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無痕也只是一時性起,這才讓陳令誠去羅家查看羅允謙的病情,豈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陳令誠竟然說羅家的家主是遭人暗算,絕非普通的重病。這個發現讓風無痕頓時涌起一種無力之感,他覺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操縱著一切,就是那人挑起了福建如今的動亂,要不是自己處置還算得當,恐怕此時早已掉入別人早已設好的圈套中了。
羅士杰目光呆滯地怔了好一會兒,這才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家主,家主的病能好嗎?”
“很難說。”這次開口的是陳令誠,“老夫雖然知道這是苗疆一種極為罕見的毒物,但對于解法也只是耳聞,并無十足的把握,況且……”他突然止住了話語,臉色也不太自然。
羅士杰當然知道以此時的局勢,羅家男丁能保住性命已是難得,奢談家主的病簡直是笑話,但他還是從風無痕微妙的態度中看出了一點端倪。若是這位皇子欽差真的要對羅家斬盡殺絕,似乎根本不用和自己提這件事,說不定真有什么轉機呢?“家主仍康健時,對殿下一向恭順有加,請您大發慈悲,救救他吧!罪民在此懇求您了!”他邊說邊連連碰頭,死命的撞擊下,青石地上都沾滿了殷殷血跡。
“忠貞之人啊!”風無痕輕嘆道,“小方子,你去扶他起來。”眼見著一個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受到如此折磨,他還是有些不忍心。
“殿下,您答應了?”羅士杰驚喜地叫道,一邊甩開了小方子扶他的手,“罪民自知身份,還是跪著回話好,但求殿下賜一個明示就好。”
“本王可以答應你,盡力救治羅允謙,但結果如何不能保證。”風無痕瞥了一眼陳令誠,斟酌著語句,“但是,羅士杰,你必須告訴本王,羅允文究竟和京城的何人秘密勾結?”
聽到風無痕提到那個賊子,羅士杰的憤怒之色就再也掩飾不住了。之前若不是因為自己的軟弱,怎會如此輕易讓他坐上代理家主的位子?“羅允文行事一向詭秘,他的事情家中上下沒有幾個人知道。”雖然很想說出點什么,但左思右想,羅士杰竟是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東西,“羅士杰在家中很是有幾個心腹,說不定他們知道些什么。”
“你能保證這些心腹都沒有逃走?”風無痕怕的就是羅允文還備了什么后著,因此才是看管住了羅家大宅,連幾條隱秘的地道也沒有放過,畢竟郭漢謹和盧思芒這些年來對羅家也是知之甚深。“本王剿倭之事傳之甚廣,難保羅允文沒有做萬全的準備。”
“此事殿下放心,羅允文那幾個心腹中只有兩人正好外出,他們的落腳點罪民正好知道。”羅士杰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敏銳地感覺到只要能抓住羅允文勾結的后臺,這位皇子就可能放過羅家,“殿下火速調兵前去,應該可以抓到那兩人。”
“好!”風無痕霍地立起,“本王立刻派人去辦。羅士杰,羅家能否逃過這一劫,就要看你的話是虛是實了。冥絕,吩咐下去,將他單獨羈押,待事成之后,再作計較。”
福州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官兵滿大街亂跑的日子,這些天來,時不時有一隊隊的兵卒搜索著與倭寇勾結的奸細,只要是指認與羅家有關的,一概先下獄再說,臬司的衙門里,已是關了個嚴嚴實實,光篩選就是一件天大的麻煩事。
“快看,又是拿人的!”幾個擺攤的小販不禁又是一陣驚惶,這些當兵的橫沖直撞慣了,他們這一來,今天的生意就別想做了。
“天,是欽差大人的衛隊!”一個路人驚呼一聲,隨即立刻捂住了嘴,就算瞎子也看得出這些人和臬司的官差不同。幾個路當中的行人連忙避讓,膽小的孩子甚至大哭了起來,所有人心中都是驚疑不定,是什么要犯能讓那位皇子出動這樣的精銳?冷風靜悄悄地吹過,人們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一群兵卒從一戶民宅拖出了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子,三兩下地堵住了他的嘴,將其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后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則是抱了一大堆文書走了出來。這些兵卒來得快去得也快,頃刻之間就退得一干二凈,只有門上的封條顯示著這家主人的命運。幾個好事的不由湊過去一看,不出所料,上面寫的也是勾結倭寇。
“陳老四那么個老實人,怎會勾結倭寇,這不是欺負好人嘛!”一個后生忿忿不平道。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一個老人訓斥道,“不是勾結倭寇,欽差大人用得著把自己的親衛都派了來?他的罪肯定不輕,你別看昨兒個方四爺受了牽連,人家也只不過是官差客客氣氣地來請的,哪有這么大排場!”
