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張凡就進宮陪朱翊鈞讀書去了。此時的朝堂上,正上演一幕別樣的戲劇。
“陛下,今年的賦稅已經統計出來了。”戶部尚書葛守禮向隆慶奏道。
“眼看著就要進臘月了。”隆慶嘆了口氣,說道,“詳情如何?”
“自陛下開關以來,朝廷賦稅大漲,僅僅今年一年就比以往多了六成,足有一千二百多萬兩。”葛守禮說道。
“這稅收一多,有些人小心思也多了,命令各地的監察使給朕盯緊了,朕也會讓各地的鎮守太監配合。”隆慶說道。
“陛下,眼看今年的冬天就要到了,北疆之患不可不防。”有人向隆慶提出了意見。
去年那場戰斗還記憶猶新,眾人也很是重視。
“兵部左侍郎譚綸何在。”隆慶說道。
“臣譚綸在。”譚綸說道。如今兵部尚書趙炳然回家養病,隆慶并沒有另派他人領兵部尚書銜,而是讓譚綸代為管理。
“如今邊關的情況如何?”隆慶問道。
“回陛下,今年韃子沒有一絲動靜,邊關十分平定。”譚綸說道。
“嗯,韃子也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盤,雖然邊關無事,可是不可不防,以防有變。”隆慶總算是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邊關的防衛早已做好準備,請陛下放心。”譚綸說道。
“如此,還有誰有事要奏?”隆慶打算結束這次早朝了。
可是偏偏有人要找麻煩。
“臣徐階有事要奏。”
“來了!”隆慶看到他站出來,微微皺眉。
“閣老有話請說。”畢竟徐階是兩朝重臣,隆慶還是要賣些面子的。
“今日接到監察院三十二道奏折彈劾太子侍讀張凡,私自叢勇太子殿下出宮。”徐階的聲音不大,說出的話可是震動不小,“張凡入仕未久,恃寵而驕,不專心侍讀太子,反而如此作為,還請陛下懲處。”
隆慶自己本來就知道這件事情,可總不能說“這件事朕知道,就是朕故意放他們出宮的。”恐怕馬上就要招來滿朝文武的口誅筆伐。不過這事隆慶還沒開口,下面的大臣就議論開了。
有的人覺得應該嚴懲張凡;而有的人道是覺得這沒什么,畢竟太子才七歲,想要出宮很是正常,張凡一個小小的侍讀哪里能阻攔,至于說是張凡叢勇太子,這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些人心中想的到底也說不出來。可是有些明眼人卻是看得清楚,這件事就算是張凡不對,可是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折子來彈劾他,張凡總不會帶著太子出宮還滿世界宣傳。而徐階這位首輔大人,說是德高望重,可是自從嚴嵩事件后就隱約地有些自大起來,很多人都是看在心里。高拱是怎么下臺的?跟今天這種情況不是一摸一樣嗎!可是高拱好歹也是位和徐階地位相當的朝廷大員,對付張凡一個剛入仕的人犯得著這么大陣仗嗎!看來這位狀元定是在什么地方極大地得罪了這位閣老!
眾臣們只是小聲議論,隆慶也很是頭痛,這事既然提出來了就得有個說法,何況徐階還在那里盯著,就連作為皇帝的隆慶一時之間也毫無辦法。
“臣覺得張凡倒也不是如此孟浪的人,此時其中必有緣由,還請陛下查清了事情再做定奪。”關鍵時刻還是張居正出來為張凡說話。
“太子私自出宮一事意識事實,那張凡也是跟在太子身邊,這事已經分明的很,還請陛下嚴懲張凡。”徐階是毫不讓步地緊逼著。
“太子畢竟年幼,想要出宮游玩也是正常,那張凡只不過小小侍讀,卻又能如何。”文淵閣大學士陳以勤站出來說道。
“張凡身為太子侍讀,應當勸勸侍奉太子,就算太子想要出宮,他不但沒有將此事報于陛下,反倒一同,這不是叢勇是什么!”徐階厲聲說道。
這一句話可算是擊中了隆慶的軟肋,張凡當時確實叫朱翊鈞身邊的小太監來通報了他,可是自己確實也同意了朱翊鈞出宮一事。現在隆慶自己也很是尷尬,不由得有些責怪張凡哪里不好去,偏偏要去東城!
