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微的嘆息在大廳內回響起來,林鈺心中一驚,霍地跳了起來,夜雨斜斜向上,劍勢所到之處,將自己和飛揚籠在其中,此人能無聲無息地掩到這里,如果不出聲,自己根本不會發現,武功之高,實是生平罕見。
“什么人裝神弄鬼?”林鈺嬌聲斥問。清脆的聲音在大廳之中回響,卻仍是不見出聲之人的身影。
林鈺的身體忽地顫抖起來,心中隱隱知道來人是誰了,這個世上,又還有誰的武功能有如此之高呢?
又是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響起,這嘆息聲中,包含了太多的酸楚和惆悵,令人聞之惻然,不忍再聽第二聲。
“是莫宮主到了么?”林鈺掃視著四周,絲毫不敢放松警惕。
大廳之中白影一閃,一襲白衣的莫逍遙已是卓立于大廳的中央,林鈺心中一寒,此人的武功的確是不可思議,來無影,去無蹤,毫無蹤跡可尋,微微后退一步,夜雨遙指莫逍遙,一層淡淡的白光驟地以身體為園心,向外散發開來,室內溫度陡地降了下來,林鈺兩眼瞬也不瞬地盯著莫逍遙。
緩緩地摘掉蒙在臉上的面紗,莫逍遙那絕世容顏立時便呈現在林鈺的面前,只不過臉色顯得蒼白了一些,兩眼之內蒙著一層亮晶晶的東西,怔怔地看著痛苦莫名的飛揚。
“站住!”林鈺一聲斷喝,夜雨的劍尖猛地射出一條細細的白線,凌空繞了一個半圈,恰恰攔在了莫逍遙和飛揚之間。
兩道秀眉一揚,莫逍遙偏轉頭向林鈺看去,同時纖手伸出,兩指修長的手指不經地拈起那條白線,輕輕一抖,林鈺身體劇震,夜雨險些脫手飛去,劍尖上發射出去的那道白線崩的一聲已是從中一斷為二,林鈺悶哼一聲,登登向后連退兩步。兩眼驚懼地看了一眼莫逍遙,銀牙一咬,竟然又是揉身而上,攔在二人之間,倔強地抬起頭,看著對方。
莫逍遙嘴角忽地露出一絲微笑,柔聲對林鈺道:“丫頭,我是他的母親,你怕我傷了他嗎?”
林鈺心頭一震,是呀,這是飛揚的母親啊,虎毒不食子,她又怎舍得傷二十年沒見面的兒子呢?低頭沉思片刻,默默地收起夜雨,向后退了開去。
向前走了兩步,莫逍遙手慢慢地抬起,這只彈指之間就可取人性命的手此時竟然也是劇烈地顫抖著,向飛揚的頭撫去。
“飛揚,可苦了你了!”手慢慢地撫上了飛揚的頭,蹲下身子,深情地看著飛揚。
飛揚身子一抖,緩緩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莫逍遙,嘴唇哆嗦,時而搖頭,時而點頭,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飛揚,我是你的母親,你二十年沒見過面的母親啊?”莫逍遙溫柔地道。
飛揚忽地觸電般地向后一縮,腳尖在地上一點,身子已是暴退丈余,手指著莫逍遙,大叫道:“不,你不是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早已死在梅縣大牢里了,你是我的仇人,是我的大仇人,是你殺了我的師父,滅了我的師門,我跟你誓不兩立!”手腕一翻,誅仙已是握在手中,大叫著撲上來,沒頭沒腦地便向莫逍遙砍了下來,出手之間,卻哪里還有高手的風范,竟是如同街上打架的潑皮。
莫逍遙依舊蹲在地上,身形卻是閃電般地向后滑出,袖子向前一甩,砰地一聲正正地擊中在飛揚的胸口,將飛揚打得遠遠地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墻上,林鈺驚叫一聲,飛奔過去,一把扶起飛揚,仔細地察看一翻,發現飛揚并沒受什么內傷,這才放下心來,霍地轉過頭,恨恨地看向莫逍遙。
莫逍遙慢慢地站了起來,兩道柳眉倒豎,臉色煞白,一字一頓地道:“飛揚,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敢與我動手?”
