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祿,滿清正白旗人,瓜爾佳氏老姓。作為滿洲世家,早早就出來當差,卻因為行為不檢,給當時咸豐時期權臣肅順抓到了把柄,幾乎砍頭。傾家蕩產的鉆營了鬼子六的路線,又以捐班道員復起,在咸豐還在的時候兒,這家伙就又已經做到了內務府大臣的位置。眼看就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結果在光緒五年的時候,因為偏向清流,并且有鉆營東宮慈安太后的傾向。慈禧如何能容得了手下人的背叛?哪怕榮祿曾經協助過她扳倒肅順拿權也一樣兒。結果又給他安了一個貪污納賄的罪名,遠遠兒的打發了出去。
這家伙,比歷史上面要提早回到權力中心啊…………
昨天徐一凡納妾之典,榮祿盛氣而來,在上諭未發的時候就敢于大聲武氣的宣稱他是欽定的禁衛軍練兵總辦大臣,徐一凡的頂頭上司!徐一凡前生后世,不管深淺,都在政治漩渦里面打轉,太明白一個道理。身為政治人,從來就不會有無緣無故的舉動!
納妾典禮,經過這些各有懷抱的人物一攪擾,幾乎就是草草而終。徐一凡在接受自己這對如花美妾敬茶的時候兒,都很是心不在焉。心里頭只是在盤旋,這個頂頭上司,看來是慈禧替自己找好的了,他到底抱持著什么樣兒的一個目的?自己該如何應付他?種種樁樁,糾纏在一處,讓他只是皺眉沉思。
外面的客人已經漸漸離去,堂屋內紅燭高燒。以徐一凡的身份地位,哪里有人敢聽他地墻根。徐一凡危坐在屋子主座上面,一手扶著腦門,一手只是下意識的敲著桌子。
榮祿其人,被廢黜貶斥之前,只能說浪蕩無行,一心鉆營,又有點睚眥必報的狠勁兒。按照歷史上記載,在他返回中樞之后,一心鉆營不改。但是卻多了一些兒看風色的老道。這次回來,按照徐一凡自己想。因為滿清宗室當中,知兵的人實在沒有。比如當年海軍衙門。挑了王爺拿權,結果還是給養成了李鴻章的私軍。他們也沒那個心思,沒那個能力和漢臣斗去,都忙著保富貴,過著閑散的京師旗人生活來著。旗人宗室,可以說是旗人腐化無能的最典型的樣板。
至于榮祿,他可就是不同了。第一是在西安當滿洲將軍當了十來年。要知道在湘淮軍興起之前。滿清布兵天下最重之處,除了京師就是陜甘綠營之所在!那里的戰事,從清朝創立,幾乎綿延不絕到了清朝滅亡,少有幾年和平。陜甘連接蒙古和新疆回部所在之地,這里屯駐地十數萬大軍。兩路出擊,為滿人王朝拼殺了兩百多年,從王屏藩到準葛爾一路打下來。就在數十年前,還打了一場空前慘烈的平定回亂,收服新疆地戰役。榮祿在西安當了十幾年將軍,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算是看過豬走路了。扳著指頭算,也就是算他最是知兵!
第二也就是,榮祿畢竟在辛酉清除肅黨的時候兒,就算是慈禧地心腹嫡系之一了。雖然后來被貶黜,但是敲打了十來年,估計也該明白過來了。這個時候他被慈禧提拔回了中樞,報恩心思最切,鉆營往上爬的心思最烈。讓他來當這個禁衛軍練兵總辦大臣,可以說是最肯賣氣力,最能監視好徐一凡的動向!慈禧這個老女人雖然沒有學術,但是對于權力平衡斗爭,實在是有著天生的敏感…………
的確,在歷史上,終榮祿所在的時候兒,在他手底下練兵的袁世凱,連翅膀都不敢炸一下兒。在榮祿地全面監視下,說是什么袁世凱答應了譚嗣同的兵變計劃,最后再告密背叛。實在是有些兒高看了袁世凱的膽子。
自己到底該怎么應付他呢?原來的打算,都是準備用來應付旗人親貴王爺當他的頂頭上司的!
