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處處援兵 崇禎八年正月,賊首高迎祥召賊兵十三家七十二營會于滎陽,用李自成之計四路出擊。官兵疲于應付,被賊軍一路勢如破竹,連破諸城,一直被高迎祥和張獻忠部打到鳳陽,大明王朝祖墳被焚,致使天下大驚,朝廷上下震動!
八年十一月,闖王高迎祥、掃地王張一川、闖塌王劉國能、整齊王張胖子等攻打汝州和洛陽。總理直隸、河南、山東、湖廣、四川軍務盧象升晝夜兼程馳援。十一月十五,明軍官兵與整齊王張胖子會戰于汝州……
旌旗獵獵,戰鼓聲聲,一萬五千大明官兵列陣于戰場,而在他們對面的,是賊軍整齊王張胖子統領的兩萬賊兵,雖然在雙方人數上相差無己,但本應是正規軍的大明軍隊,卻對對面的流寇有著一種莫名的畏懼……
盧象升是以善治軍而聞名,但他練出來的兵卻戰斗力不高,若非他自己勇猛,早就不知、潰敗了多少次。
明末兵已不成兵,畏戰做逃兵還是好的,更厲害的是屠殺平民來冒功,甚至挖新埋葬的尸體充作砍殺的流寇。當時有一人,會把女子的尸體修飾成男子尸體的樣子,結果被官軍們當成大爺來供奉,這可算明末軍隊一大奇觀。而盧象升只能以人格魅力來感染手下,身先士卒,與部下同甘共苦,時時激以忠義。
“帥爺,賊軍勢力越來越大了。”一邊馬上的副將李重鎮憂慮地說道:“連洪承疇那么能打仗的,都敗在了流寇的手里,六月間,連洪大人的愛將曹文詔都戰死了……”
同為副將的雷時聲嘆息著道:“是啊,那曹文詔號稱我大明的第一悍將,平日里把誰看在眼里?洪大人也曾說過‘我之部將有曹文詔一人足矣!’可現在……”
看著對面不斷嬉笑罵著大明官兵的叛賊,盧象升嘴角牽動了一下:“不管怎么說,賊勢再浩大,咱們也得時時想著圣上的囑托,萬萬不可有一日怠慢……哎,要說起來,這賊怎么就越剿越多了,好像永遠也無法停歇了呢?”
這時候,對面賊兵已經列隊整齊,隨著整齊王張胖子的一聲令下,如同朝廷一般地向官兵蜂擁而來。
盧象升將崇禎賜于他的尚方寶劍高高舉起,大聲道:“見劍如見圣上,諸軍努力向前,勿得后退!李重鎮,出擊!”
李重鎮久隨盧象升,為人最是忠貞不二,此時一聽帥爺下令,心中一些憂慮早就拋至腦后,揮動手中長刀,厲吼一聲,率先躍馬而出。
喊殺聲在一瞬間刺破了天穹,雙方的戰鼓在拼命地敲擊著,好像在那比賽誰的聲音更響就能夠取得這場戰斗的勝利……
一個賊兵剛剛把手中的刀刺進了敵人的胸膛,卻忽然覺得背后一陣巨疼,他猛然轉過身來,卻看見兩名官兵獰笑著,揮動著手中還在滴血的武器,像看著一只垂死的獵物那樣看著自己。
那賊兵將手伸向背后,似乎想摸到傷口在哪,可試了幾下,終究還是放棄了這想法。睜著血紅的眼睛,他猛然發出了凄厲的一聲尖叫,像只瀕死的豹子那樣,煥發出最后的力氣,鋪想了對面的仇人。
那兩名官兵哪里想到一個就快死的人居然還會有如此的力量,猝不及防下,居然掉頭就跑,而那賊兵卻在后面緊追不舍。戰場上滑稽的場面出現了,兩個完好的男人,卻被一個身負重傷的對手追得到處亂跑……
追了一小段距離,獻血流得實在是太多了,那賊兵漸漸感覺到了體力的不支。他咬了咬牙,奮力將手中的刀向前擲了過去,那刀好像長了眼睛一般,準確無誤地命中了仇人的后背。
眼看著一個仇人倒下了,這賊兵這才笑了一笑,轟然倒地……
戰場上到處都是這樣的場面,那些個反賊好像完全不要了性命,一個個對對面的官兵,簡直就像是遇到了殺父仇人一般,咬著牙,瞪著眼睛拼命,就算自己死去,也一定要拉一個官兵來為自己墊背!
