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瘋狂的年代(上)第五十八章輪回 .I陋,到象是澳門的貧民區。房子的外圍,是幾個澳門警察正在工作,看樣子工作已經到了尾聲。
雪兒和關樂樂坐在房子的一角,雪兒的表情還算健康,到是關樂樂,小臉蒼白,看樣子剛嘔吐過。
房間里很凌亂,但是沒有打斗的跡象,在她們的不遠處,是一張小床。床上躺著一個尸體。
那是一具蒼老得如一節樹干的尸體,尸體上出現了塊塊的尸斑,軀體已然僵硬。一個法醫正在對尸體進行鑒定,看到陸天豪他們進來,便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看來何鴻在澳門的影響力果然非凡,他們顯然已經知道陸天豪和何鴻的關系。
進入房間,陸天豪清晰的看到,死者的雙眼睜得大大的,很有一種死不冥目的感覺。他的雙拳緊握,就象是要抓住什么東西一般,嘴角還有一絲污嘖,看不出是口液還是血。
這個人,就是年興昌了嗎?他的死相竟是如此不堪。
陸天豪皺了皺眉頭。
帶他們來的人是何鴻手下的一個保安頭目,也就是當日被楊淇用槍指著后背的那個小子。那保安頭目叫刀仔。
“你確定這就是年興昌?”陸天豪指指那尸體問。刀仔點了點頭:“應該沒錯。這是警方從房間里找到地,全是些支票,債券還有財產委托書。大概有好幾十個億吧,也包括你一直在找的那八億美金的歐洲聯合汽車公司的股票。”
刀仔指指那邊桌子上的一個塑料袋。塑料袋里裝滿了這類東西。
“他看上去死得不是那么舒服。”陸天豪有些迷惑的看了看那張死人臉。“怎么死的?”
“說起來有些令人難以置信,這個老東西是被活生生嚇死的。。。他吸食了太多地大麻。我猜他做了一個噩夢,然后就在夢中被活活嚇死了。。。心臟不堪負荷。不到四十八小時。發現他尸體的是這兩個小女孩。”那法醫道。
這是陸天豪這輩子聽到的最離奇的死法。
年興昌以前不吸毒的,看來是這段時間的風聲太緊。他緊張到需要毒品來減壓了。不過因為吸食毒品而被噩夢嚇死,陸天豪不能不承認,世界很奇妙。
他看見站在旁邊地兩個小姑娘,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向雪兒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雪兒很不甘愿的挪動腳步。
“告訴我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雪兒腆著腳尖不說話。還是關樂樂插嘴:“我們送外賣時發現的。”
“送外賣?”
“是啊。”關樂樂點頭:“我們只是想體驗一下生活而已。”她說這話時有些心虛。
“不錯的想法,那么你是想告訴我一個已經死了兩天的老頭叫了一份外賣。然后你們就把外賣送到這里,并發現了這具尸體嗎?”
關樂樂低著頭回答:“我沒說是這老頭叫的外賣。。。事實上,是他隔壁鄰居叫的。”
“那為什么你們會跑到這間屋子里來?”
“這個你得問她,她總是未經允許就進別人的屋子。”關樂樂一指雪兒。
雪兒大怒:“你他媽真不義氣!”
關樂樂回喊:“我媽也是你媽!”
雪兒便狂叫:“你媽休想再嫁給我爸!”
關樂樂回喊:“我還不稀罕呢!”
于是雪兒憤憤的回答:“以后我跑路地時候再也不帶你了。”
陸天豪聽得一呆,脫口問道:“你們跑路?這兩天你們不回賓館是因為你們又一次跑路了?”
