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夕陽 馬超提著槍,回顧身后那三千多的羌騎。只見人人身上皆掛著傷,更有許多騎士連兵器都沒了,又因為被困在十六連寨中時間太久,已經失了戰心。
此時見到那漫天的煙塵向著自己席卷過來,居然露出了絕望的神色。
見了此景,馬超心中又驚又怒。驚的是自己左右兵無戰心,將身疲勞,難道今日要命喪于此?怒的是自己所帶的兵居然露出了這種神態,實在是讓他覺得羞愧。
再去看黃忠,只見老黃忠也一樣露出一臉驚容,此時正與他對視著。只見那黃忠道:“姓韓,難道是韓遂后人?”
馬超搖了搖頭,言道:“韓遂數年前死后,其家眷皆被曹操接入許昌去了。而且韓遂并無成年子女。此番領兵者,當是他人。”
黃忠又道:“那西涼還有何姓韓之大將?”
馬超搖了搖頭,言道:“這我也是不知!”說罷,抬頭又對黃忠問道:“后有追兵,側面又有敵軍殺至,我等當如何行事?”這般一說,馬超突然意識道此時自己一方的狀況是多么的糟糕。
手邊只余下五千殘兵,黃忠所領的兵士遠來疲憊,而且又因為一場大仗已經損失大半。
馬超手下的兵士被圍多日,又經過多次戰敗,此時已經失了銳氣,若此時與人交戰,恐怕是一觸即潰。
而后面數萬西涼兵馬緊緊追趕,此時側面又有萬余兵馬殺至,形勢當真是緊急非常。便是繼續望南逃去,手邊這些疲累之師也跑不過那剛剛殺來的敵軍。
馬超甚至于心中長嘆道:“莫非天欲亡我?”
正在此時,只見那黃忠咬了咬牙,提起手中大刀對馬超道:“馬將軍先走,老夫為馬將軍斷后!”
馬超聞言一愣。忙道:“豈能留老老將軍于此,超自與老將軍與敵死戰!”說罷,便欲下令著兵士與來敵死戰,哪料得黃忠突然道:“馬將軍,老夫有一言,望將軍聽之。
”馬超聞言雖一臉不解,口上卻道:“老將軍有話但講。”
只見黃忠抬頭望了望南方,口中則言道:“老夫自習武從軍以來。戎馬半生,然世間之人皆不知南陽有黃忠。老夫也自以為,某這一生,便這般過去了。
哪料得年過五旬之后,得遇漢中王。從此隨大王南征北戰,聲名漸顯,也算是不枉此生矣!然老夫終究七十有余,某雖不服老。但力氣終究是不如從前。”
說著,轉而望向馬超,又接著道:“而馬將軍正當壯年,尚可助王上征戰四方,更兼將軍乃大王身旁五虎將之一。現王上大業未成。將軍斷不可將命留在此處。
因此,請將軍速去!”
馬超聽了此言,已知黃忠抱了必死之心以護自己周全,當下急道:“老將軍亦為王上身旁大將。豈可為超而送命?”
話還未落,卻被黃忠打斷,只聽黃忠道:“舍老夫一年邁殘軀換馬將軍還,此乃最善。
馬將軍勿言,當速去,遲恐你我二人皆不得還矣!”說罷,又對馬超喝道:“馬將軍當以王上大業為重,速去!”
言罷。轉而對身旁千余兵士喝道:“將士們,今有數千袍澤的性命將靠你們去爭取,你們要去抵擋上萬的曹兵以保護他們能夠活著離開,你們怕是不怕?”
左右千余兵士聞言,皆高舉手中兵刃,齊齊喝道:“不怕!”齊聲傳出數里,便連那萬多曹兵都隱約聽得此聲。
黃忠瞧了瞧左右這千余兵士,但見其一個個雖挺直了身子。卻難掩其臉上疲累之色。而且身上甲胄大多損壞,更有人連甲胄都已不知掉落到了何處。不過即便如此。
這千余兵士依舊是無一人露出半點怯色。
黃忠瞧在眼里,輕輕點了點頭,而后又道:“好!眾將士聽令,且隨本將去阻擊曹兵,叫其不能再向前半步!”說罷,轉過頭來又對馬超道:“馬將軍,速去!”
馬超瞧著這一切,只覺得嗓子里像是卡了一根刺一樣,想說話卻又說不出來,最后艱難的擠出了兩個字:“保重!”言罷,對左右下令道:“全軍,向南急行!”吩咐完畢,再轉過頭,黃忠卻已經引著兵馬奔北面去了。
“保重!”望著黃忠遠去的背影,馬超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口中兀自念著……
卻說黃忠引著千余兵士奔北而來,將那萬余曹兵盡皆給攔了下來。兩軍擺開陣勢,在這廣闊地平原上對峙了起來。
黃忠一馬當先,立在陣前,頭盔早已經沒了,露出一頭花白的頭發,額下那長長的白須亦隨著風來回飄動。
身上披著黃金鎖子甲,手上提著一口大刀,馬鞍后面掛著一柄四石長弓,另一面卻是掛著兩壺羽箭。
此時見對面曹兵停了下來,一將立在陣前,當下便喝道:“老夫乃南陽黃忠黃漢升,來將何人?”