“陛下,還請宣張凡上殿,當面對峙,這一切不就清楚了嗎!”有人給隆慶出主意。
“就是因為張凡知道,才不能讓他上殿來!”隆慶心中想著。
這個說法倒是得到了很多官員的認可,畢竟這件事說大不大,可以說只是太子一時貪玩;說小不小,萬一太子私自外出,也沒有護衛,若是有個什么好歹,這可就不妙了。
隆慶這下可難做了,見群臣都同意這個意見,想用皇帝的威儀壓下這件事馬上就會引起猜測,沒有辦法,他只好叫身邊的太監去東宮將張凡叫來。
張凡此時正于太子一起,聽到隆慶要宣自己上殿,很是驚訝。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事是要自己去大殿上。朱翊鈞也很是不滿,他跟張凡說著正開心就被人打斷,但是聽到是自己父皇要宣張凡,只得作罷。不過朱翊鈞人小鬼大,叫另外的太監領張凡去大殿,卻把來傳話的太監留了下來,打聽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臣張凡叩見吾皇萬歲。”張凡來到大殿上,給隆慶行了一禮。
“張凡,你先起來。”隆慶說道,“有些事要問你。”
“謝陛下。”張凡站起身來,說道,“不知陛下宣微臣有何事?”說話的間隙,張凡打量了一番周圍,好嗎,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看的他覺得十分不妙。“自己也沒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怎么都這么看著我!”張凡心中嘀咕。突然,他感覺道一股很是憤怒的眼光在大量自己,順勢望去,正是那位看自己不對眼的徐閣老,只不過張凡在他那憤怒的眼光中發現還有意思得意的意思。“難道他又想對付我?可是這是什么事呢?”張凡不解地想著,突然發現站在一旁的老師張居正正擔心地看著自己。
“張凡,徐閣老有話要問你。”隆慶說道。可能是他自己也不好開口,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只能如此了。
張凡聽到隆慶的話微微有些詫異,他居然在隆慶的話中聽到了一絲焦急。
沒有給張凡過多思考地時間,徐階開口了:“張凡,你可知罪?”
“知罪?閣老,請問張凡何罪之有?”張凡問道。
“裝模作樣。”徐階冷哼了一聲,繼續說道,“昨日下午,你在何處。”
這句話說出來,張凡算是知道了這次徐階要拿什么說事了,他沒有立即開口。
“說不出來,那老夫替你說。”徐階覺得自己已經勝券在握,說道,“昨日你居然私自帶太子出宮,你身為東宮侍讀,不盡心侍奉太子,反而做出這般行徑,還不認罪嗎!”
張凡還是沒有說話,他倒不是已經無話可說了,而是在考慮別的事。昨天的事情他雖然是身不由己,可是自己也奏報了隆慶,這是說來也算是經過隆慶同意的,要不然他和朱翊鈞根本出不了宮門。可是看隆慶剛才的表現……張凡覺得自己想明白了。昂首說道:“昨日是太子殿下覺得煩悶,我身為太子侍讀,侍奉殿下,為殿下排憂解難自然是分內的事。”
“哦,這么說你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徐階冷笑著反問道。
“太子殿下身為儲君,了解一番民間之事又有何不對!”張凡說道。
“若是太子想要出行,陛下自會有打算。”徐階說道,“若是如你這般行事,被歹人發掘,危及殿下安危,這可如何!”
“太子殿下若是這樣子出宮,安全是有了保障,可是殿下的身份也昭然若是。”張凡直面徐階說道,“殿下要看的是大明的真正百姓,而不是那些惡意奉承的趨炎附勢。”
“豎子,你是在說皇上治下的大明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徐階抓住了張凡的話做文章。這可算是欺君之罪了,眾臣不由為張凡擔心,就連隆慶也捏了一把汗,張凡沒有把他說出來倒是高興,可也不用做成這樣,這不是自己給自己尋死路嗎!
“微臣自然不是在誹謗陛下。”張凡面無懼色地說道,“但是微臣也不會竟說好話。陛下身為萬民之主,在天下百姓擁戴陛下之時,陛下也應當以仁愛之心愛戴百姓。誰又能說這天下一個挨餓的人都沒有!可是身為君王,不知百姓疾苦,又從何而談能得萬民擁戴。身為臣子不能報喜不報憂,那豈不是成了奸佞之徒。”
好嘛!這幾句話倒是把徐階這兩朝重臣說成了奸佞,這可是把徐階氣得不輕。下面的群臣倒也佩服張凡,這些話他們都懂,可是能在這里說出來,他們自認還沒這個膽量。
徐階滿腹經綸,可現如今被張凡這頂奸佞的帽子扣下,倒是不好說什么了。張居正在一旁看著張凡,他現在越發覺得自己看中張凡沒錯,如今的張凡不僅有著跟自己一樣的心思,還有一股銳氣,若是在過個幾年,恐怕他也說不出這番話。
“張凡之事已經引起言官的不滿,此事還請陛下定奪。”徐階擺出了言官這一手段。
隆慶考慮了一番,張凡也算是變向替自己背了黑鍋,可是徐階和那些言官的嘴也要堵上,想了想,說道:“徐閣老不必動氣,張凡年輕氣盛,倒不是針對閣老。張凡的話也是不錯,不過私自帶太子出宮畢竟不妥。這樣吧,將張凡廷杖四十,讓其在家反省。”
