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元封總共只有十一枝箭,剛才已經射光了,情急之下他想到叔叔講過的驚弓之鳥的寓言,就拿著空弓射了一下,沒想到真把馬賊給嚇下來了。
元封手里扣著剔骨刀,撥馬來到那名馬賊面前,只見他年齡不大,不過十五六歲,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身上套著里三層外三層的皮襖,穿得像個皮球,這會正閉著眼睛瑟瑟發抖呢,嘴里不停念叨著:“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元封厲聲道:“起來!”
那小馬賊一個激靈,隨即摸摸脖子和前胸,確定沒有中箭,身上的部件也都在,便一個骨碌爬起來,變成跪倒在地的姿勢,依舊是不斷聲的:“爺爺饒命。”
“把刀拋過來!”元封命令道。
小馬賊把腰刀解下,連鞘一起扔給元封,元封一把接住,順手斜背在身上,他個子太小,插在腰間的話行動會不利索。
“去把馬牽著,跟我回去。”元封道。
小馬賊得知對方不會殺他,這才放心,他的坐騎訓練有素,主人落馬之后就停下了,站在一邊看熱鬧,小馬賊一溜小跑奔過去把馬韁繩拽住,當然不敢上馬,只是牽著馬步行,到了小樹林邊,又把里面拴著的五匹馬牽出來,一手拽三個韁繩,牽著六匹馬往堡子方向走。
元封交代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擅自出堡子,所以少年們得手以后就緊閉堡門,留兩個人在堡墻上眺望,其他人端著長槍守在門后,元封在雪原上連射六人的英姿落在負責眺望的趙定安和狗剩眼里,驚得他倆嘴張得老大,半天都合不攏,原以為元封只有刀法精湛,沒想到箭術也如此神奇,從此他倆對元封的敬佩更加深了幾分。
元封押著六匹馬一個人來到堡門口,沖上面喊道:“開門,再下來幾個會騎馬的,把外面跑散的幾匹馬收攏一下。”
大門打開,幾個少年奔出來接過那小馬賊手中的韁繩,一人一匹翻身上馬自去收攏馬匹去了,那小馬賊也被人拿繩子綁住押了進去,元封卻不急于進堡,從四下散落的五具尸體上把箭矢拔了出來,在死人身上擦了擦血,看看沒折沒彎,就放回了箭壺。
堡門邊放著一個破爬犁,也不知道是誰家丟在這兒的,少年們把它套在馬上,拉出去把堡子外面那十一具尸體都收攏了過來,尸體上的箭矢、長刀、匕首、銀錢都被搜出來放到一處,尸體一字排開擺在路上,堡門緊閉起來。
忙完了這一切,少年們才覺得有些激動,有些彷徨,有些后怕,望著一長溜尸體和十幾匹馬,還有那一地的刀劍,他們都清楚這回自己干了一樁大事。
“大家干得不錯,現在才二更天,都回去睡覺吧。”元封道,但是大家卻都沒有回去的意思,這些少年干了有生以來最牛逼的一件事,就算回去了也睡不著,元封見大家都站著不動,眼巴巴望著自己,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便道:“也罷,此時回家驚擾了爺娘睡覺反而不美,這樣吧,咱們在箭樓上烤火吧。”
少年們從下午開始就輪番監視商隊的行動,趙定安更是通過張鐵頭得知商隊里有個叫王小二的家伙是最近才加入的,看起來年齡不大,白白凈凈的,但是加入商隊的時間未免太湊巧,于是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終于有了收獲。
為了監視行動,很多人晚上都沒怎么吃飯,這會一個個肚子都開始咕咕叫了,元封見狀便道:“街上有兩匹死馬,不如咱們烤馬肉吃吧。”
眾人一聽這話,眼神中便帶了些興奮地神色,雪夜殺人,然后炙肉飽啖,便是那行走天地之間的大刀客、大英雄也莫過于此吧。
趙定安道:“我家有酒。”
狗剩道:“我家有鹽巴,還有我三叔從西域帶來的孜然。”
還有一個少年,正是剛開始看到元封切手指后嚇得尿褲子的那個,姓孟,沒有大號,因為上面有個姐姐,所以被大家稱為孟小二,他也吭哧吭哧說道:“我家有柴火。”
(致某人:這個就是以后的孟葉落,主角的班底啊,屬于主演。而且是型男,這下你滿意了吧。)
眾人道:“拉倒吧,你姐那么兇,知道你偷柴火還不活劈了你。”
元封道:“別驚動家人,我看這爛爬犁沒人要,咱們就拆了它生火,萬一有人討賬大不了拿銀子賠他便是。”
眾人就都說好,趙定安和狗剩溜回家去拿酒和佐料,其余的人把爬犁拆了,用刀割了幾塊馬肉,一起拿到堡墻上來。
堡門上方原本是個簡陋的箭樓,昨日稍加修繕了一番,倒也能擋些風寒,火刀火鐮火折子都是現成的 少年們忙和著生火切肉,那個叫做孟小二的孩子訕訕地偎過去,別人卻都趕他:“一邊去,尿褲子的人沒資格和我們一起玩。”
元封上下打量孟小二,只見他身量矮小纖細,皮膚白皙面容清秀,倒像是個女孩子,便開口問道:“你多大了?”