再說對面那曹將姓韓名德,乃是西涼猛將,擅使開山大斧。
卻是早接了太守成公英之令,引一萬兵馬奔長城之南,助曹洪將軍破敵,卻不想行至半路,曹洪使人飛馬送信而來,言黃忠連夜引兵退去了。
他本待引兵馬去追黃忠,不想成公英使人攜軍令至,使其引兵屯在此處,若有兵從北望南而下,即刻截住撕殺。若過半月后無兵至,便望西郡而去。
直到這日,有探馬來報,言有川中兵馬望南而奔,約有五千余,似是敗兵。這韓德得報,喜道:“果不出成太守之料,此天賜之功也。”遂點齊手邊兵馬,急急殺了過來。
卻不想到此處竟被黃忠引兵攔住。
這韓德本道是川軍主將不欲逃了,想與自己死戰,但此時擺好陣勢,才發現對面兵士不過千余,與報上所講之數相差甚多,便知是對方派了人斷后。
待再瞧清敵軍領兵者,當下于馬上笑道:“川軍無人矣,竟使一老頭斷后。待本將斬了這老頭,此軍必潰,而后可急追之。”
言罷,打馬出陣,正欲開口,對面那將卻率先喊起話來。
這韓德聽罷,當下驚道:“這老匹夫便是在定軍山斬了夏侯淵的黃忠?”遂仔細打量了起來,但見對面那老頭,雖然頭發微有凌亂,盔甲也有些破損,但其人傲然端坐于馬上,散發出的氣勢卻是驚人,決非一般之將可比。
瞧了一陣,韓德一擺手中大斧,答道:“某乃西涼韓德,老匹夫。這般大的年歲,不于家中享福,竟跑來戰陣之上,卻是來送死的嗎?”
黃忠聞言冷笑道:“就憑爾等想取老夫性命,莫不是在做白日夢吧?”說罷,也不去瞧韓德,只端坐于馬上,倒提寶刀,斜眼望天。
韓德聞言大怒,手中大斧一掄,帶起陣陣風聲,于馬上大喝道:“老匹夫!死期已至,休要猖狂。”
黃忠不答,兀自斜眼望天,口中卻以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輕念道:“死期已至嗎?”隨即一甩手中寶刀,大笑道:“若你有那能耐,老夫這頭,取去便是!”言罷,拍馬出陣,掄起手中寶刀便向韓德沖去。
那韓德見黃忠出陣,正欲提斧迎上,突然聞身旁有人道:“此等年邁老頭,何須父親上陣,且叫兒取了老匹夫之頭獻于父親馬前。
”言未落,一騎已經奔出,韓德忙視之,卻是自己長子韓瑛。
原來韓德有四子,皆精通武藝,此番出陣,卻是將四個兒子一并帶了出來。
這出陣迎上黃忠之人,乃是最年長地兒子,擅使一柄三尖兩刃刀,此時拍馬急出,掄起刀來便望黃忠腦袋上砸下。
再說那黃忠,手中倒提著寶刀,見對面陣中奔出一騎,仔細一看,年歲卻也不大,神態輕蔑,手中那刀斬的雖然看起來驚人,不過黃忠一眼便瞧出這人未盡勸力,卻是從心里輕視了自己,當下于心中暗道:“黃口小兒,竟敢輕視老夫!定叫你識得老夫手段。
心中急轉,手中寶刀唰的一聲斜斜向上斬出。但見兩馬相交而過,一白發老將神威凜凜的端坐于馬上,身后不遠處卻是一匹戰馬,馱著一騎士在平原上奔了老遠。
只是那騎士無頭無肩無臂,傷口處那血到此時才噴涌而出,好似身上開了個噴泉。
便在此時,一柄三尖兩刃刀當啷啷的落到了地上,上面還有一條手臂緊緊的抓在刀柄上。而這刀剛剛落到地上,卻是又從天上落下一球型之物,正是那韓瑛的人頭。
黃忠勒馬甩刀,但見那刀上潔白如雪,未曾沾上半點鮮血。正欲說話,只聽曹軍陣中一聲大喝:“還我大哥命來!”但聽得一聲弓弦響,利箭破空之聲隨即傳來。
卻是韓德二子韓瑤見自己大哥被斬,心下怒極,拍馬奔出陣來。手上未提刀,先取出弓,欲以弓箭取了黃忠性命。
再看黃忠,也不驚慌,右手倒提寶刀,左手猛的往前一抓,竟將那箭牢牢抓在手心當中,當下笑道:“班門弄斧!”卻將那大刀掛在馬上,取出長弓來,將抓來那箭搭在弓上,對準韓瑤就是一箭。
“還你!”
而那韓瑤見一箭未中,當下丟了長弓,提刀沖了上來,正奔至半途,只聽見一聲弓弦聲響,而后便覺得喉嚨上一涼,眼前一黑,從馬上跌將下來,就此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