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舊在傾斜。
似天河倒瀉一般,非但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狂暴,不時有雷鳴電閃,伴隨其中。
暴虐的狂風,肆虐著……
遠處的海浪咆哮聲,更是震耳欲聾。
行營之中,守衛依舊森嚴。然而在這罕見的風暴肆虐下,即便是精銳如中尉軍,也不免生出了一分懈怠。
趙高披蓑戴笠,站在一座小帳旁邊。
兩名中車府車士距離他大約有十余步,和趙高相同的打扮。一個手持竹簦,披著蓑衣的內侍從外面走來。他在趙高的面前停下了腳步,恭敬的行了一個禮,然后把一塊腰牌遞給趙高。
這行營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若沒有腰牌,就算是丞相李斯那等人物,也休想隨意的走動。
趙高接過了令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東西可送過去了?”
“府令放心,奴婢已經把東西送過去了。”
“那這一路之上,可遇到了什么人沒有?”
內侍想了想,搖頭道:“倒是沒有……奴婢這一路上都加著小心呢。風雨這么大,衛士們巡視也不似往日那般嚴密,所以也沒有遇到什么人,很順利就回來了。”
“那你可曾露了臉?”
“也沒有,奴婢把東西交出去地時候。可以用竹簦壓著臉,還站在暗處。”
趙高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小三,做的好!”
“為府令效力,奴婢怎敢不用心?”
“那就回去歇著吧。賞賜隨后會派人送到你的住處。”
“喏,多謝府令!”
內侍歡天喜地的轉過身,準備往自家營帳里走。卻不知在他轉身地一剎那。趙高也背過了身子,和那兩名車士點了點頭,徑自的走了。兩名車士陡然行動,快的如同鬼魅一般,很快就追上了那名內侍。其中一人伸出手去,拍了一下那內侍地肩膀。內侍停下腳步,扭頭過來。
眼前只見一道光亮閃過,鋒利的短劍從他咽喉抹了過去,血霧噴濺而出。
另一個車士早已取出一個袋子,呼的套住了內侍的腦袋。手上一用力,就將內侍脖子扭斷。
兩名車士配合的天衣無縫,說時遲,那時快,一切都是發生在眨眼間。
把內侍的尸體套住之后,一名車士扛起來就走。噴濺出來的鮮血,被雨水瞬間沖散的干凈。
留下來的一個車士則檢查了一下四周的情況。這才轉身追了過去。
咔嚓,漆黑地夜幕中,出現一道銀蛇,似要把夜空撕裂。慘亮的銀光,灑在那座小帳之上。
只見帳簾一挑。一個青年露出頭來。
一只衣袖空蕩蕩的飄動,顯然是少了一支胳膊。他先是朝趙高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朝著車士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思忖片刻之后,轉身回帳。片刻后,一個黑影從小帳中離開。
一個內侍的性命,對于諾大的秦宮而言,仿佛滄海一粟般,不值一提。
死個把人,根本不會有人在意,也不會有人知道。趙高作為上岸這些內侍地管理者。所要做的也只是在名錄上勾掉這個人的姓名。待回轉秦宮之后,將這個人的資料拿走。神不知鬼不覺。
始皇帝不會在意身邊多了一個內侍,還是少了一個內侍。
而趙高不說,更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情。大不了會有一些內侍覺得少了些什么,但也不會留意。
第二天,雨過天晴。
始皇帝再次登船,繼續他海上的航行。
暴風雨過后,風平浪靜。
船隊再也沒有遇到什么危險,一路浩浩蕩蕩地行駛。從瑯琊臺一路朝東北方行駛。在途經成山角的時候,始皇帝興致大發,用大黃參連弩射殺了一條大魚,并將魚肉烹煮,與眾臣子分享。
劉闞也有幸分了一杯魚羹,也算是皇恩浩蕩吧。
不過他并不覺得感激,這魚羹很腥,而且魚肉烹煮的有點老了,味道不是太好。可這是皇帝的恩賜,卻不能不用。劉闞甚至希望,有人能站出來替他飲用。但手下百名銳士,一個個都只是用艷羨的目光看著他食用,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分憂。至于劉信,那更指望不上。
