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秦小官仰天高聲長嘯,山谷里滿是他激昂的回音。
當完全拆掉身上的白布條后,秦小官覺得自己終于完完全全地活過來了,而且他從未感覺自己的身體有如現在這般舒暢。那是一種極其玄妙的感覺,他仿佛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這世界的主人,就像——
秦小官小心、惶恐地用“神”這個字來形容自己身體的變化。他發現自己渾身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而且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這種力量究竟有多大!甚至他感覺到自己的身軀靈動非常,就好像如同一個正待獵食的猛獸,隨時都要躥出去一般。更奇妙的是他感覺到自己的六識:
眼、耳、鼻、舌、身、意,都較以前靈敏了不知道多少倍。
秦小官的眼睛不僅能看清楚高空飛翔的老鷹是如何地扇翅,也能看清楚草地里蚱蜢是如何地蹬腿;鼻子輕輕一嗅就能捕捉到空氣中的各種味道;傾耳一聽,連山崖上滴水的聲音也一絲不漏的捕捉到了,等等的一切,都讓秦小官興奮、激動不已。
然而興奮的同時,秦小官又感覺到一種惶恐。就好像一個叫花子,突然之間得到了一座金山,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花這筆巨大的財富,又害怕這座金山會引來強盜的注意,給自己帶來禍端。秦小官也是這樣,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蘊藏的那股強大力量,他驚喜的同時也感到害怕,尤其是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里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沖動,或者應該說是一種——
野性!
對,那是一種野性。秦小官感覺到自己的百獸之體還存在著一種野性,使得他整個身體都處于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或者,秦小官猜想,可能是那些野獸器官保留了自身的一種野獸的本能吧。就像剛才他的一聲吼叫,雖然叫聲不同,但是威力卻比狼嚎遜色不了多少,而秦小官的本意卻并非要叫得這般高亢。
他不過是想他叫一聲而已!
在自己身體康復的這一個多月時間里,秦小官一直跟隨著談寂潛心學習醫術,尤其是外科醫術,因為這些也是談寂的醫術精華之所在。尤為甚者的是《青囊書上所記載的醫術,很多東西實在太過于精妙、離奇,讓秦小官不禁感嘆華佗這一代神醫,果然是醫術通神!
秦小官正在思考之際,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了。
談寂大概是因為秦小官的吼聲而來的。今天是秦小官痊愈的日子,他把秦小官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激動地說到:“書生,看來你已經痊愈了!我這幾十年工夫,總算沒有白費!可有感覺到身體有不適之處?”
秦小官搖頭說到:“不知道感覺太好算不算一種問題?我就是覺得自己的身體現在實在是太好了!”
談寂笑道:“只有人抱怨自己的身體差,哪里有人抱怨自己的身體太好了!何況,這世上的醫生可只能醫治身體不好的人,太好的人卻又如何去醫治呢?”
“我真的是感覺自己的身體太好了——”
秦小官擔憂地說到,把剛才自己的感覺和推測跟談寂詳細地述說了一番。
談寂捻著胡須,思索了好一陣子,這才開口說到:“你的推測不無道理!而且,連我自己也覺得納悶,是否這次試驗在你身上體現得太成功、太完美了?關于你說到器官本能這個問題,這也不無可能。恩,就像蜜蜂死了,它的屁股一樣會蟄人。而你的那些野獸內臟,也一樣可能會因此改變你的血液循環,呼吸、心跳,讓你處于一種精力十足的狀態。但是我也還有另外一種推測,就是你大概還沒有適應這些器官,或者這些器官還沒有適應你。比方說,你才穿的新衣服或者新鞋子總讓你感覺到有點不自在,但是那卻并非是那些衣服、鞋子的問題,而只是你自己的感覺問題。”
秦小官聽完談寂的話,覺得他的分析也大有道理。秦小官也希望真如談寂說的那樣,只是他自己的感覺問題。既然這個問題暫時得不到答案,秦小官便扯開話題道:“老師!你對我秦小官實在有再造之恩,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于你!”
談寂拍了拍秦小官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到:“你我師徒一場,那也是緣分!報答不報答就不要提了,但是你切記要將老師的一生所學流傳下去,否則你便是對不起老師辛苦的這幾十年,更對不起留下《青囊書的前輩高人!”
秦小官連忙點頭稱是。雖然他以后不一定會去做一個醫師、郎中,但是無論如何,他都會想辦法把所學的醫術流傳下去。因為這些醫術實在都是無價之寶,總有一日,能大放異彩,造福天下黎民。于是,秦小官恭敬地說到:“老師請放心!秦小官必定將所學醫術,盡數流傳下去,以造福黎民百姓!”
談寂點頭道:“恩,老師是沒有機會再做回醫人的醫生了,但是我還是很欣慰,因為我有了一個這么聰明的徒弟!以你的資質,以后的成就將更勝我數倍,所以為師也很放心。至于現在,你欠缺的也只是火候罷了,用不了一年時間,你也許就能超越為師了!所以,為師也放心讓你離開了!”
