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官神色駭然,問到:“談先生手中竟有如此神力?”
談寂看著自己的左手,神色黯然,說到:“我這左手,曾經被人生生齊腕割下。后來我用《青囊書所記載的醫術,將一只熊掌接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但是才裝上去的熊掌笨重而且不好用,我又給自己動了幾次刀,才弄得和平常的手一模一樣。只是,你可知道,每次我給自己動刀的時候都沒有喝麻藥,否則我自己都昏迷了,又如何給自己動刀呢?哎,那種錐心之痛,又豈是別人能體會的啊!”
而后,談寂又看著秦小官的身體說到:“不過這樣也好,有了這只‘熊手’,平時我倒省事不少!等你痊愈之后,雙手的力氣應當比我的更厲害,因為你的身體可是虎骨、蟒筋湊成的!”
秦小官感激地說到:“談先生的再造之恩,晚生沒齒難忘!只是,是誰和談先生有如此的深仇大恨,要割斷先生的手腕?”
想到以前的割腕之痛,談寂不甚感慨,說到:“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想聽嗎?”
“想!”
秦小官點頭應道,他想知道是誰這樣殘忍,竟然會對談寂這樣一個和善的醫者下手。
于是談寂便說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幾乎是他一生的故事。而秦小官也在他的故事中看到了世間的丑惡與黑暗,這些事對秦小官后來的人生影響甚大。
原來談寂自從在山洞中得到《青囊書殘本以后,便獲至寶,日夜鉆研其中的精妙醫術,但是由于這本書已經殘缺不全,所以談寂也不敢在人身上做試驗。
所幸的是,談寂是個馬夫,而落日牧場又是京城最大的馬場,里面時常有馬患病受傷,于是談寂便用這些馬來做試驗。同時,談寂還精研各種醫學典籍,以彌補青囊書殘缺的地方。
青囊書所載,果然是華佗的玄妙醫術,那些病馬、殘馬在談寂的醫治下,紛紛痊愈,很少有失手的時候。而談寂的名氣也越來越大,但是在大家的心目中,他不過還是一個出名的獸醫罷了,算不得真正的醫師。但是隨著談寂的名氣越來越大,有一天,他被征召到了皇宮,專門負責醫治御馬圈里面的御馬。
皇城的生活讓談寂改變很大,雖然他只是一個獸醫,但是他仍然有權去太醫院,翻閱各類珍貴的醫學典籍,在那段時間里,談寂的醫術突飛猛進,終于將青囊書所載的醫術和其他名醫的醫術逐漸融合、貫通,也因此得了個“鬼手獸醫”的名號。
在太醫院的群醫中,最讓談寂感慨的便是太醫院的院長,魏聯卿。此人身為太醫之首,卻不像其他太醫一般,看不起談寂這個獸醫,對于談寂的請教也是耐心解答,而且兩人還時常討論醫術,商討治療之方。對于魏聯卿,談寂是真心的敬服,但是后來卻發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皇宮內十皇子突然患病,其腹內絞痛不止,令太醫院群醫束手無策。皇帝只好昭告天下,廣求良醫。談寂聞聽此事,結合自己所學醫術,已經猜測出十皇子定是腹中腸道異常病變,實在不是藥石能醫治的,也難怪一眾太醫開的藥方有毫無作用。談寂深知,要斷除病根,只有動刀切除其病變的腸道才行。于是,他便毛遂自薦的去揭了皇榜。
當皇上問及十皇子的病,談寂回答必須要剖開腹部,用刀切除病根才行。皇帝聽他此言,簡直是駭然聽聞,龍顏大怒,問他人剖開肚子后,如何還能活下去,分明是談寂妖言惑眾!
談寂正要辯解之際,看見旁邊一人正向皇帝弓身行禮,準備進言。那人卻正是太醫院院長,魏聯卿。談寂見狀,還以為魏聯卿是要替自己辯解。誰知道魏聯卿卻對皇上說談寂不過是一個治馬的獸醫,要皇帝不要聽談寂胡言亂語。醫術之道,講究治病救人,若要開腸破肚,皇子必然喪命。對于魏聯卿之言,其他的太醫也紛紛附和。
皇上自然是怒不可揭,厲聲問談寂可曾為人治過病。談寂無奈,只得搖頭,魏聯卿之言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以至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為自己辯解了。
“區區獸醫,竟敢來此招搖撞騙!……”
隨著皇上的怒吼聲,談寂行醫治人的希望從此破滅,他被趕出了京城,被罰永遠也不能行醫。并且,他的左手手腕也因此而失去,只因為他有蒙蔽圣上之罪。
他永遠都只是一個獸醫!