徐一凡想得太深,渾沒注意自己那一對新鮮出爐地小妾在喜娘的扶持下,已經換了裝束,低著頭羞答答的給引領了過來。
饒是徐一凡滿腹心思,聽著腳步聲輕響,都忍不住抬起了頭。只看見陳洛施和杜鵑都穿著大紅嫁衣,雜色裙門,低著頭一步步蹭過來。兩人地頭發都高高挽著,露出潔白修長的頸項,一身喜服,掩去了她們貧家女兒本色,在這個時候兒,別有一番雍容美艷的味道。
喜娘大聲的唱著喜歌,陳洛施和杜鵑緊張得渾身亂顫,可憐巴巴的抬起了頭。兩個女孩子都知道自己身份,嫁過來就是妾。以后大房面前,還要做小伏低的。以后一生幸福,就全系在坐在那兒的大老爺身上啦!
徐一凡從燭火下看去,兩張清秀小臉,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羞怯,全都汪上了一層淚花,霧蒙蒙的看著自己。兩個女孩子今天都精心妝點了,要知道給她們化妝的喜娘,也是專跑王府的行家里手。
當真是如花似玉,我見猶憐。自己以后,真的要負擔起這兩個女孩子,而她們的所依,也就是自己了?
對于在前世,女朋友都談一個崩一個的徐一凡,現在心情當真是很奇怪很奇怪。愛憐,開心,男人的滿足感和成就感糅合在一塊兒,讓他一時都說不出話兒來。
喜娘在背后捅了兩女一下,杜鵑最是害羞,現在估計身上都紅了。還是陳洛施大膽一點兒,抖著聲音就道:“老……老爺,寬衣休息了吧。今夜……是……是妾身伺候老爺第一次,蒲柳之姿,還望老爺垂憐…………”
話兒文縐縐的,不知道這個大字兒不識的高妹背了多長時間。徐一凡心頭一動,在這個應該獸性大發的當口兒,卻想起另外一番話。
“…………當主官的就是大老爺。咱們當屬員地就是妾,講究個色笑承歡。上司說什么,咱們就得干什么,上司在笑,哪怕你死了娘老子也得笑。上司哭,哪怕你正是洞房花燭夜,人生小登科也得哭…………”
記不得是清末的哪本筆記說的當官要訣了,徐一凡心情頓時大壞。他現在就多了這么一個頂頭上司,難道老子也要給他當妾!
一股傲氣卻在這個時候兒油然而起,就憑慈禧和榮祿就想制約住自己?那也太小瞧自己了吧?穿越而來。自己準備作戰的,可是整個滿清的官僚體系!
哪怕與天下為敵。這清,自己也篡定了!
他霍地站了起來。嚇了洛施杜鵑一跳。徐一凡背手向喜娘招呼:“扶兩位姨太太去睡房安歇…………章渝,章渝呢?”
果然話音才落,章渝已經不知道從哪里鉆了出來:“大人,何事?”
“傳楚萬里來,我在書房等著他!”
將楚萬里恭謹的引進了徐一凡的書房之后,章渝就守在門口兒。里面傳出來徐一凡的聲音:“不要在這里守著了!沒有我的傳喚,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渝,你在外面兒替我盯緊著一些!”
章渝答應了一聲,垂手退了出去,四下看看,院子里面兩處新房都是紅燭高燒,不知道兩個女孩子抱著什么樣的心思呢。新婚第一夜看來就是要獨守空床。再看看書房那里。也是燈火通明,不知道徐一凡在和楚萬里商議著些什么。能拋開美妾而漏夜談論地事情,絕對小不了。
章渝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順著墻角暗影悄悄的退向后院,眼神始終地在四下警惕著。看他走路的姿勢,腳后跟始終提著,已經提上了形意拳地功夫。要是這個時候兒有人突然冒出來招呼他一下子,說不定等來的就是章渝這個國術大師的雷霆一擊!
轉眼間他就退到了墻根,微微一吸,身子就貼上了墻。靜靜等候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聲響,那是沙土撒在墻頭的聲音。章渝微微提氣,也沒見他怎么踮步擰身,后手就已經夠上了墻檐,一用勁,悄沒聲息的鬼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他身影才消,另一邊的陰影里,王五探頭探腦地鉆了出來。這個時候,才能看出王五這大豪的本事出來,平時全是走的外家工架,都讓人渾忘記了他是練內家功夫八卦掌出身的。在章渝這個形意大師面前,他居然能藏匿住自己身形!
可就是王五這么一個內外雙修的大豪,這個時候摸著胡子滿臉也是詫異的神色:“神變?居然真地有人能把形意練到這個程度?”
章渝功夫到了此種境地,連王五也沒把握能跟著翻墻出去而不被他發現!
