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封當了保長之后,首先做的事情就是給手下這些人打造盔甲,鐵盔鐵甲想都不敢想,要知道一套朝廷禁軍制式的鎧甲徐需用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葉,重達四十八斤,要一個嫻熟工匠四個月才能制成,就憑十八里堡的人力物力,根本無法完成。
而制作皮甲就簡單多了,用熟牛皮制造便可,刮掉牛皮里面無用的附著物,用木縋敲擊數百次,令皮革平整密實有韌性,然后疊加起來,就是制造皮甲的半成品了,用這些大片的皮革裁剪成合適的形狀,再用皮條編起來,就是一件皮甲。
西北之地,牛羊成群,原料不成問題,能處理皮革的匠人也好找,按照元封的要求,所有的皮甲都要有七層疊加,按理說一般皮甲兩層就夠了,但是十三太保人數少,經不起傷亡,所以必須七札之甲,把防御性能做到最好。
上次鄧子明幫忙從西域捎來二十把彎弓,都是突厥人使用的騎弓,比他們原先使用的中原弓要短一些,力量也更大一些,弓身沒有上弦的時候,反彎過去像個半圓,上弦的時候需要用全身力氣,極其費事,這也證明了弓的力量之大,就連力氣最大的趙定安也開不了幾次弓,不過箭都是好箭,一水的雕翎。
年輕人爭強好勝,都去拿那突厥彎弓去練,反倒沒人去用中原長弓,但元封卻不以為然,覺得硬弓沒什么好的,若是集群發射還能形成殺傷力,小股部隊使用的話,拉開之后不能久持,引滿即射,命中率不高,反倒不如軟弓長箭射的準。
元封他們出門這段時間,十八里堡和附近一個莊子因為水源問題起了點小小的沖突,對方拉出來五六十號壯丁,拿著鐵锨鋤頭和棍棒,氣勢洶洶的想打架,可是十八里堡這邊只出動了二十多個騎兵,雪亮的長刀和弓箭一亮相,對方就軟了,這件事情讓鎮民們再一次嘗到了擁有武力的甜頭,所以當有人提議招收保丁的時候,家家響應。
本朝的制度是十戶為一保,十保為一甲,每戶出一名壯丁,百人一隊,設一保長,每十甲為一大保,設一保正,這些武裝壯丁相當于常設民團組織,負責地方安全,但并非官軍系統,官府不發兵器給養,一切開銷由當地百姓自行籌措,別說是蘆陽縣了,就是整個西北地區的保甲制度都已經荒廢了,現在重新拾起來,百十號人拿著長槍在堡子外面把隊伍一列,倒也威武雄壯,讓很多老人想起當初當兵時候的榮光,讓很多百姓感慨萬千,要是早點組織起來,又何必受馬賊這么多年的欺負。
除了元封的十三太保之外,堡子里又組織了八十個保丁,平時務農放牧,每十天訓練一次,相當于不脫產的士兵,他們的武裝就弱一些,只配備了樺木桿的長矛而已,主要的資源還是用在十三太保們身上。
十三太保只是個名稱,其實人數已經遠遠不止十三人,附近幾個莊子又陸續送了些少年來習武,元封的嫡系力量已經接近六十人了,負擔這支全天候訓練的小型騎兵部隊,已經遠遠超出十八里堡的承受能力。
戰馬是最大的開銷,幸虧從獨一刀那里搶來不少馬匹,現在還勉強夠用,可是馬料和牧草的開銷可不小,不夸張的說,一匹馬就能吃窮一戶人家,再加上元封要求的七札皮甲,每人一口佩刀,一桿長矛,還有每天三頓有肉的伙食,就算全十八里堡人不吃不喝,也難供應的起。
好在元封還有些積蓄,可也是坐吃山空,每天光吃喝就好幾兩銀子,眼見積蓄迅速減少,負責管賬的葉開愁得睡不著覺,找到元封商量:“封哥兒,在這樣下去可不行,手頭的銀子撐不了兩個月了。”
元封也苦惱的很,這經濟問題可不是靠打打殺殺就能解決的,十八里堡這地方瀕臨沙漠邊緣,水源稀少,土地貧瘠,能耕種的土地本來就少,產量也低,唯有可以動點念頭的就是來往商隊了,可是靠吃保護費為生,又有什么出息呢。
“你還記得咱們在蘭州府賣馬的事情么?”元封沉思片刻后問道。
“記得,那匹馬賣了八十兩銀子,若不是咱們賣得急切,被奸商壓了價格,肯定能賣到一百兩以上。”葉開答道。
“這就是了,咱們不如販馬去賣了。”
“可是……咱們誰都沒做過生意啊,被人坑了怎么辦?”