“老師!我,我……”
秦小官神情激動,不知該如何回答,甚至連眼睛也開始濕潤了。他原也準備向談寂告辭的,只是沒有想到談寂已經體會到自己徒弟的想法,主動了提出來。
談寂笑著說到:“休要做這般女兒姿態,惹人笑話!為師還記得你當初說的那句話——‘莫詫風云長嘯起,書生意氣寫天地!’這句話,才像是我徒弟說的,這才是堂堂的男兒、意氣風發的書生——秦小官!”
看到自己的老師尚且如此豪邁,秦小官便收拾起自己的多愁善感,對談寂說到:“老師真乃是老當益壯,為何不與小官一齊出去,你我師徒共謀一番大事業呢?”
談寂看著四周濃濃的秋意,笑著說到:“老當益壯?就好像這秋天一般,雖然結下了壯實的果實,但是卻也即將邁入蕭索、凋零的嚴冬。為師既然已將畢生所學盡數傳授于你,我這幾十年的辛苦也算是結下了的殷實的果實,可以說是此生無遺了,也該安然地面對人生的冬天了!”
秦小官深知老師之言不無道理,但是卻不忍心見他一個人孤苦地在這山谷間生活,勸說道:“老師若要養老,也可讓徒弟在旁服侍啊!留你一人在這山間,卻該如何是好啊?”
談寂笑著說到:“為師知你尊師重道,但是我已經在這山間住了幾十年了,也早已經習慣這里的清凈了,而且在這里更可以安心地鉆研醫術。更何況,若貿然再回到外面的世界,我未必還能習慣那種人世喧囂,豈有在呆在這山谷里的自在、逍遙好!”
秦小官知道談寂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說。默默地跪立在談寂身前,恭敬地叩了三個響頭,道:“老師的恩德,秦小官銘記于心,還望老師以后多多保重!”
談寂俯身扶起秦小官,說到:“你這個拜師禮可是行得晚了啊!其實你也不要過于擔心為師,我這這里住了幾十年,周圍的一切都習慣了,而且我的身子骨硬朗著哩,再活個十年八年也不成問題。況且,我們師徒又不是再見無期,難道你就不知道有時間的時候回來看看老師嗎?而且,你娶媳婦兒的時候,難道老師會不去給你賀喜嗎?只是,如果你這書生娶的媳婦兒太多的話,那就最好一次辦完喜事,一來我這老骨頭跑動起來不方便;二來呢,持家要勤儉,一次辦完也可以省不少的酒席錢!哈哈!”
秦小官聽到老師打趣自己,也忍俊不禁,道:“小官雖然說是要‘書生意氣寫天地’但是,老師也知道,我現在可是窮得叮當響,哪里還可能娶一群媳婦兒回家,何況娶回家后又如何去養活呢?”
談寂啞然道:“呵!你這書生,成日在我面前說你身無分文,我開始尚還不覺得,但是現在仔細想來,莫非你還想從老師這里拿點銀子不成?這可不行,我積攢的銀子可是以后準備給干孫子拿紅包的,你是想也別想!”
秦小官知道老師是和自己開玩笑,也放開心說到:“想不到老師看起來慷慨豪邁,原來卻是一個吝嗇十足的老頭子,哎,想不到我這么銳利的眼神也有看錯的時候!”
“激將法也是沒用的!”
談寂呵呵笑道,“走吧,趁這時間還早,你我師徒二人一同去趕點野物,晚上你給老師做一頓豐盛的晚餐,也好給你餞行。為師也忍痛割愛,把珍藏的猴兒酒拿出來,你我師徒好好一醉!”
“猴兒酒?好!妙!‘仰天一笑天無語,天下誰堪共酒杯!’今夜一醉方休!”
秦小官大笑道,和談寂兩人一同往山谷深處走去。
談寂一邊走,一邊說到:“書生,我珍藏的醫書你可都參詳完畢?”
秦小官點頭道:“當然!”
“是嗎?”
談寂問到,“為何那本《皇帝內經、《素女經卻不見你翻閱過?”
秦小官面露尷尬,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道:“老師!這,那書中之說,實在有……”
“有不堪入目之說?”
談寂幫秦小官補充到,“你啊,莫非也要做一個不懂變革的書呆子?那樣的話,你和魏聯卿等人又有何差別!這兩本書雖然大談房事,但于中醫之理闡述頗深,其中的養生之道更是醫學精華,你怎么能如此見識淺薄呢?明天你走之時,切記要帶上這兩本書,否則你以后便不用再回來看我了,因為那說明,你也是一個不通變革的死腦筋!”
秦小官聽老師的話說得重了,趕緊點頭應到,覺得自己身上果然還是有點儒家書生的迂腐氣味。
秦小官正要講話,談寂止住他低聲說道:“噓!別光顧著說話,有野物了!”
不一會,山谷中就響起了幾聲野獸的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