飛揚猛地跳了起來,大聲咆哮道:“你是我的母親,哪我的父親呢?我的父親哪里去了,你不會告訴我說我父親被你殺了吧?告訴我我的父親被我的母親殺了吧?”
莫逍遙勃然大怒:“飛揚,你沒有父親,他不是你的父親,他是我們的仇人,是他拋棄了我們母子,讓我們母子骨肉分離二十載,是他讓你的母親生不如死,日日夜夜生活在痛苦與仇恨當中,是他讓你從小受苦,受盡別人的欺凌,飛揚,你應當恨他,像我一樣恨他!”莫逍遙的臉在這一瞬間變得一片緋紅,臉上肌肉抽搐,姣好的臉蛋在這一瞬間竟然顯得異常可怕。
飛揚大叫道:“不,不應當是這樣的!”自從云老漢夫妻死后,他一直苦苦地尋求著自己的身世,但沒有想到的卻是找到的竟是這樣的結局,師父就是自己的父親,而自己一心想要找到報仇的大仇人竟然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上天難道是真得這樣作弄人的嗎?
“那神劍山莊的數百條性命呢,他們難道也該死嗎?”飛揚嘶聲問道。
莫逍遙大笑起來:“他們只是你父親的陪葬品,當年你父親不就是因為神劍山莊的數百條人命而拋棄我的嗎?我要讓他到得頭來終究是一場空,何況兒子,哪些人又何曾對你好過,他們死就死了,你父親怎么說也一世英雄,就算死了,總也得有人跟隨他吧!這也算是我送給他的禮物吧!哈哈哈……”
林鈺聽著莫逍遙這一翻話,不由渾身一陣發麻,這女人太可怕了,人命在她的心中,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死一個人在她的心中與死一條狗一只貓根本就沒什么區別。
飛揚痛苦地搖搖頭。
莫逍遙柔聲道:“兒子,你母親做也做了,就算此時想后悔,也救不回他們的性命,難不成要為一些死人來破壞我們母子的感情嗎?如果你想要報仇,就來吧,拿起你的誅仙,刺進我的胸膛,就一了百了了!”
閉上眼睛,莫逍遙挺立在飛揚面前,擺出了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林鈺心中一驚,飛揚會怎么做呢?看看這個,又瞄瞄哪個,一時之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飛揚臉上顏色變幻不定,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是自己的大仇人,但卻又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自己能怎樣做呢?一時之間,師父的臉龐和莫逍遙的臉龐走馬燈似的在腦中旋轉起來,猛地抱著頭蹲下地來,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莫逍遙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走進飛揚,伸手輕輕地將飛揚摟進懷中,輕輕地拍著飛揚的背脊,柔聲道:“好了,兒子,你長這么大了,母親還沒有真正地抱過你呢,從今以后,母親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母親欠你的一定會加倍補償給你。”
飛揚微微地仰起頭,看著一臉慈祥這情的莫逍遙,兩眼一酸,兩行清淚奪目而出,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看著兒子的模樣,莫逍遙也是心中酸楚,心中驀地泛起一股后悔之情,如果自己不這么做,又會是怎樣的一翻情景呢?兩人擁在一起,相對而泣。林鈺獨立一側,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猛地想起自己的父母,更是覺得一陣心酸。
空氣中猛地泛起一股異樣的波紋,林鈺眼角閃過數條細細地不易察覺地閃光,閃光所去之處,正是飛揚和莫逍遙二人,心中猛地一震,身形一掠而起,尖叫一聲:“小心!”夜雨在空中劃過一道斜線,斬向那細細地閃光。劍光閃過,心中猛地一沉,這勢在必得的一劍竟是斬了一個空。
林鈺一動的瞬間,莫逍遙已是驚覺,身體一個旋轉,已是車過身子,此時那幾道銀線已是來到了她的面前,她不能閃,不能讓,因為此時心情激蕩的飛揚仍在她的身后,而此時飛揚的狀態,是不可能躲得過的。而且她深知這幾條銀線的來歷和厲害,身上一層淡淡的波痕一閃,飛揚已是被遠遠地彈了出去,幾要銀線微微一頓,竟是又向內頑強地鉆了進來,細長的身子在這一瞬間由于強烈地磨擦竟然變成了深紅色,發出哧哧的聲響。
莫逍遙嘿了一聲,左手輕輕一拂,數條銀線在波痕之中忽地燃燒起來,一瞬間在空中化為烏有,但僅剩下的一條仍然如同一條毒蛇般鉆進了莫逍遙的身體之內。身體一震,莫逍遙臉上顏色微微一變,看著前面大廳的入口,沉聲道:“你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相見?”
