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令誠和師京奇看到風無痕青白相間的臉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看來昨天的新婚夜不好過啊。不過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輩,自然不會宣之于口,而是知機地議起了福建之事,氣氛也逐漸凝重起來。雖然風無痕曾經和母舅蕭云朝達成了共識,但畢竟福建的人選要皇帝親自點頭,萬一有個閃失,他就再也沒有可以緩沖之地,因此不得不謹慎到十分。
“宋峻閑走了幾天了?”風無痕突然開口問道。
“應該有十余日了。”師京奇答道,“希望我這位同鄉能將一切安排妥當。”他還是忘不了宋峻閑初至福建時處處掣肘的情景,萬一那些商賈再來些什么花招,這位新任總督可不一定接招得住。
“死馬當活馬醫吧!”風無痕也頗感無奈,“宋峻閑是吃過虧的人,斷不至于再犯這類錯誤,更何況如今的商賈豪族絕不可能像當初那么囂張。郭盧二人雖然可用且也算是能員,但忠心可慮,此次皇上鎖拿他倆進京,本王只能再次出面轉圜,至少得保住他們的性命,否則將來還有何人敢投靠本王?”盡管不齒兩人的官品,但論起為官之術,郭漢謹和盧思芒確實有一套,畢竟是十余年宦海沉浮的老手了。若是輕易放棄,還真是可惜了兩個爭權奪利的人才。
“殿下如今雖得皇上寵愛,但畢竟此事關系太大,還有群臣的疑忌也不可小視。倘若要真設法保住兩人性命前程,恐怕還得有外力相助才行。”陳令誠突然開口道,臉色陡然間變得冷酷無比,“如果能讓西北那邊動起來,恐怕皇上就顧不得這頭了。”
“什么?”風無痕和師京奇同時失聲驚呼道,兩人的心中都涌起一種荒謬之感。陳令誠往往能在危急關頭來一個驚人之舉,不過這次也太離譜了吧。“陳老,難道你的意思是說要迫使五哥自亂陣腳?”風無痕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皇后和賀家都失了勢,他現在若是胡來,豈不是逼父皇下狠手?”
“恐怕皇上已經有此心了。”師京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南北的這兩件事情中,皇上最擔心的還是北邊,畢竟殿下已經身在京城,怎么都翻不了天去。而五殿下本就挾著母后尊崇的身份,文武百官中擁立者不在少數,此次若是能得了西北軍中的支持,反旗一豎就輕易壓制不了。皇上又豈會等閑視之?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時京中和五殿下往來甚密的官員早就被人監視了。”
風無痕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頓感無力。墻倒眾人推,真是一點不錯啊,皇后一倒,賀家就跟著遭殃,連帶著奪嫡呼聲最高的風無昭也如同風中的蘆葦般易折。“看來本王就算不想這么做,五哥也會自己動手的。”他硬邦邦地拋出一句話,“你們倆說了這么多,是不是這個意思?”
“殿下英明。”陳令誠笑道,“成或不成,是五殿下自己拿主意,我們最多只是煽風,點火的差事就要看他自己了。”
盡管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風無昭心中還是惴惴不安。若不是京城突發如此變故,他又怎會孤注一擲,力圖擁兵自保?哼,什么權勢地位都取決于父皇的一念之間,母后一夕被廢,他的榮華富貴也會化為烏有,此時若是再不發動,自己就真的是待宰羔羊了。“阿其,你確認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再次問道,臉色已是有些發青。
“殿下放心,奴才敢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霍叔其恭謹地答道,“那邊的三萬人馬乃是西北大營中的精銳之師,而且所有將士都來自本地,家眷也在附近,因此沒有后顧之憂。他們追隨殿下只是為了富貴而已。憑著他們的忠心,殿下可以輕易拿下西北大營。只要風大將軍拱手讓出帥位,何愁大事不成?”