孟小二臉上一紅道:“十五。”然后又補充道:“過了年,正月里就滿十五了。”十五肯定指的是虛歲了,這么說這孩子現在不過十三歲而已,嚇得尿褲子也不算啥,元封拍拍他的肩膀道:“剛才你很勇敢。”
孟小二的臉又紅了,不過這次不是害臊的,而是激動的紅,能得到師父的夸獎真是不容易呢。
元封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也沒打一聲招呼就下了堡墻,過一會爬上來,手上多了一條褲子,褲腳被刀割短了,顯然是從尸體上扒下來的。
“孟小二,濕褲子不能穿,把這個換上。”元封把褲子扔了過去,此時火已經生了起來,十幾個半大小子湊在一起,倒也熱熱乎乎,在眾人的注視下,孟小二扭扭捏捏把濕褲子脫下來,換上干棉褲,少不得又被人調笑了一番那沒長毛的小雞雞,不過氣氛卻是友善了許多。
過了一會,酒和佐料都到了,一幫雙手沾滿了血腥的少年便開始了他們夢想中生活的第一步: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馬肉其實并不好吃,纖維粗,難燒熟,酒也很難喝,大老趙是個酒鬼,買的都是最粗劣的地瓜燒,喝下去直辣嗓子眼,不過少年們卻覺得這肉特別的香,這酒特別的醇,一群人圍坐在熊熊篝火邊,用一只大碗輪流喝著烈酒,啃著匕首上插著的馬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從今天起,他們長大了。從只知道胡鬧的半大孩子變成了能保護家人的男子漢,從爺娘膝下的少年郎變成家里的頂梁柱,頂天立地的真漢子。
元封的眼睛掃過這一張張被篝火映紅、酒精燒紅的年輕的面龐,心中也是起伏洶涌,在在紛亂的年代,唯有兄弟和武器才值得信賴,這些十八里堡長大的孩子,能不能成為自己一生相托的兄弟呢。
“不如咱們結拜吧。”趙定安的話打斷了定安的思緒,并且立刻得到其他人的響應,當他們七嘴八舌表示贊同之后,都把目光投向了元封。
元封微笑著說:“正有此意!”
十三個少年在堡墻上一字排開,對著天邊的月亮,莊嚴地跪倒。
“蒼天在上,十八里堡子弟趙定安、孫狗剩、王小尕……元封……孟小二等一十三人,今日在此結為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違誓言者天誅地滅。”
夜色幽深,錚錚誓言傳出去好遠,在天地間回蕩,箭樓里熊熊燃燒著的篝火似乎也更明亮了一些。
拜盟之后,諸人分別割破手指滴血進酒碗,每人喝了一口,這就算結拜儀式完成了,雖然條件簡陋,程序也不正規,沒有斬雞頭燒黃紙,但是在少年們心中,這已經是最神圣的誓約了。
趙定安最大,當仁不讓是大哥,元封倒也不算最小的,排行老九,從此他有多了一個稱呼:九郎。
結拜完畢,眾人都是心情激蕩,回去繼續喝酒,就這樣廝混到天光大亮。
“喔喔喔”雄雞一唱天下白,出來掃地的,到尿盆的大人們打開家門,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走出院子,卻發現對門和隔壁的鄰居眼神呆滯,直勾勾盯著堡門處的街道。
于是這些人也看過去,只見那廂赫然擺著十幾具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