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沸制出的第一座時鐘,在趙與莒看來仍是粗大笨重,足有一人高的木殼鐘身,便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大漢來抱也覺得困難。里面的各種齒輪走動之時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與繅車相提并論,是不折不扣的噪聲。比成人拇指還要粗的時針,看起來更象是只匕首,而那銳利得過分的分針則是魚腸短劍了。位于時鐘之后帶動整個時鐘運轉的,是一個拴在鏈子上的重錘,一個類似于老式拖拉機的啟動器的旋臂,可以升提高重錘的位置,當運行之時,重錘的重力通過鏈輪驅動鐘的運行。出于方便使用的目的,時鐘里還加有棘輪裝置,可以讓鏈輪自由地反向運動,而鏈輪正向運動時,則會帶動時鐘的指針旋轉。(注1)
為了控制時鐘的走速,在座鐘正面下部,掛著一個來回擺動不止的生鐵葫蘆,這個便是鐘擺了。
當趙與莒看到這東西的時候,雖然它丑陋之至,但趙與莒卻想抱著它親吻。這東西不僅可以方便人類生活,對于航海、軍事、科研,都有極為重要的作用。雖然目前它還很簡陋,但趙與莒仿佛看到,它將為自己帶來源源不斷的力量,而這力量,將幫助他實現自己的計劃。
長長吁了口氣,趙與莒這才注意到蹲在門檻上的費沸。這位巧匠端著個粗大的海碗,正慢吞吞地喝著水,雖然成功地做出了座鐘,他也沒現出喜悅之色,仍是那副木訥的模樣。
“有勞費先生了。”趙與莒此時顧不得掩飾自己,以往他都是借著蕭伯郎或者老管家來隱藏自己,可這一次他終于按捺不住,上去一把抓住費沸的手。老匠人的手粗糙得緊,被他的小手握著,竟然也沒有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而只是疑惑地看了趙與莒一眼。
“不知準不準。”
好一會兒之后,費沸才喃喃地說了一句,又偏過頭向屋子里的刻漏。
“能動起來便能調準!”趙與莒對此倒是極有信心的,他繞著巨大的座鐘轉了兩圈:“若是能再小些就好了。”
“再小些也不難。”費沸說的話,似乎永遠就是那么簡短,見趙與莒望過來,他的一個徒弟說道:“俺師傅之意是,第一回做,總要留下些余地,待下一回,便可做得精巧些。”
與費沸的不動如山不同,他的這個徒弟卻是滿臉興奮,他知道的雖是不多,卻也明白這東西是個了不得的發明。
“子曰,子曰!”趙與莒向外頭喊道。
趙子曰匆匆進來,他極知分寸,向來離著趙與莒不遠,既能隨喚隨到,又不至于影響到趙與莒思忖。
“遣人去請霍四叔和重城來,就說成了。”趙與莒大聲說道。
趙子曰極少見到趙與莒這般情感外露,心中有些詫異,他瞅了還在動的座鐘一眼,立刻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便出去喚人了。
趙與莒看了看費沸,老匠人依著端著那只碗,又開始慢慢喝水,見他望來,也只是略略點了點頭。
霍佐予來得極快,自然也少不了霍重城,才一進莊子,他就嚷嚷道:“阿莒,阿莒,你說的東西在哪呢?”
趙與莒將他領到那座鐘處,霍重城最初只是見到葫蘆狀鐘擺來回擺動,覺得極是有趣,到后來發覺那短劍一般的分鐘也在緩緩轉動,驚得繞著座鐘轉來轉去,抓耳撓腮不知所措。
“做一個要花費多少,時間多少?”因為過去兩個月都沒做出的緣故,霍佐予對成功的希望已經不大,可這時卻親眼見著這東西轉了起來,也不由得喜形于色。不過,與趙與莒還有著一絲絲孩子氣不同,他在高興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這東西是否能賣出去。若是做一個這東西得花費數百乃至上千貫,或是要花去兩三個月時光,那么便是能賣出去,也賺不上多少錢。
“九十貫。”費沸遲疑地回答,過了會兒又補充了句:“小了可更少。”
“做一個的時間呢?”霍佐予了大喜,百余貫的東西,又是這般實用的,富貴人家少不得買上一個。
費沸看了看趙與莒,又看了看霍佐予:“我做,十五日可得一個。”
這讓霍佐予有些失望,以費沸之能,尚須十五日才得一個,一年不過二十余座,每座能賺百貫,也不過二千貫,比之于投入,實是有些嫌少。若是多雇人手,一則未必有費沸那般手藝的工匠,二來也怕這東西的工藝外傳,這讓霍佐予極是遲疑。
趙與莒覺得自己期待已久的機會到了。
“我有一法,可縮短工期。”趙與莒提了一句,又看了看費沸,老工匠終于露出狐疑的神情,趙與莒笑了笑:“此事日后再說,霍四叔,依你之見,此物能否大賣?”
“若價錢不是極貴,自是不虞銷路。”霍佐予扳著手指頭道:“世人多用刻漏、沙漏計時,不僅計時不便,也不精準,聽賢侄說以此物計時,便是一年,偏差也不到半個時辰,遠較刻漏沙漏好使。況且此物只須定期擰緊那個……發條,無須專人看顧,若是能做得再漂亮些,放置于家中,不僅可計時,尚可為裝飾,富貴之家,必然趨之若鶩!”
說到此處,霍佐予閉住嘴,心中暗忖,僅行在一地,便有家資萬貫之上的富戶不下十萬,若是能將這東西賣個百貫,這些富戶只怕都會蜂擁而來。一年萬貫,絕非難事,趙與莒答應將其中三成給自家兒子的,便是三千貫——比他這做爹的一年辛苦還要多上數倍了!
他與趙與莒都是精于心算的,兩人對視一眼,覺得心有戚戚,正要說話之時,突然聽得“轟”一聲響。
那個做好的鐘應聲倒地,一片碎木飛鐵之中,霍重城灰頭土臉地站著:“這里面竟然未藏人,它卻是如何轉動不停的?”
原來霍重城見這東西極大,只道是有人藏于其中,將那鐵葫蘆不停擺動,又慢慢轉著正面的指針。他便想掀開后蓋將里頭藏著的人揪出來,卻失手將之推dao,弄得一地狼籍。
霍佐予與趙與莒都是哈哈大笑,霍佐予笑罷之后問道:“這東西賢侄可取了名字?”
趙與莒微微一笑:“霍四叔既問,想必是胸有成竹的了,還請霍四叔為之取名。”
“此物既似刻漏,又似銅鐘,便喚作刻鐘吧。”霍佐予也不推辭。
注1:時鐘工藝由發條鐘改為了重錘鐘,感謝書友quetzalcoatl和一異_的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