這傻小子似乎是走火入魔了,每當贏果出現的時候,總是呆傻傻的看著她的背影。
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
只看劉信那樣子,就知道他正在為此而煩惱。他或許憨直,或許有點呆傻。可有些事情卻并非不知道。很明白,自己和贏果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根本沒有可能。即便如此,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上贏果一眼,甚至只是背影……劉信都會感覺到,發自于內心的那種幸福。
劉闞對此,也無能為力。
這已是心病。
有道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劉闞知道,越是劉信這種情況,越是不好勸說。只希望隨著時間地流逝,這種刻骨銘心地感覺能夠漸漸的淡化。若是用強硬地手段阻止,反而可能會適得其反。
但愿這小子,莫惹出事情吧……
劉闞只能這樣子安慰自己,同時在私下里,對劉信也越發的關注起來。
船隊,在芝罘山靠岸。
始皇帝一行下了海船。并沒有急于離開,反而在芝罘山下停宿。因為始皇帝還要在芝罘山上祭祀神靈。
天地有八神,陽神占其一。
這八神分別是:天神,需在淵水祭祀(今山東臨淄鎮南);地神,需在泰山、梁父山祭祀;兵神。則祭祀于平陸(今山東汶上縣北),也就是傳說中地蚩尤;陰神需在三山(今山東萊州市北)祭祀;陽神,是在芝罘山祭祀。除此之外。還有萊山(山東龍口東南)的月神、;成山(今山東榮成市東北成山角)的日神;和瑯琊山的四季神。八神的習俗,源自于姜太公。
自天地分,濁氣為地,清氣為天。
陽神可算是天地諸多神靈之中,很重要地一個。
始皇帝在祭祀陽神的時候,可沒有半點的疏忽。齋戒沐浴,諸如此類地事情,一件都不敢懈怠。
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
即便是狂傲剛愎,自號祖龍的始皇帝,對神明也是極為恭敬。
劉闞也不得不緊張起來。因為留宿在芝罘山下,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守護好內營安全。
不過,在登岸之后,劉闞意外的發現,贏果出入始皇帝大帳的次數明顯增多。
要知道,以前贏果雖然也能夠自由出入大帳。可是在始皇帝處理公務的時候,也需要小心謹慎。
但現在,贏果每次去大帳的限制,似乎被取消了一樣。
心里不免感到奇怪!
可皇家的事情,他又豈能插手過問?
這一天。贏果叫上了哈無良,前往始皇帝大帳。劉闞一如往常,帶著劉信在營地中巡視。
在路過胡亥的小帳時,劉闞意外的看到,趙高正從里面出來。
按道理說,趙高曾是胡亥地老師,兩人平日里走的就比較近,出入胡亥的營帳,也沒什么奇怪。
可趙高見到劉闞的時候,一反常態的朝著劉闞點了點頭。還笑了一下。
這多多少少讓劉闞覺得奇怪了!
要知道。自從苧羅山之后,趙高見到劉闞。就沒有給過好臉色。有的時候,雖然是笑臉相迎,但話里話外那股子陰陽怪氣的口吻,總是讓劉闞很不舒服。可這一次,趙高笑得很燦爛。
甚至,燦爛地讓劉闞毛骨悚然。
這家伙笑得有古怪!
這是劉闞本能的第一個頭……趙高很客氣的上前來,和劉闞打了一個招呼,然后就走了。“信,你有沒有覺得古怪?”
劉闞忍不住輕聲的問劉信。這內營之中,除了劉信之外,劉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哪怕是哈無良、百里術,表面上看去對他非常友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心里話,卻不能說。
劉信雖然傻,但勝在很持重。
和他說過地話,絕不會傳出去……
原本并不指望著劉信會給出回答。哪知這一次,劉信卻開口了,“二叔,有古怪!”
“哦?”
“我是說,那個人有古怪!”
