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與旅行外的旅行 章節二十五 歌聲 亡靈大軍的步伐從來就沒有減緩過,它們在失去生命之后,再也不會感受到疲勞這種東西。同時,不能安眠的痛苦和對于所有仍然具有活力生命的嫉妒與仇恨將永遠陪伴著它們。
對于那些已經變成尸體的精靈族戰士,亡靈們是絕對不會多做理睬的。不論是吸血鬼還是幽靈,都悄無聲息的從那些戰線上飄過,順著埃茹塔隆的河流方向繼續前進。雖然說直線前往希瑟圣山能夠節省更多的路程,但是亡靈們似乎并不在乎浪費那一點時間。時間對于它們來說,就像是憐憫與良知一樣,是毫無疑義的東西。
不過,林奇認為,要想避開森林中精靈弓箭手的層層阻擊,在埃茹塔隆河流上空飛過是不錯的選擇。即擁有了足夠的遮擋物,也不會在樹林中因為視線受阻而掉入埋伏。
由于亡靈女妖的出現,許多地區紛紛失手,精靈們脆弱的身軀在面對這種強力詛咒的時候顯得不堪一擊。預警的號角響了起來,第一線的弓箭手們立刻向后撤退。他們原本就不指望在第一線能夠擋住不死生物的攻擊。
在精靈森林里,已經修建了不少高高的木質塔樓,這是就地取材,用柳樹、楊樹、山毛櫸或者其他各種高大樹木的枝干搭建成的。當法師林奇要求精靈們放下演奏美妙詩歌的長笛而拿起斧頭時,沒有一個精靈不反對這樣的行為。
“這不僅僅是在砍伐我們的樹木,而是在砍伐我們的生命!”精靈們說:“這簡直就是在犯罪。”
犯罪這個詞在精靈語中的含義是非常可怕的,他代表的幾乎是“不能饒恕的過錯”。法師林奇也早已想到了這一點,他不慌不忙的對那些陷入憤怒邊緣的精靈們說:
“我們需要的只是一些粗壯樹枝,并不是完全砍伐那些樹木。”他說:“對于這一點,我和你們一樣堅持看法。”
精靈們終于還是被他說服了(其中,精靈女皇對林奇的信任與支持起了重要的作用)。畢竟,不死生物的威脅仍舊沒有消散,相比與土地永遠被那黑色的死亡力量所污染,幾年時間就能恢復原狀的樹木殘缺還是可以接受的損失。不過,這些高塔的建筑進程非常緩慢,幾乎沒有任何精靈會自愿參加這種“工作”。
直到大德魯伊說了一番話,這項工作才加快了進展:“既然這些樹木已經為我們的圣土貢獻出了軀體,難道我們就要看著那些過去、現在和將來一直遮擋風雨的枝葉在地上腐爛掉嗎?你們要辜負這些樹木的苦心,連讓他們為我們搭成守衛高塔的心都要否決掉嗎?”
