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氏見閑雜人等均已退去,這才正容道:“皇帝可是為了無惜的事情來的?”盡管當rì朝會上風無痕并未發作,但她心中清楚,兒子的疙瘩并未消除,因此盡管早已將風無惜軟禁宮中,她還是狠心未曾去探望過一次。
風無痕見母親率先開了口,也就不再兜圈子。“適才朕與珉親王和海相商議過此事,所以對于無惜的處分已經有了定論。雖說他覬覦大位,勾結九門提督張乾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但此時此刻,朕并不想過于聲張。朕的意思就將他軟禁府中讀書便罷,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蕭氏先是一愣,隨即便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是皇帝,只要沒覺得過于寬縱就好,哀家哪里還能管這些。不過……”她倏地止住了話語,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無惜那孩子是個死心眼,都是哀家從小寵壞了他,放任不管也不行。即便軟禁府中,指不定也會有人利用他的身份。”她可以加重了語氣,又建議道,“皇帝不妨派心腹輪流在他身邊看著,這樣也能放心些,哀家就不用再為他cāo心了。”
風無痕心中一凜,隨即心悅誠服地笑道:“不愧是太后,想得萬分周到,朕還是差了些火候。”他見蕭氏仿佛有些自矜之色,連忙又趁熱打鐵道,“朕既然已經登基,也就送了信給安親王,令他護送舅舅和虞榮期回來。”他想到其中關礙,臉色又凝重了下來,“先帝駕崩的消息一傳出,外頭的流言蜚語便又傳了起來,有些話甚至難聽得很,那些暗中作耗的人著實可惡!”
蕭氏自然知道兒子指得是誰,也頓時沉默了。對于那些身份尊崇的皇親,他們眼下確實難做什么過激舉動,否則極易激起大變。“徐徐圖之吧。”蕭氏嘆了一口氣,言不由衷地勸道,“先帝在位這么久,最終卻還是沒把事情料理干凈,又何況你一個乍登基的皇帝?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比不知道好,你心底有了這么一塊石頭,以后行事的掣肘也就多了。”她忽然想起先帝的兩個影子侍衛,不由又問道,“那兩人可是已從了你?”
風無痕怔了一怔方才明白母親所指,便沉重地點了點頭。“有了他們,今后朕的性命自可無虞,但其他東西卻還是要自己料理。”他想起先前與海觀羽二人商議的事,決定還是知會母親一聲,“張乾既然已經下獄,九門提督一職便空缺了下來。朕與海相和珉親王商議的結果是,由徐春書先署理步軍統領衙門,待過了今年再讓他正式任職。至于此次立下大功的副將程潛,正好江西提督關如禁任期已滿,那個職位便出了缺,把他調到那里任職也就是了。”
蕭氏聽著兒子的安排,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乍然一跳。須知眼下署理步軍統領衙門的程潛乃是蕭家的人,被風無痕這么一調開,京城的防務便完全落在了這個兒子手中。然而,此時此刻,她勢必不能為了這點事而拗了風無痕心意,當下便點頭道:“你這安排不錯,京城防戍本就是重中之重,自然是由心腹之人掌管為好。”
風無痕見蕭氏并無不愉之色,這才繼續道:“西南那邊也已經議定,由展破寒過去收拾殘局。他是經過沙場的人,總比文臣得用些,而且軍法又緊,應該不會有紕漏。”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蕭氏神色,畢竟這個人身上曾經有一段公案,萬一應景兒發作,事情就不好辦了。
蕭氏對展破寒雖然沒有忌諱之心,但見兒子突然如此簡拔他,再加上又重用了徐春書,未免還是有些不快。她也不便發作,只是淡淡地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吧,軍國大事,也沒有和哀家這個婦道人家商量的道理,皇帝和各位重臣議定了也就罷了。”
風無痕情知母親心有芥蒂,又笑道:“太后這是哪里話,雖說后宮嬪妃不得干政,但朕還年輕,大事小事知會您一聲總是必要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您也可以提點一二。”他見蕭氏仍只是不作聲,便又問道,“只是如此一來豐臺大營提督再次出缺,剛才在外頭議了好一陣子人選也沒有下文,不知太后認為誰人適合?”