再去問他,劉信就不再開口了。其實就算他開口,估計也是亂七八糟。不過劉闞卻多了小心。
若只是他覺得古怪,也許還不算什么。
似劉信這種憨人,或許反應不快,可直覺卻非常的敏銳。
劉闞眉頭一蹙,看著趙高的背影在小營拐角處消失,心里不免多出了幾分小心,輕輕點頭。
“信,這兩日……你多留些神。
不許和別人說今日的話,你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
劉闞甕聲答應,劉闞仍不放心的又叮囑了兩句,然后看了看胡亥的小營,這才繼續巡邏去了。
芝罘山祭祀結束之后,始皇帝繼續巡狩。
而趙高的行符璽事自從被罷了之后,始皇帝一直也沒有宣布,由什么人來擔當行符璽事的權力。符璽看樣子,都被始皇帝一人掌控起來。這是一個很大的權利,始皇帝選擇了相信自己。
車仗繼續行進。一路經萊山、夜邑(今山東掖縣),穿臨淄郡,在博昌縣渡過了濟水。
至此,始皇帝巡狩東方地目地,已經基本達成。
在渡過濟水。抵達著縣(今山東濟陽縣)之后,始皇帝召集文武大臣,宣布中止巡狩。回轉咸陽。
由著縣啟程,自平原津順大河而走,直奔三川郡,回轉咸陽宮。
當劉闞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頓感一陣莫名地輕松。不再巡狩了嗎?說實話,如果始皇帝繼續北巡的話,劉闞可真地就要小心了。因為在北巡地路線上,有一個很讓他感覺忌諱的地名。
沙丘宮!
繼續北巡,肯定會經過沙丘宮。
當年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一生何等赫赫武功?可到了最后。卻餓死沙丘宮,死不瞑目。那可不是什么好去處。不僅僅是趙武靈王!歷史上,始皇帝好像也就是在巡狩途中,病死沙丘。
現在,始皇帝不去沙丘了?
豈不是說,始皇帝不會死……或者是下一次巡狩,路過沙丘時才會死?
至于下一次始皇帝何時巡狩。已經不再是劉闞所要考慮的事情了。一方面為大秦而感到慶幸,可是在慶幸之后,劉闞又生出了一種深深地不安。始皇帝不死,豈不是說自己就有危險了?
這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
一方面即希望這位千古一帝能長命百歲,另一方面卻要為自己的性命而擔憂。
懷著這種很矛盾的心情。劉闞參加了始皇帝在著縣所舉辦的酒宴。酒宴的名目,自然是為此次巡狩的成功而慶賀。但是在另一方面,卻也可以認為,這是一次咸陽權利更迭的前兆。
酒宴上,始皇帝正式下詔:上卿蒙毅,將出任御史大夫之職。
此詔一出,與宴的官員倒也沒有太多驚奇。畢竟以始皇帝對蒙毅的寵信,任命他為御史大夫,也無甚不妥。甚至有許多人覺著,蒙毅出任御史大夫是天經地義地事情。無需太驚奇。
這御史大夫。為三公之一。
品秩上雖然是銀印青綬,但權力卻絲毫不弱于金印紫綬的官員。
劉闞是坐在最末端的位子上。卻清楚的看到,丞相李斯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十分難看。
仔細一想,似乎也可以理解。
御史大夫類似于副丞相的位子,也就是說,雖則在品秩上,李斯比蒙毅要高一個級別,但是權力上,卻是持平。李斯這個左丞相當得很窩囊,王綰退后,始皇帝就開始著手削弱相權。
所以李斯得了左丞相的位子,可權力卻不似以前王綰在時那樣大。
更何況始皇帝將相位兩分,設左右丞相相互牽制,李斯手上地權力,本來就所剩不太多了。
如今,蒙毅接掌御史大夫之位,也就說明,李斯手中原本就不多的權力,將要在劃出去一部分。這對于熱衷權勢的李斯而言,無異于是五雷轟頂。早先,他手中的權力雖不多,可至少還掌控廷尉。可御史大夫,將直接掌控廷尉,也就是說,李斯手中最具權力的機關,被劃出……
他臉色難看,倒也屬于正常。
而在劉闞來說呢?
始皇帝任命蒙毅為御史大夫,也是在為扶蘇繼位開路。誰都知道,二蒙和扶蘇走地非常近。
如今,蒙恬為上將軍,掌控大秦最為精銳的戍衛軍。
蒙毅再為御史大夫,文武兩系,等同于盡入大公子扶蘇之手。而李斯,已經老了!已過古稀之年的他,對權力更加熱衷,卻不再適合于大公子扶蘇的朝廷。始皇帝,要為日后做打算。
不免為李斯感到難過!