只到此時,情緒激動地飛揚方才驚醒過來,大叫一聲,撲了上來,莫逍遙手一揮,將飛揚遠遠地震開,仍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大廳的入口。
嘿嘿嘿,哈哈哈,一陣得意地笑聲傳了進來,大廳的入口施施然地走進來一個人,飛揚和林鈺兩人幾乎同時驚叫了一聲,來人竟是太子身邊哪個根本不會武功的秋水寒,在秋水寒的身后,一個人正以怨毒的目光恨恨地看著飛揚,右邊袖子空空蕩蕩,竟是沒了右臂,赫然竟是在飛揚刀下亡命而去的唐維仁。
“莫逍遙,當年你最大的失誤,就是在擊敗我之后卻沒有殺我,風水輪流轉,今日到我家,今天你的死期到了!”秋水寒冷冷地道。
莫逍遙冷笑一聲:“我只是沒有想到明月宮的前任宮主竟會如此無恥,不僅改頭換面,連偷襲的勾當都能用出來!早知今日,當初我就應當按照宮里的規紀將你一刀殺了!”
秋水寒仰天大笑起來,伸手在臉上一撕,一張制作精巧的面具從臉上被撕了下來,呈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面白無須,臉容青瞿的中年人的陌生的面孔。
“哈哈哈,當年我收你入宮,更將明月宮的當家武功明月天下傳授于你,想不到你竟然恩將仇報,將我趕出明月宮,這數十年來,每每想起此事,都是如哽在喉,今日你有此劫,也是當日注定!”秋水寒冷笑著道。
莫逍遙不屑地道:“明月宮主之位,有能者居之,歷來如此,你的宮主之位不也是擊敗了前任宮主后得來的么?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只后悔當初沒有殺了你!”
“嘿嘿,不錯,不過今日你還能殺得了我么?你中了我的明月如鉤,你是知道它的厲害的吧,還想做困獸之斗嗎?”秋水寒滿臉得意之色:“我不但要殺了你,還要將你的全盤計劃都毀掉,我要讓你一無所有地到閻羅王哪里去報到。”
“他是你的兒子吧?嘿嘿嘿,今天也將陪著你去了!”
莫逍遙一雙柳眉慢慢地豎起來,柳眉之下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此時殺機必現,兩眼瞇起,雙手緩緩提起,兩手之間,一輪彎彎的明月開始逐漸出現,整個大廳中中所有的物品忽地如同遭到刀削一般,一件一件慢慢地粉碎,變成粉末,在空中飛揚,林鈺一驚,寂滅心經立時發動,將自己包了起來,看飛揚時,已是將誅仙提在手中,紅光一圈圈地漫出,顯然也是蓄勢待發。
秋水寒的眼睛漸漸地凝住,臉上現出一絲不相信地神色,“了不起,你竟然在中了明月如鉤之后還有如此功力,武功果然比我強,但多算者勝,少算者敗,你今日就算做困獸之斗,又能耐得我何?”兩手提前,兩人師出同門,武功一模一樣,此時室中兩輪彎月亮起,立時將室中的夜明珠的光芒完全地壓了下去。
飛揚猛地大吼一聲,誅仙揚起,人拔地而起,空中驀地出現八柄誅仙,直取秋水寒,早在一邊虎視眈眈地唐維仁也是大吼一聲,黑色的軟劍迎風抖得筆直,迎向飛揚。就在二人動手的同時,大廳外突地又竄出數人,賈劍濤,賈怒濤,還有四個陌生的老者,林鈺卻是一個都不認得。
莫逍遙冷笑道:“哼,想不到這幾個老不死的竟然也還活著!”