后來談寂雖然憑借其醫術重新植回了一只手腕,但是留在他心里的傷疤卻永遠無法復原。談寂雖不能再行醫,但是他卻不愿青囊書的醫術從此失傳。于是談寂離開京城后,終于找到了這個偏僻之所,潛心精研醫術,希望能將神醫醫術發揚光大,流傳后世。
直到那天,談寂在山谷中發現了已經死得差不多的秦小官。
談寂毫不猶豫的救了秦小官這個書生。因為一來,他想看看自己的醫術研究是否完全成功;二來,如果他不出手,秦小官便必死無疑,所以即使他失手,秦小官活不過來,談寂也能問心無愧。
聽完談寂的故事,秦小官感慨萬千,卻更恨那太醫魏聯卿。
秦小官說到:“想不到談先生一生竟然如此坎坷!哎,只是那魏聯卿,簡直是人面獸心!先前假惺惺地裝著一個德高望重的醫者,后來卻落井下石,將先生你險些至于死地,真是可恨之極!”旋及,秦小官又赧然道:“說到人面獸心,我是否才真是人面獸心呢?”
談寂悠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先前我也如你一般,恨那魏聯卿是個無恥之人,但是后來,也逐漸想明白了。魏聯卿先前對我,的確是由心而發,絕非做作!”
秦小官疑惑地說到:“如果他不是那種人,后來為何要你不能行醫,永遠不能翻身呢?他的心腸可算是歹毒得很那!”
“不然!”
談寂搖頭道:“魏聯卿后來對我那樣,并非他本意。對于他而言,實在是為醫學大局所考慮啊。我問你,這中醫治病,以何為主?”
秦小官答到:“晚生雖然不曾學醫,但是中醫之道,還是聽過一二的。這治病程序,不外乎先是望、聞、問、切,然后配以中藥煎服。雖然也有針灸等輔助方法,但是一直以來,都還是以中藥為主。”
談寂點頭道:“這便是了!你可知,青囊書之醫術重在外科,藥石不能治療之病,往往以刀切之,或換之。如此一來,便不能不先切開病人的身體。若是做獸醫,我剖馬腹、斷馬腳,都不會為人所阻,但是,若要對人開腸破肚,這,叫他人如何相信?況且,歷來中醫之術都以藥石為主,要讓魏聯卿等循規、守舊之人接受我的外科醫術,對十皇子動刀,怎么可能呢?怪就怪我自己,太想出人頭地了!”
秦小官若有所悟,道:“原來如此!魏聯卿不想你為十皇子治療,是因為他怕你成功之后中醫之術將從此改革,而天下這些因循守舊的醫生卻都無法接受?哎!先生你也不要自責,你想讓自己的醫術流傳天下,造福黎民,何錯之有啊?”
談寂神情憂慮,說到:“醫術要變革,談何容易啊?千年的根基,怎么能說動便動呢。魏聯卿便是看透了這點,所以連機會都不給我!其實,就是尋常百姓,又有誰愿意讓你剖開肚子治病呢?所以,到現在我也不再恨誰了,只希望能把畢生的醫術傳授給你,讓你再去治病救人,造福百姓!”
“要我做郎中?”
秦小官顯然還沒有這個準備,最開始他是要考取功名的,但是現在,聽談寂說自己已經昏迷了二十幾天,那么科舉考試的時間早已經過了,看來只能等來年再說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現在身無分文,房產、田地也都賣了別人,來年連報考的銀子也湊不齊。這,這又該如何是好?
談寂見秦小官默然不語,猜想他大概有什么難處,于是便問到:“書生,你可是心里有什么難處?”
秦小官嘆氣到:“不瞞先生你說,我是立志要考取功名的!只是現在,我身無分文,哎,卻不知以后該如何生活!”
談寂道:“年輕人,怎會如此沒志氣!你痊愈之后,有手有腳,且身體更勝常人不知多少倍,還怕養活不了自己嗎?但是我要奉勸你一句,‘官場黑暗’,你這樣單純的書生,只怕即使入了官場,也等于是羊入虎口!老夫也沒有要強迫你做江湖郎中,只是不愿意神醫的青囊書從此失傳,那我就是罪大莫及了!何況此等醫術,對你以后也有莫大的好處。因為你這百獸之體,到底好了以后有沒有后遺癥,這也很難說!”
秦小官見談寂并非是要自己以后做郎中行醫天下,暗忖自己真是多疑,猜錯了老先生的良苦用心。于是秦小官釋然道:“那以后談先生便是我秦小官的老師了!還請老師多多指點于我!弟子今天就沒辦法行拜師之禮了!”
談寂想到自己精研一生的醫術終于有了傳人,大感欣慰,將心中的不快之事盡拋腦后,開懷地笑道:“好!好!拜師之禮就免了!我談寂雖然只是一個獸醫,但是我相信我的徒弟以后定然會出人頭地,將我一生所學發揚光大!”
正當師徒兩人高興之際,一陣難聞的焦臭味飄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