這位現如今白發蒼蒼的老人,早年只是一個楚國小吏。又隨荀子學帝王之術,而后入秦。
從一開始呂不韋手下不起眼的門客,到后來輔佐始皇,滅諸侯,成帝業,可說是盡心盡力。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始皇帝下令驅逐六國客卿。又是李斯以一篇聞名后世地《諫逐客書》,讓始皇帝改變了主意,不久升任為廷尉,為始皇帝統一六國,立下了赫赫功勛。
在后世。對李斯褒貶不 但當劉闞真真正正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的時候,卻已能夠理解李斯的倉鼠哲學。
只是,他不識進退。不懂得放手。古稀之年而對權勢依舊如此熱衷,其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在這一點上,劉闞覺得,李斯甚至比不上他地兒子李由。
不由得在心中暗嘆了一聲,劉闞端起酒杯,正準備飲下地時候,卻聽到始皇帝洪聲道:“郎中劉闞何在?”
似這種群臣畢聚的大場面,劉闞只能敬陪末座。
始皇帝這一呼他地名字,卻讓劉闞當時一怔,未能立刻反應過來。
還是坐在劉闞身旁地一名郎中。輕輕推了他一下,這才讓劉闞反應過來。連忙起身離座,上前道:“劉闞在!”
“諸位愛卿,可識得此人?”
說實話,這宴席之上,認識劉闞的人還真不太多。
從一開始的中郎騎將,到現如今的鷹郎將。劉闞始終屬于外圍的官員。除了李斯等寥寥幾人之外,沒多少人見過他,甚至沒有聽說過他。
今天始皇帝這突然把劉闞喊出來,讓很多人感到奇怪。
不僅是大臣們奇怪,劉闞自己也覺得非常怪異……
“咱們這位劉郎中。可是好大的膽略!”
始皇帝這一句話出口,劉闞心里有鬼,腦袋當時就嗡的一聲響,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
“諸位愛卿,休看劉郎中年紀不大,可若是論其功勛,只怕是在座中人,很少有人能與他相比。”
咦,什么意思?
劉闞不由得感到奇怪,不明白始皇帝這究竟是唱的那一出戲。
始皇帝笑道:“趙高。你來宣讀劉闞所立功勛……劉闞。準你一功一觴萬歲酒,且讓大家看看。我老秦之威武!”
一功一觴萬歲酒嗎?
這萬歲酒是出自劉闞之手,卻非勇士而不得飲。
許多人詫異的向劉闞看了過去,又不太清楚劉闞過去地官員不免冷笑,這般年輕,又能有幾多功勛?劉氏子名闞,頻陽東鄉人。
祖劉悚,曾為武王騎將……闞自幼流落在外,生于三川,長于單父,后隨母闞氏遷移沛縣。”
唔,卻是一個在齊地長大的小子!
在座一些齊人官員,看劉闞的目光,不免變得柔和了許多。
“十四歲,應召剿匪,斬荊蠻匪首王陵首級,除荊蠻甲士三人。劉闞近前五步,賜萬歲酒一觴!”
從劉闞站立的位置,到始皇帝所做的位置,大約有百步距離。
隨著趙高這一聲呼喊,劉闞大步上前五步,自有內侍奉萬歲酒一觴,劉闞舉杯,一言而盡。
“十五歲,釀萬歲酒,創泗水花雕,因而被譽之為杜陵酒神。
十六歲著書《救傷錄》,使我大秦軍士,活命者無數,進前五步,賜萬歲酒一觴。”
一些武將看劉闞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
原來那《救傷錄》是出自這小子之手。那戰場急救之法,的確是讓許多武卒活命,當得這一觴酒。劉闞上前五步,接過一觴酒后,一言而盡。
“十六歲,赴宋子城求方,得燒酒之法,完備《救傷錄》,再進五步,飲酒一觴……”
“十七歲,出鎮樓倉,為樓倉令。
斬紅賊盜團賊首丁棄,誘逆賊出動,平定泗洪,使淮漢糧道暢通無阻,進五步,飲酒一觴!”