從王五到南洋開始,徐一凡就秘密交給自己五哥這么一個任務,盯住章渝的一舉一動!可是今兒,王五是實在沒法子跟出去了。
他懊惱的搖搖頭,又小聲嘀咕了一句:“兄弟這是怎么了?這么大喜地日子,也不和二丫同房?就算和杜鵑這小丫頭也好啊?當官的心思,當真摸不透。”
在這個夜里,各懷心思的人多了去了。
榮祿舒舒服服的伸腿伸腰的坐在太師椅子上面,靴子扒了,兩條精赤的大毛腿擱在木盆里面。一個戈什哈正在提著鐵壺望里面倒熱水,燙得榮祿差點一個爽字就叫出口。另外兩個戈什哈,滿臉媚笑的正在替他搓腳丫子。這些跟著他從西北過來的漢子,騎在馬上還有些馬如龍人如虎的精神架子,在徐一凡納妾儀式上面炫耀了個夠。私底下,卻還是當時大清軍人的本色,媚于上,勇于內,更怯于外。
一個戈什哈笑道:“今兒大人可是給了徐一凡一個難看,看這小子還朝哪里得意去?什么雙欽差,還不是大人面前一盤菜?”
榮祿閉著眼睛很爽的罵了一句臟話:“榮老子就沒拿眼皮夾過這小子!”馬上他又睜開了眼睛。那點兵痞習氣一下就收得干干凈凈,鄭重的道:“咱們這次是回了京城,你們這些兔崽子,這次咱們是奉旨立威地。其他時候兒,你們可要把在西安那個橫行霸道的勁兒給老子收拾干凈!明白沒有?”
戈什哈一連聲的喳字答應。榮祿捻著自己眉心,他其實長得相當清秀,有點兒象讀書人。今天在徐一凡府上那個丘八味道,是刻意拿出來的。這也是揣摩了好久的上意。提拔他回來的是慈禧老佛爺,看看這半年來有關徐一凡的朝廷邸報,再打探打探京城的消息。還有引見慈禧時領的訓,他已經明白。其實在徐一凡升官當差這一路走過來。慈禧都是被動。
他出京練兵,那是要在清流和李鴻章當中取得平衡。南洋炮案出來。升用徐一凡,是因為需要他去頂缸,處理這件棘手的交涉事情,也有卸磨殺驢地心思。徐一凡菩薩保佑,從南洋平安無事的掙扎回來了。為了不讓他倒向帝黨,不得不重用他去朝鮮練兵!
慈禧萬壽在即,只想平平安安地守著她的榮華富貴。到時候眼睛一閉。管她身后洪水滔天。徐一凡因勢利導,竄起如此之速,其實已經影響了滿清這個搖搖擺擺大廈地內部平衡。但是他偏偏又能在幾方勢力當中游走,就沒做過虧本買賣。
天知道這小子怎么有這么靈敏官場嗅覺的!
慈禧動用他來,就是為了壓制徐一凡,其實內心想的。是讓徐一凡辦不成這個練兵的事情!管它什么屏藩重地,管它什么軍國大事,都沒有讓這條破船繼續浮在水面上要緊。
所以他今兒才一副粗魯樣子的闖進了徐一凡大喜的場合。好好兒的嬉笑怒罵地一番。
但是光對付一個徐一凡,就是他這次千辛萬苦,掙扎回京的全部目的么?
正想著的時候,他腦袋后面一痛,回頭就想罵人。看見的卻是自己那個最俊秀的貼身戈什哈,身上還噴了香油,扭扭捏捏地拿著一根白頭發笑道:“爺,您有白頭發了。”
榮祿罵聲變成了笑聲:“小兔崽子,拔老子白頭發也不招呼一聲兒,晚上進屋子來伺候!”
底下幾個戈什哈都在悶笑,誰不知道這個一鳥相公,是榮祿身邊兒最得寵的?榮祿從那兔子親兵手里接過來白頭發,不知道觸動哪根情腸,不說話了。
從京城貶黜,一去西安就是十四年啊…………少壯也變成老頭子了。人生有幾個十四年?西安宦囊所積,幾乎都填了李蓮英那個無底洞。回到京城,壓制徐一凡是一方面,但是那種苦日子,也再不要過了!一定要把握好這個機會,想辦法再爬回去!
辦好朝鮮的差使,三分氣力也就夠了,在朝鮮,不是還有一個袁世凱可以助力么?互相牽制,正是駕馭手下地無上妙法。七分的精神氣力,還是要用在京師!用朝鮮之物力,來結太后老佛爺的歡心!守在漢城,把交通北洋的餉道卡著了,不給徐一凡錢,他能拉銀子出來不成?