于是,在精靈森林里,這些高塔就像是一個個堅固的釘子,狠狠地扎在不死生物大軍前進的道路上。精靈弓箭手們在聽到號角聲之后,就立刻向離自己防守地點最近的高塔前進。在那里,他們將會得到最好的照顧。
因為,精靈族的牧師,月亮女神的牧師都分布在這些“小堡壘”中。他們正在養精蓄銳,手中早已準備好了療傷的藥劑,同時還有大量的圣水和專門對付亡靈的神術卷軸。
只要精靈之神并沒有拋棄他的信徒們,那么一切都在林奇的考慮之中——至少在失控之前的計劃中。所以當亡靈們突進到這些高塔的時候,圣歌會在精靈森林的上空響起。
牧師們大聲吟唱著贊美生命與善良的月神之名,在那一刻,他們的身上散發著銀光,如同流淌的水銀瀑布揮灑到高塔下面的土地上,霧氣一樣彌漫在這片林地里。亡靈們的身體就像是被潑上了強烈腐蝕效果的酸液,在它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便陷入了灼燒之中。
“這才是應該有的戰斗!”精靈弓箭手們重新煥發了斗志,他們拿出箭矢,毫不留情的射擊那些陷入了麻煩的不死怪物,把它們的身體擊落到埃茹塔隆的河水中。
一陣陣白色的煙霧從河面上升騰而起,那是幽靈與吸血鬼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后印記。強大的祝福力量徹底摧毀了這些來自亡靈世界的東西。誰也不知道這些已經失去過一次生命的靈魂們會飄向何處,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絕對不會再次回到亡靈世界。相比于重新體會那灰色而絕望的空間,徹底的灰飛煙滅可能是個更好的選擇。
“贊美月光之神!”精靈們一點也會不會對這些入侵者表現出憐憫。前線的伙伴們有很多都沒有回來,那些沒有遇到女妖的精靈們并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犧牲的。但是顯然,那些精靈戰士已經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精靈們擁有近乎無限的時光可以體會人生,每一個個體都是一部記錄著歷史的典籍。所以,任何一個靈魂的損失,都是在抹殺精靈全族的過去。
吸血鬼們對這種牧師所鋪就的銀光大道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一旦受傷,它們只能選擇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逃竄,躲在陰暗的角落中慢慢修復軀體。由于吸血鬼們有著幽靈們所不具備的自我修復能力,所以精靈們的攻擊也更加照顧那些試圖逃跑的家伙們。
幽靈們本能地感覺到了前方強大的圣力,慢慢的降低了前進的速度。雖然它們主人那“不斷前進”的命令是絕不可能被違背的,但是減緩速度卻是在他們的能力允許范圍之內。當第一波不死怪物撞上這防守墻的時候,就像撲擊礁石的浪花般被粉碎,除了幾點水汽,什么都沒有剩下。
甚至連聲音都沒有剩下。整片森林變得非常寂靜,弓箭破空的聲音和圣歌宏亮的樂曲一同消失得干干凈凈。亡靈們就像從沒有出現過那樣,一下子失去了蹤跡。
樹木間再也找不到任何東西移動的痕跡,只有白色的霧氣還在緩慢的彌漫。雖然有絲絲的微風吹過,但是沒有一片葉子能夠發出往日“嘩嘩”的響聲,一切的一切都被凝固了。
只有樹干上仍在顫動的箭羽記錄著這里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這是怎么回事?”一個精靈弓箭說到。他的聲音既低也輕,還有一絲顫抖的沙啞混在其中。他驚訝的站直了身子,也在對自己的嗓音感到奇怪。
不安漸漸彌漫,未知的進攻一定還在后面。那些沒有回來的同伴已經揭示出了戰斗的殘酷——他們是以小隊為單位全員犧牲的,沒有任何個人能逃脫出來。那只能說明,敵人一定有比幽靈和吸血鬼更強大的存在。
樹林的遠處漸漸飄出了嗚咽的聲音,那種充滿幽怨的哭聲逐漸瓦解著精靈們的斗志,讓他們不住的思考著黑暗的結局:當他們死去的時候,自己的親人會用多么悲痛的歌謠來哀悼自己,那種情感難道將會是自己留給這世界的最后遺物?
‘快逃跑吧,趁著還來得及的時候……’有的精靈心中開始有了這種念頭,那就像是在土壤深處冒出的黑色瘟疫,滋生并毀滅著他們靈魂中的樹木。
“難道要讓敵人的歌聲永遠響徹在精靈森林中,回蕩在我們的家里嗎?”不知道是哪個精靈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喊著:“難道我們精靈都不再歌唱了嗎!”