趙高宣讀著劉闞地功勞,雖然對他沒有好感,但也不得不暗自稱贊,這家伙果然是功勞赫赫。這可不是偽造出來的功勛,而是實實在在,為大秦做出了許多的貢獻,誰也無法抹去。
聲音不由得拔高了些許,同時這語氣。也多了幾分敬重。
“十九歲,奉召出戰北疆。
解救富平縣,擒獲左賢王屠耆之子;白土崗首戰,斬殺匈奴先鋒蒲奴,進前五步。飲酒一觴;白土崗火燒匈奴聯營,斬敵千余,近前五步。飲酒一觴;富平城氣殺左賢王,近前五步,飲酒一觴;富平城百日苦戰,斬敵逾千,近前五步,飲酒一觴……”
十九歲,在很多人看來,還是個毛都沒長齊地孩子!
而劉闞卻殺死了左賢王屠耆,殺敵近萬人,令酒宴上所有的官員。審視他地目光都開始變了。
始皇帝也變了臉色。
只是興之所至,想要向在座的臣子宣揚一下劉闞的戰功,也算是為扶蘇將來造勢。
在此之前,他并沒有仔細閱讀過劉闞地功勞簿,只是大致的了解了一些。可是趙高宣讀到此處時,劉闞已上前五十,看樣子好像還沒有誦讀完全。而今。劉闞和始皇帝的距離,不足五十步。
莫要等到宣讀完畢地時候,這家伙就要走過了吧!
始皇帝暗自心驚,但臉上仍舊帶著笑容。
“二十歲,突襲朐忍。占領匈奴王帳,近前五步,飲酒一觴!”
劉闞已連飲十一觴酒,雖說酒量驚人,可這萬歲酒的后勁很大。先時喝著似乎沒甚大礙,可一連十一觴酒下去,劉闞這臉變得通紅,腦袋也開始發昏了,心里面更是暗自的叫苦不迭。
“臨河渡口,斬匈奴左谷蠡王呼衍提……”
對于北疆戰事的具體情況。外界人知道地并不太多。
這時候。那些武將看劉闞地眼神兒已經不太對了……這小子可真他娘的夠勁兒!匈奴四角,居然有一半死在他地手中。若說蒙恬在北疆大獲全勝的話。這小子至少占了一半的功勞。
之后,又有平撫泗洪,督導兩郡之功勛。
再接下來,就是平定三田之亂……至于苧羅山火拼項籍,解救胡亥贏果,趙高并沒有宣讀出來。
可即便是這樣,劉闞再飲三觴萬歲酒,整整十六觴下肚,距離始皇帝不足二十步。
“真我老秦熊虎之士!”
始皇帝聽趙高完,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幸好是完了,否則再宣讀下去,只怕這家伙就要跑到自己身邊了……細算起來,貌似還有造紙和隸書兩項功勞未定下來。如今劉闞已是十二等左更之爵。可細算起來,似乎有些虧待了這個家伙。區區左更,應該給地有些小了。
始皇帝可不想讓人說他有功不賞,虧待了功臣。
于是沉吟片刻,道:“郎中劉闞,功勛卓著,且與我大秦忠心耿耿。……劉闞,那富平城是你血戰之地,也是你建功之所。當初扶蘇建議重建富平,改名廣武縣,如今看來,卻是上天早已注定……如今,我大秦治下有兩座廣武城,朕今日就封你,北廣武君。”
在太原郡句注山腳下,還有一座廣武城。
始皇帝對劉闞封賞之重,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連劉闞,也不禁呆立在原地。
秦二十等爵,至十九等爵關內侯,方可正式封侯。
二十等爵之徹侯,以一縣為食邑,并可以自行安置官吏于封地,是大秦治下最高的封賞。
關內侯有食邑和封戶,卻不享有管理權,只能衣租食稅而已。
也就是說,徹侯方為真正的侯爵,而關內侯只是名義上的侯爵。為區分二者,多稱關內侯為君。
比如戰國時期的四公子,就是這等爵位。
劉闞這一被封為北廣武君,等同于提爵至關內侯。
所有人不由得一陣嘩然,想要上前勸阻,可一想到劉闞立下的這些功勛,又找不到合適借 再說了,始皇帝一言既出,何人能夠勸阻。
劉闞卻沒有反應過來……
此時他這十六觴萬歲酒正在他肚子里翻騰,酒勁兒上來,腦袋已經昏沉沉地,弄不清楚這廣武君究竟是個甚來歷。
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之后。劉闞叩首伏地,可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看他伏地不起,趙高連忙上前推了一下,卻發現劉闞已醉死在了始皇帝跟前,不由得哭笑不得。
始皇帝也暢快地笑道:“看樣子朕這萬歲酒。連老羆也承受不起了!”