蕭氏這才莞爾一笑,“你巴巴地將展破寒放了出去,原來也不知道誰人可以接任,真真是動作太快了。”她伸手取過一柄金玉如意,這才吩咐道,“你等會拿它去賞了余莘啟,此次若不是這個兵部尚書幫了大忙,怕你也不會這么順利登基。他雖說沒有幾分實權,但總是兵部堂官,天底下的武將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心里還是有一本帳在。你將他籠絡好了,以后軍方的事情就能理順。”
風無痕頓時恍然大悟,暗罵自己的疏失,這才陪著笑臉道:“太后還說不管,這些事情若是您不提點,朕就要犯下大錯了。不過,余莘啟此次功勞不小,除了太后這如意,怕還是得賞些別的物事吧?”他這是存心試探蕭氏的底線,畢竟兵部也是重要的衙門,交給功利心太強的人也不甚牢靠。
“這就隨你這個皇帝的心意了。”蕭氏不置可否地道,端起茶盞品了一口,悠然道,“皇帝的威權得靠你自己,哀家不過是提一個醒罷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一陣,風無痕方才辭了出來。待先帝三七一過,他便打發小方子去余莘啟府上傳旨。擎天保駕之功雖然不小,但尚不及帝后的寵眷,因此風無痕并不打算一次恩賞過重。
饒是如此,余莘啟還是感到一陣喜出望外。對于已經官至六部尚書的他來說,東西財物無疑是小意思,值得慶祝的便是那份體面。皇帝派那些太監賞賜的綾羅綢緞以及各色珍玩,論價值不過是數千兩的意思,但論尊榮卻是光耀門楣的大事。再加上蕭氏額外加賞的那柄金玉如意,此次他博得的寵眷絕對非輕,就連一向讀書不成器的兒子也恩蔭了一個貢生,吐氣揚眉自是不在話下。
不過,當小方子照主子的意思問起余莘啟正事時,這位兵部尚書頓時就犯了難。他當然知道誰最適合那些空缺,然而,他卻不得不考慮到皇帝和太后的心意。左思右想了好一陣子,他才咬牙決定了自己不偏不倚的立場,揮筆在紙上詳細寫下了好幾個武將的履歷,并吩咐小方子轉呈皇帝。
另一邊,徐春書和展破寒都得知了自己的新任命,頓時喜不自勝。徐春書當年在宮中熬了多年也不過是一個二等侍衛,倒是跟了風無痕這個主子沒多久就晉升了一等侍衛。此時主子榮登大寶,他跟著水漲船高晉了品級不說,居然還得了這樣一個天大的肥缺,如何能不欣喜萬分?就連凌仁杰等人也羨慕他的好運,吵吵嚷嚷地讓他請客,只有冥絕依然不為所動。
他們這一群天子近臣涌到了水玉生煙,恰好遇上了展破寒那一行人。展破寒是一早就得了圣旨和兵部公文,愣了好一陣才得知自己將重返戰場。雖然當年就得了風無痕的承諾,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前程會來得如此之快。同是極品大員,豐臺大營的提督重的是防戍,而此去西南,他就是節制兩省軍事的主將,能夠鏖戰沙場。因此兩者相較,他自然品得出其中三味,怎能不感激新君的知遇之恩?
兩撥喜氣洋洋的人撞在一塊,當然又是一番痛飲。掌柜李僑知道這些人都是新君寵信之人,破天荒地將三樓全空了出來讓他們慶賀,美酒佳肴似流水般地送上了樓去。樓下眾人待明白了他們身份之后,一個個都露出了殷羨的目光,天子近臣再加上手掌兵權的將軍,這份榮耀著實令人眼紅。就在這些嘖嘖稱羨的人群中,還夾雜著幾雙閃著寒光的眼睛。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八rì,皇帝風無痕以西南軍情緊急為由,任命豐臺大營提督展破寒為武威將軍,赴西南統領軍馬,節制云貴和四川軍事,豐臺大營提督一職由原江西提督關如禁接任。
同rì,皇帝以謀逆罪將原九門提督張乾正式下獄,并將其和原工部左侍郎奉懷殊和吏部右侍郎徐紋希一同交大理寺,并擇rì進行九卿會審。
同rì,皇帝以原御前一等侍衛,官銜正二品的徐春書署理步軍統領衙門,代行九門提督之職,將原署理步軍統領衙門的副將程潛調任江西提督,參與謀逆的一應參將及千總游擊等武將全數罷職查辦。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十rì,安親王派人護送吏部尚書蕭云朝和理藩院尚書虞榮期返京,一并進京的還有庫爾騰部的雅娜郡主和薩克部的明秀郡主。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rì,皇帝風無痕下詔,以寧郡王風無惜勾結外官,圖謀不軌為由,奪去風無惜王爵,將其軟禁府中讀書。與此同時,撤換原寧郡王府一應下人,由內務府派人伺候,并調禁軍一營輪流負責防戍。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八rì,經禮部精心準備之后,盛大的登基典禮在太和殿舉行。之后,風無痕祭拜太廟天地,并在奉先殿告列代先祖,正式完成了一個新君在此刻應該做的一切工作。在這個喜慶的rì子,誰也沒注意始終隱居在勤政殿偏殿的明方真人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只留下了隨身的一襲道袍。沒有人知道,這位看似神通廣大的有道之士究竟下場如何。
宛烈二十九年,就在一系列的事變中即將進入尾聲,而新君的歷程才剛剛開始。
第八卷完 之前有不少人提到過無痕篇這個標題,其實這是當初定下來的,本來準備寫雙主角,所以還有一個鈞如篇,但最后考慮再三,還是改了單線單主角。至于練鈞如的故事,將是一個全新的篇章,會在另一本書中進行敘述,本書中不會出現了。至于第一卷提到的不少東西,其實都不會再出現,有時間我會對開頭進行修改。本書寫到這里,其實已經至少完成了三分之二,待到風無痕清理了那些懷有異心的王公大臣,再把西南西北平定了,然后料理完家務,這本書就可以順利完結,不至于留下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