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鎮,同仁居酒館,一個醉漢正在借酒發瘋,眾人都識得他是鎮上有名的地痞馬老八,誰也不敢上前相勸,酒桌已經被掀翻,馬老八罵罵咧咧的還要生事,店小二一張年輕的臉氣得扭曲起來,卻被他舅舅死命扯著不讓上前。
“小強,忘了你是怎么從家出來的么?”舅舅的一句話讓店小二泄了氣,恨恨地看了馬老八一眼,拿起抹布進了后院,掌柜的趕緊過來勸馬老八:“八爺,您消消氣,這頓算我的還不行么。”
“不行,你外甥那么兇,嚇到我了,這賬怎么算?趕緊拿十兩銀子來賠我。”馬老八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看店小二服軟了,他便更硬氣起來,吃了霸王餐不說還要人家賠錢,當真是不講理到家了。
一只手搭在馬老八的肩膀上,“這位兄臺,別難為人家店家,小本經營都挺不容易的,要銀子是吧,出來我給你。”
馬老八瞪著通紅的眼睛一轉身剛想發飆,卻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此人在不久前當街殺了蘭州李龍等十余人,血濺當場,至今令河口鎮人心有余悸,他怎么突然來了。
在這尊兇神面前,馬老八的酒勁一下子全沒了,賠笑道:“說笑了,小的和掌柜的開玩笑呢,呵呵,開玩笑的。”說著彎著腰就想出去。
“慢著,把酒錢付了,打壞的東西賠了。”元封淡淡地說。
“那是,那是。”馬老八從懷里掏出銀子放在柜臺上,腆著一張臉看著元封,以及元封身后那幾個橫眉冷目的年輕人,可都是無法無天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分分鐘都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算你識相,滾吧,以后別讓我看見你。”
馬老八如夢大赦,灰溜溜的跑了,跑到遠處角落里,抖抖索索解開褲子掏出老二撒了一泡尿,這才緩過勁來,心中暗道好玄啊,差點就把小命交代了。
同仁居里眾人自發的拍起巴掌來,其實大部分人都是本份商人,欺行霸市的商霸和橫行鄉里的地痞并不是很多,元封殺死李龍等人的行為其實是為民除害,平時又不欺負生意人,自然受到大家擁護。
掌柜的熱情的將元封等人請到一張靠窗戶的桌子旁,親自為他們點菜,元封很隨意的點了幾個菜外加一壺酒,便道:“老板你去忙你的吧,這邊不用你親自招呼。”
掌柜的千恩萬謝的去了,過了一會店小二端著托盤過來了,將涼拌黃瓜,花生米、醬牛肉、松花蛋四個涼菜擺在桌子上,客氣的說道:“客官請慢用。”
元封道:“多謝小二哥上次出手相助。”
店小二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舅舅正在算賬,便小聲道:“哪里,我也是為自己出一口氣罷了。”
“小二哥怎么稱呼?”
“我大號叫趙子謙,叫我小強就行了。”
“看你是個練家子,怎么甘愿在此做個伙計呢?”
店小二臉色一沉,道:“后邊還燒著火呢,我得趕緊去照看,客官請自便。”說罷轉身去了。
“這小子挺拽的哦。”葉開說道。
“看他拳尖都磨平了,功夫相當不弱,又能隱忍不發,當真是一條好漢,這河口鎮藏龍臥虎啊,對了,這次約咱們來的那人,底細查清楚沒有?”元封問道。
“查的差不多了,寧夏李家大少爺李明贏,和蘭州李家是死對頭,上次咱們還在同仁居里見過他一面,聽說蘭州李虎就死在他手里,這次他約咱們見面,大概是要談私鹽的事情。”
蘭州李家此時已經土崩瓦解了,一來是當家的幾個人都死了,二來是私鹽的渠道也斷了,現在西寧州被羌人攻占,光明鹽哪還能再賣給他們,李家往日里的仇人又那么多,墻倒眾人推,幾個月下去就完蛋了,連宅基地都賣了抵賬,剩下的人也不知去向。
而十八里堡人則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光明鹽的買賣被他們順理成章的接了過來,現在這項生意由楚木腿負責,再過幾天,第一批光明鹽就會抵達河口鎮,商人們都翹首以盼,盼望新鹽梟能開出一個公道的價格。
約好午時見面的,可是已經午時三刻了,可寧夏李少爺還沒有露面,眾人不免有些心煩,做生意不守時間可是大忌,和這樣的人合作如何能放心,元封起身要走,此時同仁居的門簾掀開,一個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走了進來,右手一甩,折扇就打開了,后面四個長隨也都是拷綢衣褲,叉著腰往兩邊一站,威風凜凜的。
錦衣公子四下望了一望,看見元封等人便拱手道:“在下寧夏李明贏,來的遲了些,還望原諒則個。”說罷大搖大擺走到桌子旁,旁若無人的坐下,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皺眉道:“你們就吃這個啊,來人啊,把掌柜的叫來,少爺我要重新點菜。”
掌柜的被李家長隨喊來,趕緊將菜譜奉上,李明贏胡亂翻了一下也沒仔細看便說:“來兩壇十年陳口子窖,先上四干四鮮四蜜餞,四冷葷三個甜碗四點心,然后再上南北大菜,具體我就不點了,點了你也做不出來,盡管挑好的上,貴的上,少爺不差錢。”
這個紈绔子弟的囂張勁頭讓人很不順眼,他身后那四個穿著黑色拷綢衣衫,歪戴瓦楞帽子的長隨抱著膀子站著,也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李少爺是吧,你約我來想說什么就趕緊的吧,我趕時間。”元封不咸不淡的說。
李明贏卻絲毫不在意,自己倒了一杯酒先喝了,才道:“聽說閣下曾經一招宰了橫行西北十余年的大刀客獨一刀,又在一夜之間滅了蘭州李家,不知道這傳言是不是真的?”