雪兒和關樂樂說漏了嘴,大悔不已,同時閉嘴了。
夏俊跟陸天豪回葡京大酒店的時候,雪兒和關樂樂就在賓館里看風景呢。看到夏俊地第一秒鐘,雪兒就開始打包跑路了。
雪兒很聰明,知道逃家的孩子一碰到家長。第一件事就是被抓回去打屁股。
她不怕被打屁股,可她怕被抓回去—她在澳門還沒玩盡興。
于是關樂樂被她拉著一起狂奔。
那個時候陸天豪和張震一樣。也習慣了雪兒地失蹤,在她失蹤未滿三天以上時。不會有什么著急的感覺,所以一點都不知道雪兒這次落跑,就沒打算再回來。
然而跑出去沒多遠,她們就很遺憾地發現—走得太匆忙,忘帶錢了。
“我餓了。”關樂樂說。
雪兒說:“我也餓了。”
“那我們回去吧。”關樂樂又道。
雪兒鄙視地看她:“你真沒出息。”
關樂樂有些憤怒:“要翹家的是你又不是我,干什么非要拉著我出來!”
雪兒的回答振振有辭:“因為你媽就快要嫁給我爸爸了,所以我哥看見你媽也得喊一聲媽,你現在也是他妹妹了。現在他有兩個妹妹在外面。你說他為了討好未來的老媽,會不會把你也一起出賣?”
關樂樂無語。
“你現在才十一歲。這種考慮問題的方式不適合你。”她嘟囔。
“這是天底下最簡單的邏輯!”雪兒大叫。
“可我們現在沒錢。”關樂樂摸著肚子說。和雪兒在一起,為什么看上去她象姐姐而自己卻象妹妹?為什么自己的每一次行動都要由雪兒來支配?這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我們可以去打工。”雪兒說。
“雇傭童工是一種非法行為。”關樂樂提醒她。
“所以你打工,我看著。”雪兒理直氣壯地回答。
關樂樂狂翻白眼。
“等我回去后,我一定會鄭重告訴我媽媽,她要嫁地那個男人,養了一個怎樣的女兒。。。這世界買東西有時候地確不能光圖贈品的。”關樂樂惡狠狠地說,然后一言不發地朝附近的比薩店走去。
“我不是贈品!”雪兒在背后不滿的大喊。
“贈品促進銷售,而你有礙銷售,你的確不是贈品,可你連贈品都不如。”關樂樂頭也不回的回答。
雪兒聳了聳肩膀,瞞不在乎的回答:“好吧我承認你的說法,只要你肯給我飯吃,我會是個很大肚的人。”
關樂樂便憤怒地想:為什么和陸天豪在一起的每一個人,在考慮問題方面都會變得這么現實。
陸天豪坐在房間的一角,靜靜地看著死去的年興昌。
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充滿諷刺—當你計劃好一切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卻將這一切全部打翻了。
這樣死了,死得那樣的窩囊,甚至連死后的兩天里都知道獨居在這間小屋子里的老頭的尸體已經開始腐爛發臭。
如果不是有個小女孩天性就是不斷的去招惹麻煩,或者還要過上很久,等床上的那具尸體化成一堆白骨的時候才會被人發現。
這個老頭,他用盡心機,使盡手腕,為的只是卷走大量本不屬于他的錢。
可到頭來,他甚至連享用這些錢的機會都沒有。
據鄰居說,老頭自從進了這房子以后,就一直深居簡出,偶爾會跑到賭場里玩幾把,也總是很快就回來。他吃得很簡單,日子過得很貧苦,守著大量的財富,卻不敢隨意地花用。
因為他害怕被人認出來。
他曾經非常有名,有太多太多的人見過他的臉。
他有很多的錢,可他卻不敢用,也無處可用。即便如此,他的貪婪卻絲毫不減。當陸天豪的那筆四千萬的投資款放進澳門分理處的時候,年興昌依然冒著極大的風險去將錢取了出來,然后轉存到自己的帳戶上,再回來繼續過現在這般貧苦的日子。
這無疑是最令人感到諷刺的一件事了—他的錢已經多到以他現在的生活方式過八輩子也根本用不完的地步,可他還是貪婪的一再攫取任何可能到手地財富。最終的結果。卻只是那樣窩囊地死去。
在隱名埋姓的這段日子里,他過得相當艱苦,他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龜縮在這簡陋的小屋一角然后無奈的數著自己大把大把的財富,然后心滿意足的吸上一口大麻,以此來麻醉自己。
曾經地商場大豪,竟然淪落到這步田地,不知他當初卷款潛逃時,可曾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人們追求金錢。似乎卻忘記了金錢的本質是什么,忘記了金錢的意義在哪里。。。。
而那個將他嚇死的夢,或許就和那些他所一直恐懼著的人有關吧?當然,這一切地謎底,惟有在地下的年興昌自己才知道答案了。
或許,那個嚇死他的不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就是他心中所深深畏懼的蒯榮升。。。
在以后的歲月里,陸天豪總也無法忘記有那樣一位老人倒在一間破敗的小屋里以那樣一種悲涼的方式靜靜地死去。他曾經哧詫風云,曾經睥睨商界,曾經不可一世,曾經豪情萬丈,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死的悲涼而默默無聞。。。死過一次,葬禮風光而奢侈。所以第二次地死亡,就只能簡單到連儀式都可省略,只有幾個零零落落的不相干人到場看他入土。若說人生無輪回,那么年興昌現在遭遇地又算什么呢?