“陳老四曾經在羅家當過差,聽說就是在那位羅大老爺手下,你說他是為什么進的班房?”一個面目消瘦的中年人不屑地扔出一句,“站錯了隊,就是這么個下場!”
一幫升斗小民不禁面面相覷,他們都知道那中年人是個秀才,好歹讀過書的,因此都不再多嘴,閑磕了幾句牙就連忙散去,多事之秋,誰想把自己搭進去。
郭漢謹和盧思芒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那堆文書,誰都不知道風無痕是從哪里找出來的。抄撿羅家時,計昌幾乎沒把羅家上下搜遍,但卻一無所獲,兩人只能心懷忐忑地等著壞消息傳來,誰料風無痕這么快便找到了東西的下落。
“已經送到京城的本王沒有法子,這些東西你們看看是否有假?”風無痕的神色比之前要和緩得多,顯然放下了一樁心事。
郭漢謹和盧思芒急忙翻閱起那堆東西來,好半天,兩人都是松了口氣,“殿下,依照下官的記性,除了四五封信件外,其余的東西都在這里。”郭漢謹小心地把自己那堆東西攏了起來,感激地答道。
“下官這里也是一樣,勉強算是齊了。”把柄終于取回,盧思芒只感到心中大石落下,對于風無痕的手段更是佩服不已。
“先別急著收拾,你們知道這些東西是怎么來的嗎?”風無痕淡淡問道,“這些東西是你們的把柄,也是京里那些大員的把柄,更是福建上下不計其數的富商地主的把柄,羅允文有沒有拓印一些還不得而知,所以你們不要高興得太早了。”
郭漢謹和盧思芒不禁渾身一震,兩人都是聰明人,哪還聽不出內中的警告之意,剛才還在收拾信件的手也都停了下來。郭漢謹尷尬地問道:“是下官孟浪了,殿下既然能拿到這些隱秘之物,想必對羅家的處置有別樣看法?”
“如果八閩越家獨大,你們認為父皇會怎么考慮?”風無痕反問道,“留下一個傷了元氣,但又能制衡越家的羅家,對福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只需把罪名往羅允文身上一推,然后再罰沒羅家的部分家產補償遭倭寇劫掠的鄉民,你們福建三個巨頭的好名聲也就真正豎起來了。經此一劫,相信羅家也會收斂不少,他們對倭寇的情況知之甚深,也對剿倭有所幫助。”雖然極度不恥羅家當初勾結倭寇的行為,但要將這個根深葉茂的大家族連根拔起,牽涉太廣,還不如狠狠地處決幾個首惡來得大快人心。百姓就是如此,殺人太多反而只會想起上位者的殘忍,還不如拿羅家的家產來安撫他們的好。
羅允文被單獨地隔離到一個新的囚室已經整整五天了,五天來,沒有提審,沒有拷打,甚至連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每天的飯菜都是由一個小窗口送進來,無非是一些普通菜蔬罷了,讓一貫被人伺候的他極為不滿。然而,他心中的恐懼越來越甚,這種詭異的情形讓他懷疑對方是否要將他關上一輩子,畢竟他曾對那兩個心腹說過,只要傳來用刑或是處死的消息就把東西散布出去,如今竟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鐵門突然毫無預兆地打開了,這是羅允文五天內第一次看見外界的燈光,這些天里,他都是在黑暗中度過的。“羅允文,殿下要見你。”徐春書不屑地看了這個心狠手辣的人一眼,大聲喝道。
終于來了,羅允文心中咯噔一下,是死是活,就看今次能否做成交易。想到那個神秘的大人物,他的臉上又出現了幾許猙獰,自己為他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又貢獻了那么多金錢,他一定不會坐視自己白白送死的。
“主人,羅家上下已經有很多人下獄了,是否需要……”天一先將情況一一報上,隨后小心翼翼地問道。
“用不著。”那個神秘人搖頭道,“天一,你什么事都好,就是不會用腦子,皇帝就等著有人跳起來作出頭鳥呢,本座何苦為區區一個羅家冒這種風險。錢已經撈夠了,羅允文從來就是單單和你聯系,他哪知道幕后是誰指使?死了也是活該,這個人簡直就是扶不起的泥阿斗,野心那么大的人最難駕馭,本座就是要趁此機會將其除掉。原先本座的用意就是把局勢攪上一攪,這么一來到時皇帝立儲時,麻煩就會更大,如今宮里不是就鬧騰起來了?”
“主上英明!”天一連忙附和道,心中卻是膽寒不已,那羅允文前前后后為主人干了那么多事情,到頭來這主兒竟是見死不救,自己以后更要加倍小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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