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勒日合拉!”徐一凡從一輛拉羊毛的東風大卡車里面跳下來,對著那個蒙族司機說謝謝。
蒙族司機一臉憨厚,手上還晃著徐一凡送他的中華香煙。
“扎木單——塞因——牙巴!”(一路走好!)。
東風大卡車卷起煙塵走遠了。徐一凡也將大包甩在了肩膀上。瞇著眼睛看著眼前廖廓的錫林郭勒大草原。
他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南方人,卻是北京人民大學金融專業畢業。才出校門就進了國家發改委當了公務員。從小到大,總有些和身邊的人格格不入的樣子。這個社會讓孩子從小就很現實,他卻總有些不合時宜的理想主義,但是又沒有強烈到那種為理想而不顧一切的地步。只好將更多的時間花在看書和旅游上面。因為充足的運動,讓二十四歲的他看起來結實矯捷,一百七十六公分的個子也顯得分外勻稱,加上一張很有點書卷氣的清秀面龐。讓他的女人緣倒不是很差。
托國家公務員享有的年假福利,這個時候他又跑到內蒙古,來看自己一個老同學。
遠遠的看見兩匹馬從地平線上出現,坐在地上的徐一凡摸出了包里面的望遠鏡。自己這個老同學,還那么老古董不懂得用手機。讓他在從托克托向北,看到的第一個風力發電用的風車處等他,不見不散!
這樣的在廖廓天地中的等候,也許是現代都市當中已經被手機束縛的年輕人們早就不習慣的了。
這時正是秋高草長的時候,天高云淡,陽光灑在草原上。點點野花搖曳,空氣清新得像是可以裝在罐子里當作商品出售。看著馬背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徐一凡放下望遠鏡,搖著胳膊對著那里狂呼:“喲——荷——荷!”
聽到他的呼叫聲,馬上人加了一鞭子。他的大黑馬頓時揚蹄狂奔,手上還牽著另外一匹黃馬。轉眼就來到了徐一凡面前,馬上一個粗壯的青年跳了下來,張開雙臂和他抱了一下:“你小子倒還真是準時!”
徐一凡捶了他一把:“老子日你,我什么時候沒準時過?現在老子算是賴上你了。這七八天,你看著辦吧。”
那個粗壯青年哈哈大笑:“烤肉,馬**,好馬,悶倒驢,給你小子管夠就是!什么時候虧待過你?上馬!”
這個粗壯青年,是徐一凡的同學,叫做周詳的。他是不折不扣的高干子弟,卻比徐一凡還要理想主義再加上是個環保主義的狂熱分子!當那些高干的衙內們成為了新貴,壟斷著共和國資源金字塔尖的時候。他卻畢業之后跑到了內蒙古大草原上,干起了風力發電。除了工作,現代科級的東西能不沾就不沾。在大學的時候,就和喜歡歷史的徐一凡最聊得來。兩個人都不時冒些傻氣,也瞧不起那些除了教科書什么也不看,整天就是網吧泡妞的同學。徐一凡人在北京,只要一有空就跑到他這里來放松幾天。
太陽已經移到了正中,幾朵白云在在地上投下的陰影緩緩向前移動。追逐著大草原上兩條小小的人馬身影。除了風掠過草原的聲音,就只有大自然最本來的面目。
徐一凡搖著馬鞭,唱著荒腔走板的流行歌曲。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周詳瞧著他笑道:“有對象了沒有?”
徐一凡哼了一聲:“吹了,叫她放下架子適應我,不是她的習慣。要我去哄她,我又不樂意。現在的女人怎么了?為什么轉眼咱們這里就變成了女權社會?女人有點姿色再加上年輕,就跟寶貝一樣?”
周詳哈哈大笑:“找三從四德,到古代去吧!要不我給你介紹個蒙古妞?在家丈夫最大。你游手好閑,喝酒跑馬。她剪毛放羊擠奶養活你。”
徐一凡大笑:“我就不相信找不到一個又漂亮又聽話的!”
周詳還是笑:“你改變社會的理想呢?大學時候有口酒就胡說八道。指點天下,說該當如何如何。現在在那個單位,還是那個脾氣?”
這時換來的卻是徐一凡的苦笑:“還脾氣呢,再過兩年,看見我就該死氣沉沉了!這個時代,我們都是生錯了地方啊!”
周詳只是淡淡一笑,對著這個狂放的同學加死黨,他就像半個哥哥一樣。該看透的,他早就看透。現在看來,自己這個好朋友,也快看透了。不過嘴上還是在逗他:“當年畢業喝散伙酒的時候,你不是對著大家發誓,女人就要找絕色,多多益善。這個社會,要按照你的理想改變。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不都是你的瘋話?”