兩旁自有衛士來將張押了下去。
“陛下,這處罰是不是太輕了?”徐階本來是想把張凡弄下臺去,可是隆慶一番發落,雖然廷杖四十,可根本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加上張凡剛才的一番話,徐階觀察隆慶的言行,似乎對張凡更加的器重了,這可跟自己的打算背道而馳。
“閣老不必動氣,張凡畢竟年輕氣盛,如今打壓一番,也好叫他長些見識。”隆慶說道,“何況張凡也是一番好意,不過是不得章法罷了。此事就到這吧,退朝。”
“恭送陛下。”
隆慶離開后,群臣漸漸離去,不少人還在談論張凡。陳以勤向張居正點了點頭,也轉身離開。就剩下張居正和徐階在后面。
徐階面無表情地看著張居正,張居正也是毫不退讓地正視這自己的老師。半晌,徐階說道:“這次是陛下要保他,不過你可得小心了,警告他別再有什么把柄落在老夫手中。”
“老師,何必如此呢!”張居正嘆了口氣,說道。
“你還認我是你老師?我以為你早就不顧師徒情分了。”徐階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心中想什么我清楚的很,從你為官以來一直廉正清明,現在又得陛下的賞識。可是你不要忘了,內閣的首輔是老夫,還輪不到你張居正。”
“可是,我二人之間的事情何必要牽涉到外人!”張居正說道。
“那小子和你一般心思,我治不了你,我還治不了他!”徐階說道,“只要老夫一日在朝中,他就別想有出頭之日。”說完,徐階轉身離去。
“老師,學生在此拜謝您多年的教導。看來,我們師徒情分已盡了!”張居正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默默想到。
張凡被帶到專門施行廷杖的地方,執掌廷杖的不是別人,正是老熟人——秉筆太監馮寶。張凡看到他倒是有些詫異。
“張大人不必疑惑。”馮寶看出了張凡的疑問,解釋道,“咱家除了在司禮監做那秉筆太監之外,托皇上的信任,東廠也是交由咱家看管。”
張凡這倒是頭一次聽說,自己印象里的東廠已經被港臺武俠電影定格為一個黑暗、貪贓枉法、無惡不做的黑色地帶,想到這里,張凡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過隨即想到老師張居正對這位馮寶的評價不錯,這才略微安心了些。
“張大人現在可是太子身邊的紅人,這是犯了什么事,皇上居然賞給你四十杖!”馮寶笑瞇瞇地問道。
“馮公公說笑了。”張凡不相信他會不知道這件事。
“呵呵,咱家只是好奇罷了,皇上既然有令,咱家也不得不從,如此就委屈張大人了。”馮寶說著朝一旁的小太監示意。
兩個小太監將張凡按在地上,綁住雙腳,扯下了外衣。又有兩個行刑的太監提杖而來,站在張凡左右。一旁看著張凡行刑的衛士都有些不忍,這四十廷杖要是打實了,別說張凡一個讀書人,就是一個壯漢也得給活活打死。
行刑的太監得了馮寶的示意,一杖打在張凡的屁股上。張凡可是憋足了一口氣,這一杖下來,差點沒讓他岔氣,倒不是疼的,而是這一杖出了一些酸麻之外,哪里有意思疼痛。張凡正詫異,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慘叫起來。那看著張凡行刑的衛士聽到張凡的慘叫都不忍再看,走了出去。
原來剛才那一杖之后,也不知是誰在后面沖著張凡的大腿內側狠掐了一下,這一下可是差點要了張凡的親命了。張凡抬起頭看了看馮寶,見他眼光狡黠,這才發現了不同。行刑的太監沒有停手,一旁還有人數著數,這沒一杖下來還伴隨著張凡的慘叫聲。在外聽到叫聲的衛士倒也好奇,這張凡一個讀書人,受了這么多下廷杖,這叫聲聽來倒還顯得中氣十足!
打到第三十五下,一旁按住張凡的小太監用力捏了捏張凡,張凡疑惑地看了看他,那小太監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張大人,你可忍住,后面可是來真的了。”
張凡聽了他的話,當真是憋了口氣。這一杖下來,又是一陣慘叫,不過這次可是貨真價實的。
最后五杖打完,張凡覺得自己已經耗盡了身上最后一絲力氣。五杖就如此,要是四十杖打實了,自己估計又能重生回去了。
“還愣著干什么,把張大人抬回去啊。”馮寶吩咐道。
張凡這次可算是站著進宮,躺著出來了。兩個太監將張凡送回家中時,趙氏看到張凡這番樣子,險些嚇昏過去。張凡趴在那里不能動彈,只得趕緊勸慰一番。兩個太監臨走時把幾瓶金瘡藥留了下來,這就回去復命了。
趙氏哭著看著趴在床上不能動彈的兒子,這一驚嚇連她也沒有動彈的力氣了。香梅在一旁伺候著,幫張凡上藥,雖然這對她一個大姑娘家來說有些害羞,不過對張凡的關心蓋過了這心思。雪兒在門外很是好奇,不過香梅不讓她進屋,她倒是聽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