而反觀那些官兵,卻沒有賊兵這種必死必勝的勇氣,在賊兵亡命的攻擊下,他們的陣腳漸漸開始散亂,他們的信心漸漸開始動搖,若不是因為帥爺在后親自督戰,只怕這些圍剿賊人的官兵將士,早就已經潰散。
盧象升也看到了戰場上岌岌可危的局勢,他知道,在這樣的時候,又是自己親自沖鋒陷陣的時刻到了……
有的時候盧象升自己也覺得有些悲哀,身為三軍主帥,他要做的,是運籌帷幄,指揮若定,而不是像一個普通的將領那樣,永遠沖鋒在第一線,和敵人展開肉搏……
看到帥爺慢慢拔出了那把圣上賜給的尚方寶劍,雷時聲重重嘆息了一聲,他知道帥爺親自上陣拼命的時刻又到了!
“殺賊!”盧象升寶劍向前一指,大聲吼道。
戰馬發出聲聲嘶鳴,像是已經知道了主人的心意,如風一般沖了出去。
“殺賊!”
這是雷時聲發出的怒吼,早就習慣了帥爺這種戰斗方式的親兵們,不等雷時聲下令,早已一個個風馳電掣般地沖了出去,似風、似電……
“帥爺來啦!”
“帥爺又沖上來啊!”
“大家伙兒拼命吧!”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了血肉橫飛的戰場上,本來已經行將潰敗的明軍官兵,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勇氣一般。已經想要放棄抵抗的士兵,又重新握緊武器沖向了對面的敵人;已經撥轉馬頭準備逃跑的將官,又重新紅著眼睛沖進了敵陣……
盧象升的部隊就是那么奇怪,在沒有這位帥爺的時候,他們就像是一盤散沙般不堪一擊,可是一旦等到盧象升加入到了戰團,火一般的戰斗熱情,又奇異的從將是們身上迸發,促使他們舍生忘死的和敵人搏殺在一起……
本來已經穩操勝券的整齊王張胖子也感覺到了不可思議,眼看就要潰敗的官兵,究竟是什么樣的力量讓他們重新煥發了戰斗的熱情?
他看到一條騎著黃色戰馬的身影在自己的隊伍中來回穿插,每到一處,官兵們總會發出陣陣的歡呼,跟隨在這條身影之后,勇猛地戰斗、砍殺……
張胖子勃然大怒,厲聲道:“我自起兵起來,未嘗遇到如此將官,偏就他大明將官如此,難道我就害怕了嗎?傳令,全部士兵隨我一起沖殺!”
這張胖子也是兇悍之徒,一夾戰馬,轉瞬間就投入到了戰場之中……
正當兩方人馬打得不可開交,難分難解之時,戰場的東北方殺聲大作,一彪騎兵閃電般地殺到了戰陣之中。這一隊兵人數不多,總共也就三百來人,可一旦與敵接戰,卻是兇悍無比,其戰斗力與盧象升麾下士兵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為首的一員將官蓄著一叢大胡子,長相威猛,一口戰刀左砍右劈,對周圍亂捅的武器毫不在乎,只轉眼之間,已有十幾名賊兵倒在了他的刀下。
“來將是誰!”眼看來了援兵,盧象升大聲問道。
“祖大壽祖總鎮麾下祖寬,奉朝廷將領率關寧鐵騎馳援!”
那大將一邊叫著回答,一邊手里絲毫不停,又將一名企圖沖到自己身邊的賊寇斬落馬下。
一聽是生力軍到了,明軍官兵無不振奮,士氣高漲之下紛紛對賊寇反撲。那三百關寧鐵騎驍勇無比,只看哪里人多,專往哪里而去,所到之處,斬敵之首如砍瓜切菜一般!