說完,讓內侍把劉闞攙扶下去休息。
心情也隨之一下子變得快活了很多,頻頻舉杯。與眾臣工飲酒。這一場酒宴,有人歡喜有人愁,不過卻全都喝得盡興而歸。
劉闞這一醉,整整醉了兩天。
萬歲酒入口綿柔清凜,還帶著絲絲甜口,好像沒什么勁道。可這種酒,最是害人,后勁之大,非尋常人可以承受。一觴兩觴也就罷了,十六觴酒入腹。只怕是神仙也承受不起來。
劉闞醒來時,頭疼欲裂,口干舌燥的,嗓子眼里好像著火一樣。
他此時在一輛車仗上,晃晃悠悠的,更讓他多了幾分難受。忍不住一股嘔意翻涌,探首出來。趴在車轅上干嘔不停。好不容易壓住了那股酒氣,抬頭一看,卻見劉信面無表情的在一旁看著,哈無良則是滿面地笑容。
“君侯,您總算是醒了!”
“我這是在哪兒?”劉闞有氣無力地說道。
哈無良說:“您這一醉。可就是整整兩天。陛下還專門派了一架車輛,讓您在車中休息……您別擔心,后營這兩天沒什么事情,一切正常。咱們啊,現在正在往平原津的路上呢。”
話語中,哈無良頗有羨慕之意。
“兄弟們可都聽說了,君侯在酒宴上連飲十六觴萬歲酒……呵呵,自我大秦平定天下以來,還沒有一人能享此殊榮呢。這兩天,弟兄們騎馬走路。都覺得有面子。和同僚說起來是北廣武君的麾下。許多人都羨慕地很呢。”
“北廣武君?”劉闞一連迷茫之色。
那天喝到第十四觴酒的時候,他已經是什么都記不得了……
后來始皇帝對他的封賞。包括他謝恩,全都是出自于本能的行為,一點印象都沒有。聞聽哈無良說起來,劉闞一頭霧水。他看著哈無良,有些虛弱的問道:“北廣武君,有是個甚?”
“哈哈哈……”
哈無良忍不住笑了起來,把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沒有出席宴席,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說。言辭之間,不免多了許多夸張之處。
“君侯剛來地時候,我還不知君侯竟做了這老大地事情。甚至連中尉軍的兄弟都說,后悔您在中尉軍時,未能時時請教。現如今,您這北廣武君之名,恐怕已經是盡人皆知了吧。”
劉闞拍了拍頭,不禁連連苦笑。
這名氣地確是有了,可接下來地問題,恐怕也不會少……
之前,他雖立下許多功勛,但并不為人所知。知曉他的人,更多的是從泗水花雕和程公紙而來。
現在可好,這名氣大了,研究他的人,怕也就要多了。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啊!”
“啊?”
哈無良乍聞之下,不由得一怔。他不明白,劉闞為何不高興。但轉仔細又一想,卻覺得劉闞這句話,說的頗有道理。
“聽君侯一眼,無良受益不淺啊!”
他輕嘆一聲,“只可惜等回了咸陽后,無良怕是再也無法聆聽君侯的教誨,實在是憾事,憾事!”
原來,木秀于林這句話,在秦時尚未出現。
本應該是出自于后世三國時期,魏人李康《運命論》中的名句,卻一不小心,被劉闞吐出了 劉闞只能苦笑,卻無法解釋。
索性受了哈無良這一句馬屁,笑罵兩聲之后,把話題岔開了。
升官,并沒有給他帶來多大地喜悅。
反而是因為此,而產生出了更多的憂慮。隨著他名氣越來越大,勢必會讓自己暴露在眾人的關注之中。那么他過去所做的一切,都將為人所知。且不說劉巨的事情,只他在樓倉所做地那些籌謀,難免會被有心人看出破綻。以前,大家不知道他也就罷了,現在……可就難說了。
以始皇帝的精明,難保會看出什么來。
到時候,自己就該做何解釋?
一想到這些,劉闞不免感到頭皮發麻,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慌,呆呆的坐在車仗里,一言不發。
當晚,車仗停宿平原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