,故此眾人不是十分重視,只有兵部,關系到大宋百萬禁軍、廂軍,又值兵制改革之時,故此忠于國事者希望能任用一個能臣,而自私自利者則盤算著任用誰對自己最為有利。

  “兵部上,臣有一人選……”崔與之遲疑了會兒道。

  “哦,卿且說來。”趙與莒道。

  “前淮西制置使趙善湘可任兵部。”略一遲疑之后,崔與之道。

  眾人都是變了臉色,與史嵩之一樣,趙善湘也是史黨于地方上的實力派,在李全南下時,為圍堵李全,被趙與莒委派為淮西制置使,而真德秀被作為兩淮制置使之后,他這個淮西制置使便已經被免,如今在臨安城中掛了個虛銜。前面一個史黨中的史嵩之謀亂方平,崔與之又將趙善湘推出來,這不分明是自討無趣么。

  但是趙與莒卻不這樣看。

  趙善湘久鎮江北,知曉兵事,熟悉大宋軍制,而且他又是宗室,與史嵩之完全不同,他的忠誠沒有問題。將他推上兵部的位置,對于解決史黨在禁軍、廂軍中盤根錯節的關系,有極大的幫助,至少可以安撫史黨中人,讓他們知道只要無罪,便不會因為史嵩之之事受到牽連。

  而且,如今情形之下,崔與之舉薦誰來主持兵部,都繞不開近衛軍這個大問題,兵部與近衛軍的關系一直讓群臣傷腦筋,如今天子健康,近衛軍自然服膺,可數十載之后,天子若是不在了,這支游離于大宋體制外的強兵又會如何,是否會象忠于當今天子一般忠于他的繼任者么,這是一個不得不深思的問題。趙善湘身為宗室,與天子交涉此事,要比普通臣子更為方便。

  這個人選也出乎趙與莒意料,錯愕片刻之后,趙與莒心中猶豫不決,好一會兒,他問道:“葛卿之意呢?”

  葛洪看了喬行簡一眼,喬行簡神情專注,葛洪用力點了點頭:“臣附議。”

  喬行簡眼中明顯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只是一閃而過,葛洪發覺之后,心中禁不住有些快意。

  “臣無異議。”當趙與莒問到薛極時,他毫不猶豫地說道。兵部職司事關重大,兵制改革期間又是個吃力不討好的職務,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舉薦之人免不了也要受到追責,故此,這個人情倒不如留給崔與之去做。

  眾臣都無異議,趙與莒點了點頭,兵部尚書之職便算是定了下來,接下來是工部。趙與莒笑著問鄭清之道:“鄭卿,你這工部職司,由誰人繼任較好?”

  鄭清之沉吟了會兒,終于道:“臣薦現國子監祭酒喬行簡。”

  這又是一個出人意料的舉薦,葛洪瞪大眼睛,只覺不可思議,喬行簡危襟正座,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趙與莒看了他一眼,對于喬行簡,他并沒有什么惡感,只是由鄭清之舉薦,讓他多少有些覺得荒唐。

  在他穿越的歷史中,正是喬行簡使壞,鄭清之才被罷相閑置。

  對于工部這個職司,其余人都覺得無所謂,薛極雖然想反對,但念及鄭清之與趙與莒的關系,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喬卿,你自己意下如何?”趙與莒猶豫了會兒,然后問喬行簡道。

  “臣對工部之事并不善長。”喬行簡第一句話讓人以為他要推辭,但第二句話眾人都是色變:“故此,若天子以臣為工部尚書,臣請自博雅樓學士中遴選賢能為侍郎,以補臣之所短。”

  “妙!”所有人都暗想。

  “好,那便如此!”聽得這般,趙與莒立刻拍板道。

  隨著這個人事任免的確定,出身流求的官員正式進入大宋中樞,天子借著這個機會,又一次加強了皇權,相權與皇權比更弱了。

  出了皇宮,葛洪喚住喬行簡,二人并肩而行,卻都沒有說話,到分手時,葛洪才嘆息道:“壽明賢弟好手段,承你之情,只是……壽明,但愿你能就此住手,莫要再玩火了!”

  喬行簡微微一笑,卻未回答。

  二人出了宮門,相互揖別,在距離他們百丈之外,霍重城瞇著眼,看著他們。

  “此二人不可疏忽,一日十二時辰二十四鐘點,我不管你們用何種方法,都得盯得緊緊的,他們吃了什么東西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我都要知道,你二人可明白?”

  “是!”

  在他身后,張興培與唐凡二人低聲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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