正在戰場上局勢逐漸被官兵控制之時,西南方又是一彪人馬殺到,這彪人馬總在三千人上下,個子矮小,皆持一種特制長矛,矛端呈勾狀,矛尾有圓環,矛桿皆以無漆的白桿制作。一入賊軍陣中,人人都如瘋子一般見人就刺,當者無不望風而逃。
沖在這隊兵最前面的,是個五、六十歲的婦人,全身盔甲,用條長矛,逢人也不說話,就是一矛刺出,雖然女流之輩,卻英姿颯爽,非普通男子可比!
盧象升一見便大喜過望:“可是秦良玉秦夫人到了?”
那婦人一邊殺敵一邊笑道:“正是,秦良玉率三千白桿兵前來助戰!”
秦良玉話音未落,南面又是殺聲大起,無數戰旗自后蜂擁而出,八百騎兵如狼似虎,風卷殘云一般殺到,當先戰旗上金字閃耀:
“大明杭州守備,先鋒官,劉!”
為首大將一見戰場上打得熱火朝天,大笑道:
“有興頭,肅虜將軍麾下劉風來也!”
那祖寬卻認得劉風,笑道:“好你個小劉風,自從跟了朱侯爺,這才幾年,已經混成了守備,還當上了先鋒大將!”
劉風長聲笑道:“祖將軍,盔甲在身,小將就不下馬了。你且看看,我訓練出來的江南鐵騎,與你關寧鐵騎相比如何!”
祖寬正想發笑,忽然神色怔了一怔。這劉風本是關寧鐵騎培養出來,對關寧鐵騎感情最是深厚,可自從跟了朱斌之后,卻已在不知不覺間將自己和關寧鐵騎劃清了界限,而把自己當成了“江南鐵騎”的一員……
祖寬心中略略有些不悅,這江南多出文人秀才也就罷了,可論戰斗力之強,尤其是在騎兵方面,又焉能和遼軍想比?不及思索,他回首大聲叫道:
“兔崽子們,別讓那些南蠻子比下去了,給咱鼓足了勇氣殺啊!”
這兩面的騎兵就如同比賽一樣,只管悶頭砍殺,一邊是關寧鐵騎,一邊是江南鐵騎,賊陣沒多少時候就被他們沖得七零八落,再加上三千白桿兵往來沖殺,賊勢頓時大亂。
那整齊王張胖子眼見敗局已定,若再遲疑下去,不光會全軍覆滅,只怕自己也會死在亂軍之中,匆忙間掉轉馬頭就跑,他這一跑,賊兵哪里還有心思作戰?亂哄哄的向后扭頭狂奔……
汝州一戰,靠著三路援軍,官兵大勝,斬首七百余具,俘一千余人,整齊王遭到慘敗。自崇禎八年六月,洪承疇手下大將曹文詔兵敗自殺以來,官兵所取得的勝利莫過于此!
趁著打掃戰場之機,還未等盧象升一一道謝,就見江南方面的援軍先鋒劉風叫道:“請問哪位是秦良玉秦夫人?“
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秦良玉心中驚訝:“老身便是。”
“劍來!”劉風趕緊從馬上跳下,從親隨手里接過一柄寶劍,快步走到秦良玉面前,將劍舉過頭頂道:“在下奉武英侯、肅虜將軍、兵部左侍郎、江南巡撫朱斌朱大人之命,率騎兵八百先行增援。我家撫帥有命,他久慕夫人忠義之命,恨未得見,言小將只要見了夫人,便將這把寶劍奉上!”
秦良玉之聞朱斌之名,是個少年得志的將軍,誰想到他會千里為自己送來寶劍?迷茫之下接過,才抽出劍身一半,一股凜冽寒氣已經發出,秦良玉一見之下不禁交口稱贊:
“好劍,好劍!”
劉風心中得意:“此劍名‘霜刃’,乃我江南自鑄兵器,又以這‘霜刃’劍最為鋒利,削鐵如泥雖然談不上,斷金切玉總還是綽綽有余……”
把玩了好一會,秦良玉收劍歸鞘,笑道:“若是老身再年輕四十歲,當還以為你家侯爺是仰慕我的姿色這才刻意討好于我。可現在老身已經風燭殘年,難道你家侯爺還對我這么個老太婆有興趣?”
她本是化為之人,說話沒有那么多顧慮,眾人聽了無不大笑,劉風只覺這位秦夫人風趣,一點架子也都沒有,笑道:“這小將可不知道了,待我家撫帥來了,夫人可自行問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