不需要再多的詞句,也不需要更多的解釋,精靈們也不會在意這個大喝一聲的戰士到底來自何處。他身邊的精靈大夢初醒,張開了干澀的嘴唇,開始唱歌,聲音由低漸高。精靈們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一首歌頌月光女神的音樂,也許這是因為月神的牧師就站在他們的身邊吧。從第一座高塔開始,它周圍的其他據點也開始效仿,這歌聲漸漸地在這片森林中傳播開,就像希望的烽火般蔓延出去,把那些女妖發出的哭泣完全掩蓋下去。
每一個聽到這歌聲的精靈,都清楚的知道:即使在這個孤立的高塔中,自己也不是孤單的,在身邊,在不遠的地方,有自己的同胞和親人與自己戰斗在一起,他們的命運和血脈永遠與自己相連。于是,即使是最年輕的戰士,也不再有恐懼;即使是最低階的牧師,也不會因為生疏而在歌唱的時候顫抖。只需要這一首樂曲便可以替代所有的圣歌,因為,那是用心在歌唱。
精靈森林仿佛一下子復活了,鳥鳴聲、樹木的交談聲和水流聲重新響了起來,一同加入這精靈的大合唱。所有自然的精靈都用自己的嗓音清楚的表達著這樣一個理念:即使自己的生命之樹枯萎,這歌聲也確對不會停止,這戰斗也絕對不停止。
這聲音一直傳得很遠,似乎有一種魔法的力量將它們推向云霄,直達天際。而在殘星沼的林奇與庫伯特也清晰地聽到了這一點。
他們現在正隱藏在濕地邊的樹木后面,把自己的身子盡量放低。泡在水坑里的庫伯特雖然對自己的圣袍沾染上了這里的黑色的泥巴有些抱怨,但是看到旁邊林奇的法師袍上也有同樣的污漬,也就悄聲的把這件事情忍了下來。
“到底我們在這里等什么?”牧師聽到了精靈們的聲音,知道那邊已經開戰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激動:“原來精靈們的戰歌也如此的豪邁。與我們神圣帕特的圣騎士沖鋒號一樣,擁有澎湃的生命力!”
“那是一首歌頌月神的贊美詩,不是戰歌。”林奇側耳聽了一會兒說到:“我想,你應該學習一下精靈語了。這有利于你了解他們的文化。”
“我正在努力的學習。”庫伯特撓撓頭,說:“這一次離開神圣帕特后,我覺得要學的東西太多了,而我的生命卻顯得非常有限。現在,我很佩服你們法師這種四處游歷冒險學習的旅程。回到神圣帕特,我會建議主教大人增加牧師學徒外出學習的次數。”
“然后把神圣帕特的教義更加廣泛的傳播出去?”林奇說到:“指望那些牧師學徒的力量?我想,他們連自保都成問題。荒山野林的外界并不像舒適牧師神廟,游俠都比牧師更有生存的可能。在沒有達到正式牧師的層次之前,沒有幾個帕特的學徒能夠活下來。特別是在既沒有法力又受到那樣苛刻的戒律約束的情況下。”
“當法師們仍然在這個世界上行走的時候,許多人對他們充滿了敵意。我想,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而帕特的牧師們沒有這種負擔。而我們偉大的光明神帕特,正在時刻觀察并注視著他所有的子民。神跡總是會出現。我想,沒有理由擔心他們的安全。”
林奇看了庫伯特一眼,并沒有再說什么。他并不指望說服眼前這個牧師。事實上,他不指望能說服任何一個整天把神跡掛在嘴邊的人。
“敵人真的會在這里出現?”短暫的沉默后,庫伯特開口說到。
“那是自然。”林奇的嘴角掛著一貫的微笑:“這里將會非常的刺激。”
“刺激?”庫伯特總是覺著林奇的微笑有很多含義,太多他猜不透的寓意,這點令他很不舒服。“希望你已經計劃好了這里將要發生的事情,我可不想……”
“不想毫無疑義的損失自己的生命是嗎?”林奇毫不客氣地說到。這個時候,庫伯特總覺得那臉上的微笑非常可惡。
“不!”帕特的牧師說:“如果我在將敵人送到他們應該前往的地獄前就失去了戰斗的能力,那才是我一生最大的恥辱。”
“你不怕死嗎?”林奇意外地收起了微笑,一本正經的問他。