“就怕本王這位皇叔不識相啊!”駐守西北大營的是當今皇帝的堂弟風寰杰,由于他戰功彪炳又從來虛懷若谷,不居功自傲,因此算是皇帝同輩中最得信任之人。不過饒是如此,風無昭也打探到皇帝在此人身邊安插了不少親信,唯恐風寰杰懷有異心。不過,風無昭已經成功收買了這些人,因此對于風寰杰的一舉一動,他算是廖若指掌。
“阿其,吩咐下去,本王十日后設宴,邀請端親王風寰杰和奮威將軍段致遠。”風無昭令道,“你就說本王得了皇上密旨,請他倆務必前來。為了防止他們疑心,你再多請一些營中的將領,記住,是你能夠控制的人。”
霍叔其心中一凜,看來主子終于要動手了。他深深地低頭應道:“殿下放心,奴才定不負所托,一定讓殿下得償心愿。”
“五殿下說奉了皇上密旨?”風寰杰看了請柬,又瞥了一眼跪在底下的霍叔其,心中驚疑不定。多年的征戰并沒有磨滅他身為皇族的直覺,皇帝的心意是最難揣測的,難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忠心耿耿仍然無法打消他的疑心么?“你回去答復五殿下,就說本王一定前去赴宴。”他情知無法從這個風無昭的心腹口中掏出什么,因此只得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段致遠那邊的懷疑絕不是一星半點,他和風寰杰不同,本身就和京里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自己又得皇帝信任。因此一得了皇帝對賀氏一族的處置消息,就早早地掐斷了和風無昭的往來,唯恐招了皇帝的疑竇。而正是這位母族失勢的五皇子,居然自稱奉了皇帝的密詔,他是怎么想怎么蹊蹺,所以拿了請柬后并未明確答復。
“段達,你認為我是去還是不去?”段致遠想起了侍立一旁的心腹親衛段達,不由隨口問道。
“啟稟將軍,依屬下之見,五殿下挾著欽差之名,將軍若是不去,至少一個藐視欽差的罪名是逃脫不了的。到時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將軍的大好前程恐怕……”他知機地閉上了嘴,后面的話還是讓上司自己想的好。
“那萬一五殿下心懷叵測,妄圖將我等一網打盡,后果恐怕更為嚴重。”段致遠只覺得頭疼痛得緊,他畢竟只是武將,想這些鉤心斗角的東西實在不擅長,可是軍中那幾個師爺參謀什么的打仗還能湊合,議起此事就都派不上用場了。再說,這些關系到天家的東西,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如果將軍擔心五殿下有什么企圖,可以事先伏下軍士以防不測。”段達脫口而出,但馬上他就醒覺到了自己的魯莽,連忙單膝跪下道,“屬下該死,請將軍恕罪。”一想到五殿下是名正言順的欽差,段達就感到一身冷汗。詆毀欽差的罪過可是不輕,誰知道將軍一怒之下會如何處置自己。
段致遠卻不以為杵,反而贊許地點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到時就暗自伏下三百軍士,由你指揮,若是有什么萬一,你就沖進來!”
段達心中一松,立刻應了聲是。
五殿下親自宴客,聚賓樓的老板便憋足了勁想要出這個風頭。雖說西北苦寒之地,但若說菜肴也是一等一的豐盛,老板還特意調集了整個城里的著名師傅前來助陣,力圖給達官貴人們留下個好印象。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批貴人們的到來,使得日后的聚賓樓無人問津,可憐他的一番苦心,全都付諸東流,若是此時的他知道這番后果,不知會怎樣痛哭流涕。
酒菜如同流水般傳到了席上,出乎風寰杰和段致遠意料,風無昭還請了諸多西北軍營的將領,兩人的心也就逐漸平定了下來。兩人均已扎根西北多年,對這些人也是熟悉得很,決計不信風無昭敢一下子對這么多人下手,因此挾菜的筷子也勤了些,臉上也帶了幾分僵硬的笑意,不過酒杯仍然是略略沾唇而已。
風無昭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他還沒有愚蠢到在酒菜中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身為皇子的他還不屑于做出來。何況到時只要旨意一出,諒風寰杰和段致遠也不敢輕易反抗,更能鎮住那些桀驁不馴的將校們。
終于,風無昭趁著酒酣之際向身邊的霍叔其使了個眼色,知機的心腹立即悄悄溜了出去,風寰杰和段致遠早有防備,因此都留上了心。只是風無昭頻頻勸酒,兩人愣是找不到和手下通氣的機會,再加上一個個平日里還算熟悉的將領都上前說著恭維話,他們只能一一應付著,心中卻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風無昭見時機已到,突然離席走到大廳中央道:“算起來,本王到西北已經快一年了,和各位相交卻只是泛泛,實在是慚愧,今日的酒宴就是本王答謝各位將軍。”他滿意地看著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話鋒突然一轉,“可是,本王卻接到密報,西北大營中有人心懷不軌!”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眾人的酒意不禁都醒了一半,一個個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人。畢竟叛逆之事乃軍中大忌,誰都不愿意被無故牽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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