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二節 校長的決定沒有錯,家長的支持也都有理由,但是他們似乎都忘記了一點:自己當年學習英語的時候,難道都是自愿的嗎?就這樣,天成中學學生們上課的內容完全出于自己意愿之外的被決定了。
這樣的決定當然會令孩子們失望。為了背那些拗口的英文單詞和短句,我們花費了多少時間?為了能夠讓自己背熟一個用語單詞,我們喪失了多少玩的機會?也許你們大人會說:“小孩子嘛!玩的時間多的是,現在學好知識,今后有你玩的。不是連古話都這么說嗎?少時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我們也很明白這個道理,但是這該死的英語實在是很難學啊!我真搞不懂學了它究竟能夠有什么用?難道就是為了和外國人說說話嗎?如果是這樣,那我以后不出國,看見那些高鼻子綠眼睛的家伙也不理他們。這樣總該可以了吧?什么?還是不行?天啊!為什么就一定要學這該死的英語啊?
陳淑芬的決定讓所有原來敬愛她的學生在一夜之間都成了自己的仇人。由此及彼,全校所有的英語教師也都成了學生們最不歡迎的對象。甚至連一些不太起眼的角落和廁所的門板上,也出現了一些歪歪扭扭用到刻出來的“陳淑芬該死,所有英語老師都該下地獄”等等的無奈與發泄字樣。對此,她覺得非常的傷心,為什么這些學生就不能體會一下自己的良苦用心呢?為什么所有為他們打算地努力都會被視為充滿敵意的舉動呢?有時候,連她自己都想過是否應該停止這樣的教學。但是。每天出現在報紙和電視上一個個“成功人士”隨口說出的流利英文與他們自己親身講述的“英文如何重要”與“英文是一種高貴語言”的自傲之詞讓她在欣慰之際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哪怕所有人都不理解我,我也要繼續把這項工作繼續下去。我已經老了,但是我必須為了孩子們地明天考慮,絕對不能因為一時之氣而斷送了他們的將來。我相信,在他們完全長大以后,是會為我地決定終生感謝我的。”
悲哀啊!最優秀的教師與最好的學生之間竟然會因為最基本的語言問題發生沖突。這樣的事情恐怕也只會發生在中國吧!!
對于陳淑芬的決定,上級教委也有些無可奈何。雖然這是明擺著違反國家教委文件地事情。但這又是所有學生家長在大會上統一決定的,自己根本就不好出面干涉。所以。在多次勸說無效和天成中學眾多家長寫下要求繼續開設英文課程的建議書面前。他們也只好對之采取一種不理財的態度。本來嘛!人家的家長都沒有什么意見,我干嗎要去瞎摻和?
學生們完全絕望了,盡管國家完全否定,但是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已經讓他們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現實:繼續學英語,繼續上那該死的英語課。就這樣,大部分學生認命了,無奈地接受了既定現實。老老實實地又回到了課堂中翻開無聊的英文課本,對著那些難懂地單詞繼續著曾經以為不用再學習課程。
并不是每一個學校都向天成中學一樣是市重點,也并不是每一個重點學校都有一個像陳淑芬這樣負責的老教師。很多學校在接獲通知的時候就已經完全停止了英文教學。孩子們的信息是相通的,其它學校傳來的好消息讓天成地學生們更加覺得自己受到了不完全公正的待遇。就這樣,天成中學歷史上第一次由高中學生自己組織的罷課開始了。
罷課,我就是不上英語,我就是不學英語,這難懂的東西我就是不想學。在這一天。所有的英文課本都被學生撕得粉碎,所有的英語教師都只能遠遠地看著學生們胡鬧而站在遠出嘆息。所有的隨身聽和各種促進英語學習的輔助用具都被砸了個稀爛。所有的學生都在努力大喊,重復著一句話:“我就是不學英語。”
對付這樣的局面,陳淑芬地確有自己地一套。老師管不了,家長總可以吧?很快聞訊而來的眾多家長們以最快地速度沖進了學校的大門,帶著自己的孩子紛紛離開了學校。當然。早已站在學校大門口的陳淑芬并沒有忘記對每一個走出大門的家長苦口婆心地語重心長一番。其內容仍然不過是要他們加強對孩子的管理,讓他們重新樹立起對英文學習的興趣之類。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家長們對老校長的肺腑之言顯得相當的贊同,當場就有幾個脾氣暴燥的父親解下自己的皮帶對不聽話的孩子招呼起來。一時間,悲慘的哭喊聲遍布了整個校園。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對了,小孩子最容易忘記自己身上的傷痛。同樣,他們也最不容易忘記給自己帶來傷害的人。老校長的善意之舉根本就沒有讓他們感受到任何好處,相反,帶來的卻是肉體上的教訓和精神上的無奈。很快,陳淑芬成了所有學生眼中最可惡的魔鬼。所有的學生都認為:正是由于她的堅持。才會讓自己不得不繼續學習英語。才會讓從小就根本舍不得碰自己一下的家長們狠下心來打罵我們。所以,只有讓這個該死的老太婆永遠消失。我們才能重新獲得自由和快樂。