元封道:“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
“如果是真的話,我很想領教一下你的功夫。”
十八里堡眾人有些怒了,原因為是來談私鹽買賣的,結果卻是要切磋武功,元封那么忙,哪有閑工夫陪這個富家子弟玩啊,當時葉開就一拍桌子站起來:“比武的話早說,今天爺們沒有空。”
“哎,玩玩而已嘛,何必動怒,咱們點到為止,我出手有分寸。”
“你!”葉開氣得抓起茶壺就要砸人,那邊李家的長隨們也準備沖上來打架了,元封卻舉手道:“都不要動,切磋武藝是吧,我奉陪。”
同仁居里的客人們見兩伙人要開打,便匆忙躲了出去,元封道:“李少爺是想比拳腳呢,還是比刀槍?”
李明贏道:“刀槍無眼,咱們就比比拳腳功夫吧。”
“也好。”元封站起來,走到桌前擺了個架勢道,“李少爺請進招。”
李明贏把銀白色的綢緞長衫脫下,露出里面的魚白十三太保練功服,腰間大帶扎的緊緊地,腳下一雙薄底快靴,整個人顯得十分精神,他先扎了個馬步,像模像樣的打了幾拳,長隨們都高聲叫好,葉開等人看他馬步扎的很牢穩,出拳也有板有眼,倒也不敢輕視此人了。
李明贏擺足了架勢,這才欺身上前,一記黑虎掏心就沖著元封打過去,可是還沒撲到跟前,就被一記穿心腿踢中胸口,整個人橫著飛出去,砸塌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長隨們都驚呆了,趕忙去救護自家少爺,李明贏呲牙咧嘴的站起來,揉著胸口哼哼了半天。
這一架看樣子是免不了,葉開、狗剩等人都扶住了刀柄,可是那位李少爺哼哼完了卻并未發飆,而是興奮地“歐耶”了一聲,嘴里也嘰里咕嚕說道:“這下可找到人對付那個母夜叉了。”
大伙兒都沒聽見他說的啥,依舊嚴陣以待,李明贏揉著胸口走過來問元封道:“傳聞你今年只有十六歲,不知道可否屬實?”
元封道:“不錯。”
“那和我差不多大啊,可惜了。”李明贏掰著手指頭一算,不禁扼腕嘆息,自己那個母夜叉姐姐曾經說過只嫁給能打過自己的人,所以一直未嫁,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打的,年歲又差距太多,真是可惜。
眾人見他表情豐富,一會兒掐著手指計算,一會兒又咂舌嘆息,哪里知道這家伙在判斷給自己找姐夫呢,都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元公子,如蒙不棄,請收我為徒吧。”李明贏倒也爽快,直接提出要求。
“李少爺底子不差,只要勤學苦練便可,我沒什么可教你的。”元封這就要走,卻被李明贏攔住,“只要收我為徒,我就答應把河套馬的經營權給你們。”
這下元封感興趣了,上下打量李明贏一番,道:“寧夏李家的當家人好像不是少爺您吧。”
“對,現在還不是,可我爹就我這么一個兒子,咱們都是做大事的人,眼光要放長遠一些,你說對吧。”
“有道理,好吧,咱們坐下來慢慢談。”元封終于松口了。
事關私鹽和馬匹的交易問題,在場的人不宜太多,元封這邊只留下葉開,李明贏那邊四個長隨都打發出去了,此時酒店也已經打烊,就留下他們一桌客人繼續用飯,掌柜的也去后院算賬去了,只有店小二趙子謙招呼著這三位客人。
酒過三巡以后,元封就看出李明贏是個本質不錯的小伙子,沒什么心機,做事風風火火,嘻嘻哈哈,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很輕松,李明贏也看出元封是個做大事的人,沉穩機敏,武功高強,若不是年齡小了些,招贅回家當姐夫是再合適不過了,兩下相談甚為投機,生意方面其實沒什么好談的,達成初步意向之后就開始侃些武功方面的事情,元封索性把趙子謙也叫過來一起坐著侃大山,大家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坐到一起很有共同語言,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時分。
店門被叩響,趙子謙過去開門,見是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人,風塵仆仆的像是遠路而來,便道:“還沒開火,客人等不及就去別家吧。”
“不要緊,來一壺酒就可以了。”中年人道,說著掃視店堂內一周,目光如電,精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