跟著徐一凡去餐風飲露的練兵?榮老子才不犯那個傻哪。
“咱們不進漢城,擺出低姿態,只守著平壤一帶的北朝鮮,萬里,你覺著如何?”
徐一凡擺出了朝鮮地圖,一點兒也沒有當新郎官的自覺,目光炯炯的一巴掌拍在地圖上面。
楚萬里哈欠連天,明顯是被章渝從被窩兒里面掏出來的。努力睜大眼睛跟著徐一凡看地圖。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朝鮮山川地理,兵要地志,他們這些從學兵出身的軍官心目當中,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徐一凡將基地設在北朝鮮,本來就是既定的戰略。但是他當初從來沒有說過放棄在漢城的經營。這里畢竟是聯絡北洋和國內最便捷的途徑,補給朝鮮駐軍地餉道也是經過這里。經營漢城,也便利和北洋水師水陸合防。連成一氣兒穩固渤海門戶。
但是徐一凡現在這個打算,卻是想將漢城丟給老根據地在那里的袁世凱,還有新鮮出爐的頂頭上司榮祿了!
他的腦筋頓時飛快的跟著徐一凡的思路轉了起來。徐一凡目光炯炯,剛才胸口郁氣,似乎在這個決定當中就已經吐盡。神采俯仰之間,宛然又是那個在南洋數萬暴民當中,帶領他們沖殺的徐大人。
屋子里面一片安靜,只聽見楚萬里手指無意識的敲打桌子的聲音。
“慶軍呢?慶軍大人要將他們拉出來么?”
“我還能給他們留下兵?當然拉出來,我名正言順,有這個權力!”
“餉呢?說實話。咱們錢是不缺。哪怕他們在漢城卡著我們該得的一點餉銀也不怕。但是米糧,小菜。軍裝,還有物資長夫。按照慣例,都是要拿這個朝廷撥發地餉錢在北洋采購。然后再船運到朝鮮。大人將餉道拱手讓出,我們就算自己拿錢去北洋采購這些物資,再運回來,不就是將咱們一直保密的財源,公諸天下了么?手握幾萬兵,年又數百萬銀餉流入。只怕被忌憚得更加厲害!”
楚萬里緩緩地說出他的擔心,只是看著徐一凡。他那點睡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一凡冷冷一笑,從牙縫里面擠出來地話,似乎就帶著金石的聲音:“咱們在南洋,幾十個人就敢開炮打死數千土著。現在馬上手握上萬雄兵。整個北朝鮮,還不是讓我們為所欲為?吃他們的!穿他們的!拿他們的!軍火機器我找南洋運,其他的就地解決!讓北朝鮮。都變成咱們的勢力范圍!讓榮祿和袁世凱,在漢城守著一年克扣下來地幾十萬銀子樂去吧。最要緊的是,你們有沒有這個膽子,有沒有跟著我破釜沉舟的決心?”
風聲掠過,語調肅殺。這真的不像新婚之夜,新郎官兒說出來的話。
楚萬里卻是渾身發熱。
這才是他冒死給徐一凡上請誅旗人虜首,布武天下的折子后,想在自己主公口中聽到地話!
滿清為了表示對藩屬國的羈縻,雖然在朝鮮駐軍,但是一絲一線供應,都取之于國內。而徐一凡卻是要拋開成例,將整個北朝鮮,變成他的供應基地!
這個時候,楚萬里只有默默點頭,從他口里說出地,卻是李云縱曾經說過的話:“屬下愿為大人效死!”
徐一凡冷冷的一點頭:“這為的都是我們民族利益,你要記明白了這點。只有民族意識勃發的軍隊,才是真正的近代軍隊。在南洋,你們已經上了第一課,在朝鮮,你們用手中刺刀,再好好復習這些吧…………”
楚萬里重重點頭,這個民族利益,絕對不是為了旗人的民族利益!
徐一凡的目光只是集中在了那副朝鮮地圖上面漢城方向,這個拱手讓出漢城餉道,示弱于榮祿的計劃,還有一點,是楚萬里沒有發現的,不過這個時候,他也不想說。
慶軍不管如何腐化,都是朝鮮的定海神針,朝鮮壬午之變,就是慶軍平息的。自己如果將慶軍拉走,那么漢城一帶,就徹底空虛了。
他淡淡一笑,神色當中帶了一絲疲倦。如果榮祿和袁世凱有心于此,而不是只想整他徐一凡,就算他提出勒兵北朝鮮的時候,他們就應該留他在漢城,餉道在他和榮祿共掌當中。當真好好的練兵,如果榮祿真的能高于這個時代官吏們的平均水準。就算他在北朝鮮練兵,他就應該北上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他可以給榮祿和袁世凱這么一個機會選擇。但是榮祿和袁世凱會放棄獨掌漢城餉道,一年幾十萬的收益,順便笑看他徐一凡垮臺的機會么?