在家長威逼與重壓下的學生們開始回來上課了。從表面上看,這些孩子似乎已經完全接受了必須繼續學英語這一事實。陳淑芬對學生的安定狀態也相當滿意,在她看來,這是學校與家長共同配合下的完美結果。現在,她正按照已經持續了幾十年的老習慣——帶著嚴肅地表情。邁著穩健的步伐,對每一個正在進行早讀的班級進行視察。
“高二三班,里面怎么這么吵?”路過一間教室的時候,里面猛地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喧囂聲。“難道他們的老師還沒有來嗎?”帶著疑惑與不解,陳淑芬側身轉進了這間教室。
“你們在干什么?為什么不好好早讀?”眼前的情景實在是令她看了氣就不打一處來。原本整齊地課桌椅被完全堆放到了教室的中央,形成一條長長地隔帶。所有的學生也完全離開了自己的座位,全部聚在了一起正交頭接耳地商量著什么。一些在談話圈外面沒能擠進去的學生也正努力探頭探腦地往里面鉆。只不過奇怪的是,他們的眼睛很多時候卻是朝門口的方向看。教室里地空氣中似乎也淡淡地彌漫著一絲莫名的腥臭味。。。。。。。天成中學自從建校以來還從沒有出現過學生不早讀的情況。這如何能夠不讓陳淑芬氣得渾身發抖?所以,沒多想,她就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大聲質問學生們究竟是在做什么。卻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身材瘦小的孩子正悄悄從墻邊繞過了她的視線來到門口,輕輕關上了門,并且放下了門銷。。。。。。
“今天上午第一節課是英語,你們為什么不拿出英語課本早讀?”看了看墻上貼著的課程表,陳淑芬似乎有些明白了學生混亂的理由。這使她的火氣進一步上升,也沒有深究為什么課堂里沒有老師出現地原因,直接指著幾名看起來像是帶頭人鬧事的學生命令道:“現在馬上把所有桌椅板凳搬回原處,打開你們的課本開始早讀。還有,明天把你們的家長全部都給我叫來。”
“梆——”一聲硬物的沉悶敲擊聲從腦后響起。伴隨聲音一起襲來的是疼痛,劇烈地疼痛。部位與聲音的來源一樣,也是在自己的腦后。陳淑芬下意識地猛然伸出雙手從后面抱住自己的頭,巨大的痛感使她簡直難以忍受。只能以發出陣陣凄慘的喊叫才能多少獲得緩解。而從手上傳來的液體觸感也讓她覺得有些奇怪:哪些從自己頭頂慢慢淌下的粘稠物究竟是什么?待到她拼命忍住疼痛將被莫名液體流過的右手轉到面前一看:竟然是血。
“我被人打了。誰在打我?”陳淑芬的大腦在初步地痛感過后,馬上傳遞出這兩個目前最為迫切需要搞清楚地問題。手上鮮血帶給她的恐懼也使得她地疑問的催促下以最快的速度轉過了身——一個頭上戴著一副眼鏡看上去溫文文弱弱的高個子男生正雙手高舉著一根幾乎和他手臂一樣粗的木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睛里流露出一絲慌亂與緊張。
“張淼?是你?”陳淑芬怎么也想不到行兇者居然會是面前的這個人。在她的記憶當中,這個名叫張淼的學生不但是高二三班的英語課代表,而且還是連續兩年的校三好學生。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會是他在打我?雖然頭部遭受了重創,腦子也還不甚清醒,但陳淑芬的大腦還是明白無誤地告訴她——面前的人。就是兇手。
“你,你瘋了嗎?”被疼痛完全擾亂了神智的校長對著面前顯然相當慌亂的學生正要破口大罵,但是腦后同樣的部位再一次傳來被重物撞擊的痛感。只不過由于正捂住創口左手的遮擋,這次的打擊力量有很大一部分都被它所承受。不過后果也很明顯——受傷的左手馬上條件反射般從腦后縮了回來,相應的,粘滿鮮血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的右手也趕緊用力握住了自己的同伴,希望能夠以這樣的方式來為它減輕一點點痛楚。
“你。。。。。。你們。。。。。。”陳淑芬已經痛得彎下了腰,五十多歲的她顯然已經失去了很多抵抗擊打的能力。兩下連續的重擊已經讓她根本連路都走不穩,跟不用說是趕快離開這里。不過,這也正好讓她看清了眼前的情景——全班四十多名學生。不論男女。每個人都從教室的各個角落摸出一些實現藏好的棍棒,正一步步朝她慢慢走來。
“救命——救命啊——”陳淑芬根本顧不上疼痛了。再疼也要跑。不跑就會出事。看這架勢,這幫學生今天是想把我打死在這里。到了現在,她不想也不敢去想別的問題了。腦子里只有唯一一個念頭:“跑,叫人來幫幫我,救命!”想到這里她猛地轉過身就要朝門口撲去。。。。。。
“嘣!”迎面而來地一根棍子以巨大的力量重重砸在了她的腦門上,也徹底的把她打翻在地。也使得后面的學生得以趕上前來,將她團團圍在了教室中央。
“你們。。。。。。你們究竟想要干什么?”陳淑芬已經被嚇呆了。連續的頭部受創雖然使她感覺到陣陣眩暈,卻并沒有完全失去神智。這些學生很明顯是有備而來。難道他們早就暗中策劃好今天要這樣的來對付我嗎?我,我可是他們地老師,他們的校長啊?