“死?只不過是讓我回到了偉大的光明神身邊,讓我的靈魂能夠近距離地聆聽他的教誨,那有什么可怕?”庫伯特說到:“我唯一擔心的事情,就是浪費帕特光明神所賦予我的這一身能力,我的這一生如果不能展現它的光輝,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林奇看了牧師一眼,然后重新把目光投回了殘星沼的另一端。也許他已經料到了庫伯特的回答,也許他要重新認識面前的這個中年人。不過,法師并沒有變的沉默,他說:“宗教狂熱者的回答往往是這樣的。”
“那你是怎樣想的?”庫伯特說到:“我現在并不是想說服你開始信仰光明神,我只是很好奇,你們法師的頭腦中到底想些什么?特別是千年前向神開戰的那一時刻。”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也許,未來才是我唯一關心的事情。”林奇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你詢問法師與神戰的情況,難道就不擔心帕特神廟會對你進行審判嗎?我還記得,一切有關那行戰爭的話題對你們來說都是禁忌的。”
“我不覺得光明神有什么需要隱藏和忌諱的話題,他永遠光明正大。”庫伯特說到:“對于這點,我一向非常堅定。”
“就憑這種言論,你在帕特的牧師中間也算是個特立獨行者吧?”林奇說道:“即使到精靈國度來,我也沒看到你的身邊有任何學徒或者隨從。”
“這一點上,其實我和你沒有區別。都是一個個體的靈魂,來自不同的族群。”庫伯特說到:“我們即使理念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但是現在卻在并肩作戰。一個來自曾經屠神的法師,一個來自擁神的牧師,你不覺得這其中有巨大的象征意義嗎?”
“所謂的那種意義不過是人們用來自欺欺人的幻覺,牧師先生。”林奇說:“如果要是不客氣地說,我其實并不需要你在這里。”
“但是你仍舊不可否認事實,我在這里有不小的正面作用。”庫伯特說到:“如果說我還對法師有些許的了解,那么對于你們那種極端尊敬事實的行為早有耳聞。難道說,事實就是你們所信仰的神?那就是你們靈魂想要到達的地方?”
林奇嘆了一口氣,他現在反而盼望那些不死生物早早現身,也許只有在激烈的戰斗中牧師庫伯特才能閉上他的嘴巴。不過,他的這一番話確實觸及到了林奇所沒有想過的地方。
“我到底為什么站在這里?”他在心中自己問自己:“我的靈魂和其他人的靈魂到底有什么不同?當我變成純粹幽靈的時候,憑什么可以和其他的幽靈個體區別開來?”
他的手又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威力法杖也發出了輕輕的嗚咽,似乎有力量正在催動它。庫伯特奇怪地望著林奇,不明白眼前的法師到底怎么了。他輕輕的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說:“醒醒,法師先生。你的思想似乎已經不在你的軀體里了。”
林奇就仿佛是從惡夢環繞的沉睡中醒來,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眼睛聚焦在牧師的臉上。
“我沒事。”林奇說到:“這種情況以前也發生過。我想是我太興奮了吧。”
“不,我不那樣想。”庫伯特說到:“我曾經看到過許多這樣的例子,一些失去信仰,從而不知道自己生存意義的一些前牧師也像你一樣,他們的靈魂極力地想要脫離那軀殼的控制,飛向不知名的遠方。”
“那你有什么建議嗎?”林奇有點好奇地問到:“你是怎樣治療他們的?”
“治療?”庫伯特說:“我不稱之為治療,只是重新令他們找到信仰。光明神從來不會拒絕那些想要尋求慰籍的靈魂。”說完,他從自己的胸口掏出鑲著寶石的銀質盛徽,緊緊地握在手里,然后帶著和藹的目光拍拍林奇的肩膀。
“不,謝謝你。”林奇的微笑重新掛在臉上:“我仍舊不相信那些具有了神力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