陸天豪無法忘記這一切。他覺得自己從年興昌的死亡上領悟到了很多東西。
或許一直以來,自己都有些急功近利了一些。
做事地手筆太大。步子邁得太快,基礎還不夠牢靠。。。等。
不過現在。他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此刻,他看著年興昌的尸體,感悟聯翩,以至于身邊接連有人喊了幾聲,他才回過神來。
那是年彩彩。
年彩彩的眼角竟然還掛著淚水。
“怎么?”他問年彩彩。
“沒什么,只是有點適應不了。這段時間大家一直都在找他,我也曾想過見到他后該對他些什么。只是沒想到。。。現在就這樣死了。所有要說的話,最終都只能咽回肚子里。所有的仇恨,埋怨。感激和鄙視的心情,也都只能隨著他的死而隨風消散。我覺得自己就象是做了一個夢。。。的死,而來到這個繁華地世界,尋尋覓覓,見到的依然只是一具尸體。這真是太荒唐了。我想不通怎么會這樣。”
“這就是輪回。”陸天豪說。
于是,年彩彩無力地倒在了陸天豪的懷里,還是了低低的抽泣。她說:“別問我為什么哭,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哭。。。想傷心。”
陸天豪便站在那里任由年彩彩的眼淚打濕自己的衣襟。
遠處,是夏俊悲哀的眼神停留在年彩彩的身上。
他的身邊,雪兒依然想不通為什么自己的哥哥姐姐們要為一個不相干的老頭而哭泣,沉沒,愁思和彷徨。
她依然太小,懂得許多事,卻不懂得那些事背后所代表的含義。
她只知道一件事:由于她一時的心血來潮,她幫他的哥哥們找到了那個老頭。而現在,她自己也被哥哥們抓到了。
她很懊惱地意識到,自己要回家了。
“我再也不隨便進別人的家了,竟然藏了個死人,倒霉死了。”她嘟囔。
回去的路上,陸天豪拉著年彩彩的手說:“年興昌,他所有的財產和債務就落到了他的繼承人身上。根據他的遺囑,你是唯一的財產繼承人。所以,關于那些錢,還需要你來處理。”
年彩彩有些迷糊地看陸天豪。陸天豪微笑道:“去掉那些投資委托人的錢,年興昌自己的財產還有兩億多,全部換成了現金存在銀行里。金鈴已經落跑,而你的身份也已經被警方證實。所以,恭喜你,你現在已經重新得回了你夢寐以求的財富。雖然不象原來那么多,卻也是相當可觀了。”
那一刻,年彩彩陷于一陣暈眩之中。
原來,生活真得是可以輪回的。
在她已經放棄了對這筆本不屬于自己的錢的時候,這筆財富,竟然又奇跡般的轉回到了自己的手中,以那樣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也不知該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