徐一凡看了他一眼著面前的草原對著周詳道:“你在這里你也知道,現在有些東西你挽救得了么?錫林郭勒草原還剩下多少?北京邊上就是巨大的沙丘。你在搞風力發電保護環境,卻有更多燒煤的發電廠在興建。你建那么多風車,還不是一個現代的唐吉柯德?我想盡辦法進了發改委,還不是圖其中一個改字,結果呢?只能在這里和你說些瘋話,屁話……我有野心,但是生活就是這么沉重。你是高干子弟,是衙內,但是不想呆在那個新貴圈子。除了讓自己內心覺得高尚一點,還能有些什么?”
風依然無言的掠過草原,兩個滿心不合時宜的年輕人卻只能面面相覷。最后都是一笑,放棄了這個本來就沒什么意義的話題。周詳笑著拉開話題:“到清朝?你還真有膽子。我記得那時也是封建集權體制巔峰造極了吧?當清朝的曹操?一千年前可就沒權臣了。你也真敢說。擱在清朝北京,幾十萬旗人一人一磚頭就拍死你了。”
徐一凡哈哈大笑:“你是沒看過現在流行的穿越小說,比這夸張的還多得是呢!四億人口里面才百把萬旗人,加上同等數字的官吏。總比幾十個人就要供養的一個公務人員的利益團體好對付吧?曹操,曹操有什么稀奇?那個時代正碰上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要不然怎么這么一個中央集權巔峰造極的朝代就一下崩塌了,連點余燼都沒有?如果從那時開始改變,總比后來這一百多年走得歪七扭八,步步是血要好得多!”
難得過過嘴癮,徐一凡是說得意氣風發。
可是自己,也只能發發牢騷而已。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現在想想,自己怎么都像是活得象一個笑話。
還是回去之后,將書燒了。將自己的不合時宜都打包收起來。找個女人結婚過日子吧……當然,得好看點。
正在胡思亂想,情緒低落得時候。周詳突然用馬鞭指指身后,眉頭也有絲奇怪的表情:“看后面那團烏云!”徐一凡扭頭一看,晴朗的天空下,在背后的方向,居然翻卷起一團巨大的烏云。翻騰得象一團活物一樣,隱隱有閃電在烏云縫隙當中閃起。似乎在里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怪獸。這團奇異的烏云飛快的向北而來。可以明顯的看見草原上明暗投影的交界。偏偏這烏云和周圍晴朗的天色看起來完全不搭界。你翻滾你的,我晴朗我的。詭異到了極點!
烏云過處,還有大雨,長草堰伏。兩個人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半晌徐一凡才喃喃的道:“這里是什么鬼地方?上演這種自然奇觀給游客看?”
周詳也只看著逼近的烏云,愣愣的用馬鞭虛畫一個圈:“這塊地方蒙古人傳說叫作大鄂博……據說這里的鄂博堆都是當年成吉思汗親手建起來的,早沒有影子了。是蒙人向天許愿的好地方,還說很靈……你許了什么愿了?”
徐一凡一拍馬屁股:“許愿找七八個漂亮老婆!快走吧!淋濕了得肺炎,這幾天我就別想玩啦!”周詳吆喝一聲,也撥馬就跑。但是那烏云來得如此之快,轉眼就追上了兩人的身影。大雨一下將它們全部淋濕,烏云下風如此之大,兩匹馬都不住長嘶轉圈。像是感覺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勁風讓兩人都張不開口,大雨讓人幾乎也睜不開眼。透過狂暴卷動的雨幕,卻看見烏云之外,仍然是一片陽光晴和!
正在莫名慌亂的時候,閃電突然劈下,在黑暗當中撕扯出一道道奇怪的形狀。雷聲就像在耳邊炸響。兩匹健馬都臥了下來,長聲嘶鳴。卻給雷聲掩蓋住。徐一凡爬下來就想朝周詳靠攏。鬼知道現在是怎么回事,看這個家伙有什么辦法沒有!這時卻有一道粗得不象話的閃電猛的劈在自己頭頂,徐一凡最后的感覺,就是自己根根頭發都站立了起來!
很好,很強大……老子也給雷劈過了……
公元2007年,國家發改委某小公務員徐一凡失蹤。他的大學同學周詳,無法解釋他為何失蹤原因,接受警方調查。
這是在哪里?烏云一層層的翻卷。將自己眼前的山川大地變成陰暗的世界。一道道閃電撕破漆黑的長空。一張張面孔在眼前起起伏伏。紛至沓來,不可斷絕。更有一些奇異蒼涼的呼吼,將天地充滿。自己似乎臨于一條大江之上,看著白浪翻倦,波濤當中更有無數人頭涌動。一條大江浩浩蕩蕩,卻是在逆波而流!江邊景物隨著江水倒流而在不斷變換,樹木由枯而榮,人們由白發而變得青春。一切運行都是相反。在這光怪陸離的世界,眼前所有一切的景物都讓徐一凡心驚魄動!
一個聲音威嚴的在天際當中回響:“我給你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