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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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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閔致遠很滿意目前的日子,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鐘粟,真是一點都沒錯啊,否則還有誰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呢。看看那些小民百姓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樣子,他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看來自己還真是天生做官的料啊。當年那個自以為是的師京奇居然還說自己不可能中舉,哼,結果呢,自己堂堂二甲第十九名進士出身,先授了實缺縣令,三年考優卓異,一路升轉,現在又傍上了四皇子這棵大樹,在宛烈二年的那批同年中怎么也算是個人物。只是那個師京奇聽說一路潦倒至今,連個出身也沒有,要不是自己怕壞了名聲,一個條子革了他的功名,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雖然在想著心事,可作了十幾年的官下來,閔致遠的眼睛可是毒得很,雖然師京奇刻意躲閃著別人的目光,可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閔致遠的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隨即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緒昌兄,好久不見了!”

  二樓瞬間悄然無聲,誰也沒料到剛才議起的正主兒就在樓上,真可謂無巧不成書。那幾個剛才出言諷刺的舉子狠狠盯了范衡文一眼,心中是說不出的得意。

  雖說是落魄的人,可到了這種關頭,師京奇倒也不會服軟。只見他笑吟吟地端起了酒杯,遙遙敬道:“一別十年,達方兄如今春風得意,神采依舊,真是令小弟羨慕不已啊!”

  閔致遠沒料到師京奇那張刻薄的嘴居然變了性,畢竟恭維話人總是愛聽的,只聽他樂呵呵地說:“緒昌兄過獎了,愚弟哪里算得上是春風得意,不過是還過得去罷了。哪比得上您游戲于山林之中來得逍遙自在。可憐愚弟如今俗務糾纏,欲脫生而不得啊!”言語中還是小刺了師京奇一下,當年的事情他畢竟始終耿耿于懷,如今心懷大暢,稍微鄙薄一下那個人,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不妥。

  饒是師京奇涵養再好,也受不得這樣的話,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以言語刻薄在士林中小具名氣。他狂笑一聲,正要出言譏諷,一陣掌聲突如其來地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局面。“閔大人,老友久別重逢,真是可喜可賀啊!”一個清朗的聲音透過眾人傳來,“如果不嫌棄的話,何妨過來一聚?”

  閔致遠微微一愣,循聲望去,卻只看見一個背影,暗道此人竟然如此托大。只聽聲音,就知道發話人年紀不大,因此想當然地把他歸到了舉子那類。然而,多年的為官生涯豈是等閑,少年周圍的幾個大漢流露出的氣勢,還有那若有若無卡住所有防御死角的動作,讓他若有所思。更是詫異的是,一向倨傲的師京奇似乎沒什么猶豫就走到了少年身邊,微微告罪就坐下了,顯然對那人的身份有所察覺。看到這里,精明的他哪還會沒有抉擇,轉頭對幾位朋友打了個招呼,徑直走了過去。

  微一瞥見少年的面貌,閔致遠就愣了,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印象,而是他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此人。這一年多來,七皇子風無痕的名字在達官顯貴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議論最多的還是那次朝會上他公然表示的無意于皇位的言談。閔致遠也在四皇子府上見過這位風頭正勁的殿下幾回,只是始終沒有加以太大的注意。

  然而,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殿下,閔致遠還是第一回,看似隨意的幾句話,已經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回答也隨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別人說天子近臣就惹不起,更何況這種天潢貴胄?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著這種沒營養的對話,閔致遠開始后悔起自己冒失的舉動來。早知如此,適才就裝作沒看見師京奇好了,反正對方顯然也躲著自己。

  閔致遠心情沉重,師京奇也不輕松。誰知道這位身份明顯非同一般的公子哥兒居然會問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要不是他早年雜學看得多,幾乎就招架不住了。再看到身邊閔致遠戰戰兢兢而又后悔不已的樣子,他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暢快。

  風無痕只覺得心中好笑,這兩個死對頭坐在一起卻不敢發火的樣子真是太有趣了。閔致遠雖說無恥了些,但似乎對做官還是頗有心得的,只看他透露出的一星半點,已足可見平日的順風順水。至于師京奇,則更好笑了,他如同那些生怕商品賣不出去的買賣人似的,竭力不動聲色地賣弄自己的博學,無奈風無痕早習慣了明方真人的教導,對這種雜拌僅僅露出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讓這位才子頗為著急。

  “何叔銘,剛才的事你還沒有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就在旁邊的舉子們都把目光投注在風無痕這邊的時候,靠窗的角落里,范衡文依然沒有忘記起初的談話。即便是在這種場合,他還是沒有壓低聲音,一下子又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了過去。

  何叔銘此時恨不得找一根地縫鉆下去,這個范衡文到底有完沒完,也不看看大庭廣眾之下,還有官員在此,到時宣揚出去,自己如何做人?自己的錦繡前程還要不要?想到這里,他對于這個以前視若兄弟的朋友不由切齒痛恨起來,連帶著那位美若天仙的始作俑者唐見柔也一起被恨上了。

  但是,面對著那個幫了他無數次的朋友,他還是得解釋,不管那個答案讓他如何不滿意:“衡文兄,你實在是被流言所累,須知唐小姐乃是大家閨秀,出身顯貴,我小小一個待考舉子如何高攀得上?何況我已有嬌妻愛兒,又怎敢他求?難道相交多年,你還信不過我嗎?”其實他這番話只是違心之言,加中妻子容色雖是上上之選,但畢竟只是小家碧玉,上不得大臺面,可是就憑自己寒酸的家境,即便對唐見柔再仰慕,那非分之想也只能放在家里,否則徒惹人笑話。

  范衡文是個一根腸子直到底的人,他哪知道須臾之間,何叔銘想了這么多?聽了何叔銘的話,在他看來,剛才對朋友的懷疑不僅是無中生有,而且大大有違君子坦蕩蕩的道理。他人也倒實在,二話不說地起身就是長長一揖:“賢弟,愚兄錯聽他人之言,錯怪了你,還請賢弟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二樓的大多數人心中都有數,同游圓柘寺這種事情,若說無半分隱情是決計不可能的,見范衡文如此輕信,臉上便不由帶了幾分輕蔑,連當事人何叔銘也沒想到能夠這么快過關,有些愣愣的,還是身旁的另一個同伴推了他一把方才醒悟過來,忙不迭地扶起了范衡文。

  風無痕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這個范衡文,唉,耿直有余,變通不足,倘若做了官,恐怕是要捅漏子的,這樣的人糟蹋了倒可惜,只是,自己能有辦法幫助此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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