“是你逼我們這樣做地。”瘦瘦的英語課代表張淼拎著粘有鮮血的棍子推開人群走了進來,冷冷地說道:“是你把我們逼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都是因為你。”
“我?我怎么了?我對你們又怎么了?”陳淑芬顯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逼你?怎么可能?
“不要給我裝傻,就是你,就是你這個該死的老妖婆。就是因為你要我們學什么鬼英語。我爸爸才狠小心來打了我。。。。。。嗚嗚。。。。。。以前。。。。。。以前他是根本就舍不得碰我一根指頭的。。。。。。”一個瘦小的女孩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在她地帶動下,一些因為抗拒英語而遭受家長同樣對待的學生也紛紛七嘴八舌嚷了起來。
“我是為你們好。。。。。。你們。。。。。。不學英語以后沒有前途的。。。。。。你們不能這樣。。。。。。”陳淑芬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一番好心居然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這些本該尊敬她、理解她的學生也竟然會變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這實在是讓從事教育工作多年的她難以接受的一件事。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考慮這些地時候。能夠安定學生,順利跑出這間教室才是保住生命的唯一通途。很可惜,她并沒有這么做。相反,她還在以自己的單一想法努力說服著這些完全被憤怒填充了頭腦的學生。
“到了現在你還在要我們學英語。你去死吧!”隨著人群中一名學生憤怒的聲音響起,幾十根木棒也帶著其主人發出的所有力量重重落下,雨點般砸在了半躺在地面校長地身上。正處于發育期的他們力量相當大,每一根棍子的落下都會帶起一聲凄厲的慘叫。剛開始陳淑芬還能夠用手去遮擋一下某根棍棒的打擊,但隨著越來越多木棒的落下,她也再也沒有了這樣的力氣與勇氣。手和腳都是身體的一部分。打在哪里都一樣,都會痛。就算用手護住了腰,但是疼痛一樣會有,更何況現在的自己連抬起手來阻擋的力氣都沒有。從各個傷口流淌出來地鮮血滿地都是,一些剛剛涌出地血液在棍棒的撞擊下飛濺得到處都是。不少行兇者地臉上,身上,衣服上也濺出了不少血點。這絲毫也沒能降低他們對自己校長擊打的力度,相反還更加刺激了神經,在這種莫名的興奮狀態下,很多學生在加快自己手中木棒落下速度的同時。也加重了其中的力量。。。。。在這樣瘋狂的襲擊面前。陳淑芬的神智越來越模糊,最后終于一頭歪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就在那幾乎已經失去感覺的身體完全接觸地面的一瞬間,她以最后的一點清明透過自己即將完全失去光彩的眼睛,穿過從重重人群身體和零亂桌椅的阻擋,從它們的縫隙當中看見一個女人——也就是高二三班的英語教師,正在以和自己幾乎完全相同的姿勢,瞪著一雙早已失去了神采的眼睛,渾身粘滿鮮血躺在了地上。。。。。。
天成中學的校長死了,幾乎所有的英語教師也都死了。她們都是被自己的學生活活打死的。要不是有兩名男性教師在遭遇襲擊的時候拼命沖出教室大聲呼救的話,估計他們的結局也會和其它12名女教師一樣。
這起聳人聽聞的血案讓所有知道它的人都感到了無比的驚慌與錯亂。江華市公安局在接到學校保安報案后,馬上在第一時間派出了最有力的干警和所有的特警隊員把天成中學團團包圍了起來。畢竟,學生殺死老師,而且還是幾乎全校所有人一起作案,這樣的先例恐怕在全國來說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