雖然事情還沒發生,但徐一凡已經如有定論。無他,因為他對這個時代太了解了。
袁世凱和榮祿絕對不是不知道漢城空虛的威脅,如果他們真的不在意這個,而只是想著私斗地話。那么他也絕不在乎以不義對不仁一次!
去國吧。去練兵吧。在這座死氣沉沉的北京城,雖然只是短短幾天,但是他都如沉在水底,看著水面外朦朦朧朧的天空。只覺得無法呼吸。
來到這里,就是和天下為敵。
從朝鮮開始!
窗戶,里面都是亮堂堂的,窗子外面都貼著喜字兒。
偶爾窗戶里面光線一黯,就是一根紅燭,又燒到了頭。兩雙亮晶晶的眼睛,只是在窗戶里面。癡癡的瞅著書房方向亮起的燈火。
吱呀一聲兒,一扇窗戶偷偷的推開了。探出了杜鵑的腦袋。這邊才有響動。那邊窗戶幾乎同時推開了,陳洛施也探出頭來。
兩人對望一眼。都覺著害羞。好像等男人等得睡不著覺一樣。尷尬地互相笑笑,兩個小丫頭又同時開口:“老爺他…………”
陳洛施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這個高個子地漂亮女孩子,也越來越有女人味道了。
“老爺也真是,咱們女孩子一輩子也只有這么一次,偏偏還要去書房談什么話。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忙?”
杜鵑托著下巴。先開始維護起徐一凡的地位。他們曾經共同出生入死過,自覺情分不同。
“老爺是忙大事地人物,我體諒著呢。你沒看到在南洋的時候兒,對著數萬個兇霸霸的土著猴子,老爺那個威風帥氣…………這次又是去朝鮮,要練幾萬人的大兵!這得多少事情啊?就你不懂事。老想著煩老爺!”
陳洛施語塞,沒和徐一凡在南洋同甘共苦過來,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杜鵑一提起來。就覺著矮了她半頭兒似的。杜鵑和徐一凡是面對的幾萬人,他們一起對付過地上千馬賊,就有點不值一提了。可是輸人也不能輸陣:“這次我怎么也要跟著老爺去朝鮮!一起跟著他出生入死,就你有福氣能陪著?呸!”
兩個小丫頭斗雞似的互相瞧著,這種賭氣,反而更增可愛。最后還是杜鵑先泄了氣:“我們爭什么爭?你拿二十兩月例,我也二十兩。大家都一樣…………那個從南洋接回來的二串子,將來不知道要怎么在咱們頭上撒威風呢?”
陳洛施聽到這個,也象斗敗了的雞,托著下巴不說話兒。
杜鵑眼睛轉轉,未語先臉紅。
“喂!”
“怎么啦?”
“今兒喜娘跟我說,當妾的要有手段固寵,你知道是什么手段?”
“我和你一樣,嫁人都是第一次,我怎么知道?”
“呸!你才嫁兩次呢!聽喜娘說…………說…………是在什么床……床上……”
“床上?”
“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啦!”
“你不知羞!”
“你以前不是說你冒充過男人,去偷偷瞧過你哥逛過地窯子。我這才問你,你才不知道羞!”
兩個小丫頭你一句我一句的,又開始為了這點事情開始斗嘴。新婚第一夜就是閨中寂寞,這也算是調劑派遣的法子吧。
徐一凡地世界,她們不懂。而小女孩子的小小世界,也不是這個時候的徐一凡能放下心思能去了解的。
李璇這個時候卻在潔凈的客房高臥,她翻了一個身。踏床邊上的丫鬟就一下驚醒,忙不迭的悄悄立起,看看小姐是不是夜里醒了,要茶要水的。卻只聽見李璇在夢里皺著鼻子,像是在和誰撒嬌一樣。
“我也要兩個一模一樣的小丫鬟…………”
光緒十九年四月二十八,朝廷明發上諭,榮祿升用朝鮮欽差練兵總辦大臣。和徐一凡同時陛辭出京,去國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