“不會做可以學嘛,誰敢坑咱,就拿刀子和他說話。”
做生意的大計就這樣定下來了,可是上哪里去找馬源呢,堡子里這六十匹馬是戰馬,動不得,堡子里倒是有牧民,不過他們放牧的是牛羊而不是馬,馬這東西比較嬌貴,沒有合適的草場不行,方圓幾百里內,只有涼州以西的狹長地帶和西寧州一帶水草豐美,盛產牛馬。
張鐵頭跟鄧家馬幫跑過不少次生意,這方面應該有些經驗,元封把他找來商量,問鄧子明他們都是怎么做生意的。
其實張鐵頭在馬幫里不過是個馬夫而已,核心的事情根本不清楚,不過他好歹知道馬幫帶的都是什么貨物。
“通常鄧掌柜會在長安的市場上進些磚茶、布匹、絲綢、瓷器、鐵器啥的,拿柳條箱裝了,用騾馬和駱駝馱著走,馬車可不行,一路向西,在蘭州府可以卸點貨,賣點絲綢瓷器啥的,不過價錢不如涼州那邊高,然后再往西,一直到涼州下貨,涼州有個大市場,東邊來的西邊來的商人都在這里交匯,中原的貨物在這里能賣上不錯的價錢,然后再收購些毛皮、寶石、香料之類的東西販運回長安,這一來一回能吃兩次價差,一百兩的本錢翻成二百兩不在話下,不過來往旅途漫長,危險又多,動輒就要負擔伙計的喪葬費,所以這錢掙得也不易。
“原來做生意還有這么多講究,光是組織貨物就是一門大學問,若是貨物不對頭,怕是也賣不上價錢吧。”元封若有所思道。
“沒錯,封哥兒就是聰明,上次關中一個商人從涼州販了十幾瓶西域葡萄酒回去,賣了天價出來,結果一群人都去販葡萄酒,涼州那邊的價格炒起來了,長安這邊的熱乎勁卻下去了,光這一次就賠死了五個商隊。不過磚茶和絲綢倒是挺好賣的,每次都不愁銷路。”張鐵頭道。
“那,賣馬的多不多?”元封繼續問。
“騾馬市倒是有,不過涼州那邊的馬也不便宜,三歲口的河曲馬要八十兩銀子,若是能充當戰馬的西域伊犁馬,更要賣到百兩左右。”
“那豈不是和蘭州價格差不多了。”
“正是,所以要想買便宜的馬,必須再往西走,到達突厥人控制的甘州,馬匹價格就低的多,河曲馬十兩銀子便可買到。”
“既然馬匹利潤如此之大,為何馬幫不專門做這個生意?”
張鐵頭搖搖頭道:“封哥兒你不知道,這馬匹是突厥人禁賣的東西,私自販馬者斬立決,誰敢冒著殺頭的風險做這個買賣啊,有錢賺沒命花可就慘了。”
原來還有這么一說,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馬匹屬于軍用戰略物資了,若是大批輸往中原,突厥騎兵的優勢就沒了,這一點,突厥人做的很對。
既然馬匹生意不好做,就只能做點其他的了。等晚上趙定安帶隊訓練回來,元封又把他找來商議。
“定安哥,你家的蹄鐵、馬鐙、菜刀鋤頭啥的,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咱們拿出來去涼州賣個好價錢了。”元封說。
“九郎,不是我說你,那涼州府難道沒有鐵匠,人家可不缺這玩意,再說了,我爹最近心思可沒放在這上面,家里的蹄鐵都快用完了,他也不管。”
“趙大叔忙什么呢?”
“他呀,琢磨著煉鋼呢,咱們十三太保用的都是搶來的刀劍,老頭子覺得可沒面子了,他本來是軍中知名的匠人,專打刀劍的,就連盔甲都能造,這幾天一直在外面尋礦呢,以往都是從外面買的生鐵,雜質太多不能煉鋼,要是能找到合適的鐵礦,我爹說要給你打一件鎧甲呢。”
元封眼睛一亮,隨即又苦笑道:“便是打出來我也不能穿了,你看——”說著一指自己的褲子,原本還算合身的褲子已經變成九分褲了。
過了春節,元封就十六歲了,按照他這個年齡,個頭不應該如此之矮,發育的緩慢其實和他叔叔的訓練方法有關,高強度的體能訓練消耗了本來該用來長個子的營養,加上飯食中的鈣質和蛋白質缺乏,所以個頭比同齡孩子矮不少。
可是自打叔叔死后,元封按照自己的思路來鍛煉,勞逸結合營養跟上,再加上他本來的基因就不差,這個頭如同禾苗一般蹭蹭的往上長,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已經長了兩寸,和啞姑站在一起,已經不那么丟人了。
同樣長的很快的還有元封的好朋友賽虎,這狗東西現在已經成了十八里堡的一霸,所有的狗見了它都不敢呲牙,就連往年經常在春季出沒的野狼也不敢在十八里堡附近出沒。
“沒關系,鎧甲自然按照體型打造,對了,剛才你說什么來著,做生意?我倒有個做生意的路子。”趙定安又接上剛才的話頭。
“哦,什么路子?”
“光明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