秋水寒冷笑道:“不錯,這幾個人當初承你手下留情,留了一條命,現在來向你還情了,你的鐵衛呢,只怕現在都在皇宮之中為你所謂的大計而奔忙吧。哈哈,等我殺了你,取了宮主印信,他們就會聽我的命令了,到那時,你數十年的經營可就會全部便宜我了,哈哈哈。”
莫逍遙不再答話,對方對自己的行蹤了若指掌,顯然是早有預謀,看來連飛揚也是受了他們的利用。心中卻是一陣焦急,自己中了明月如鉤,千招之內不能拿下對方的話,傷勢必然發作,而飛揚武功雖高,但一個唐維仁就可以擋住他,再加上另外兩人,飛揚就有可能不是對手,而林鈺,能在兩個秋水寒的舊部和二賈的攻擊之下撐得住千招就算不錯了,今天的局勢,全在于自己能否迅速拿下秋水寒,否則今天就糟了,心中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太也托大,如果能帶上數名鐵衛回來,哪有秋水寒逞威的份。
此時卻已是沒有后悔的時間,身形一晃,已是撲了上去,整個大廳之中風聲大作。
飛揚和唐維仁是老朋友了,此時仇人相見,當真是份外眼紅,尤其是唐維仁,威風了一輩子,最后竟然栽在了后生晚輩的手中,被飛揚斬去了一條胳膊,落得成了秋水寒的狗腿子,為了報仇,不得不低聲下氣地求著對方,早已是憋了一口氣,今天有兩名高手相助,膽氣大壯,軟劍使得風車一般,直逼向飛揚,另外兩人卻是一個使得是勾鐮槍,一個使得是一對虎爪,兩人武器展開,就算武功不如斷了一條用胳膊的唐維仁,卻也是比當年的歐陽天差不了多少,三人這一交手,立時就將飛揚逼得攻少守多了。
林鈺一邊卻是情況不妙,賈劍濤賈怒濤二人再加上哪兩人,正自圍著她狂攻,此時夜雨配上寂滅心經,殺之劍完全施展開來,也只是堪堪抵擋住眾人的攻勢,秋水寒的兩名舊部與林鈺硬碰硬,二賈卻是滑溜異常,在一邊游斗,時間一長林鈺必然要落敗。
莫逍遙雖然受傷,但此時雙掌起落之間,仍是攻多守少,招招勢如閃電,直取秋水寒的要害,仍是將他逼得步步后退,但秋水寒的武功顯然也是極高,雖然落了下風,但門戶卻是守得極嚴,顯然是想要拖著時間,慢慢地等著莫逍遙所中的明月如鉤發作,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顯然是成竹在胸。
飛揚此時已和唐維仁三人斗到酣處,空中八柄誅仙此起彼落,圍著三人狂砍亂劈,竟是占著上風,唐維仁卻是又氣又急,要不是自己被這個小混蛋砍斷了一條胳膊,今日加上這兩名高手,早將飛揚拿下了,心中焦燥之下,不由連遇幾次險招,心中一凜之下,趕緊收懾心神,要是今日再敗,那可真是沒臉活了。
激斗之中,飛揚陡地聽到林鈺一聲尖叫,心中不由一驚,轉頭看時,卻是林鈺雖然一劍將一個使刀的老頭肩頭上刺了一個對穿,但手臂之上卻也是被另一人削去了一片皮肉,鮮血浸紅了衣衫,看到林鈺受傷,飛揚不由大怒,眼立時紅了,狂吼一聲,八柄誅仙猛地在半空中一凝,圍成了一個圈子,急速旋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