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布置好后,馬遷安又操起機槍,想了一想,放下。然后問不離他左右的李鳳山:“鳳山大哥,你還有多少子彈?”
李鳳山很自豪的說:“這挺槍和其他槍的子彈不一樣,沒人和你爭,我剛剛數了,還有500多發,你可勁造!”
500多發?還可勁造?馬遷安聽著都新鮮,心想,要是你能活到我那個年代,你就知道你今天說的話多么多么的小家子氣了,我可是曾經一天就打過5000發子彈的。
這支抗聯前兩天俘獲唐振東挺進隊,昨夜又打垮程兵挺進隊,繳獲了不少彈藥和槍支,每個人身上都有數十發子彈,而且為了更好的完成阻擊任務,曹亞范還特意留下兩箱子彈,十幾枚手榴彈。馬遷安盤查了一遍,心里有數,這些彈藥足可以打一次中強度的阻擊戰了。
現在,大家就等著小鬼子二次進攻了。
“隊長,你看是不是派個人爬到那座山上盯著點?我怕小鬼子從側面爬上山,抄我們后路。”一個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傷員提醒道。
經過剛才的改編,馬遷安將這支隊伍命名為驃騎后衛隊,沒啥別的意思,就是聽起來威風一點,后衛部隊的意思,李鳳山還佩服的很,夸馬遷安有文化。全隊還活著的一共38人,編為3個班,當然這是臨時編制。因為抗聯曾出于迷惑敵人這方面來考慮,所制成的編制太大,空架子,團長,師長遍地都是,叫起來總讓人感覺很怪。你總不能部署戰斗的時候這樣說,三師長,我命令你們全師共50人發起攻擊,務必要擊退敵人某某排吧?一個師打一個排,不知道的還以為說錯了呢,對習慣了現代軍制的馬遷安來說,不太適應,所以他就整編了一下,以符合軍隊編制慣例。剛才提議說話的就是一個營長,其實手下就十個兵。
獨目營長的這個提議引起了馬遷安重視,他仰望了一下兩邊的高山,估計了一下高度,他算出來,在這大雪封山的時候,爬上這么一座高山,再抄到自己后方,沒有一小時也得50分鐘,如果能提前發現敵人爬山企圖,就能給自己留下撤退并構筑第二道陣地的時間。
鬼子陣地上,鬼子渡邊大隊長陷入了煩惱之中,抗聯逃入山谷,而偏偏谷口地形適合打阻擊,這讓他付出了巨大代價,己方的傷亡沖淡了發現抗聯主力給他帶來的喜悅。他看著手下的三個中隊長和青田直樹中隊長,帶著一絲不自信問道:“諸君,我們的情況就是這樣,很不好,現在我們離抗聯主力的距離不是近了,而是更遠了,你們有什么辦法突破這個陣地?”
青田直樹早就把這次戰斗看得一清二楚,他敏感的意識到,昨天那個神槍手就在那個地方,從己方傷員和陣亡士兵的傷口來看,很多都是被九九式機槍那威力強大的子彈造成的。對方不可能有好多這樣的機槍,如果只有一挺的話,必是那個人在操縱,那是一個噩夢般的人物。直接沖擊,必將付出更大的傷亡。看來只有用計了。
青田直樹在雪地上簡略的做了一個地形圖,然后指著一個突起說道:“大隊長閣下,我們可以正面佯攻,然后派一支奇兵爬過這個山頭,再從他們后面下山,突然出現,鎖住他們后路,可以的。雖說這樣要浪費一些時間,那也強過正面強攻,我懷疑,那個昨天被我們圍住的人也在那里,那個人很不好對付。”
渡邊思索了一會兒,也拿不出更好的計策,同意了青山直樹。
一群鬼子兵慢騰騰開始了正面佯攻,遲遲不進入抗聯的攻擊范圍,少部分前凸的鬼子都隱蔽的很好,在雪地上低姿態匍匐爬行,找到遮擋物后就立刻躲在后面,偶爾伸出頭來放上兩槍,又馬上縮了回去。
馬遷安看著磨磨蹭蹭的鬼子,感覺出來不對勁。他頻頻向兩側高山望去,尋找自己派上去的戰士是否發出信號,他猜測鬼子一定在搞鬼。
李鳳山也發覺異常,他問道:“馬兄弟,小鬼子扯啥呢?逗我們玩兒呢?”
“鳳山大哥,你是不是以為小鬼子比我們傻呀?”
“你比他們還能扯呢!這年頭,誰比誰傻呀?”李鳳山不太滿意馬遷安的調侃。
“既然他們不傻,那么我們能想到的,他們是不是也能想到呢?”
“看你說的,那是當然,哦……你是說,他們想抄了后路,可是這也做的太明顯了吧,你看看,正面佯攻的鬼子,出工不出力,簡直拿我們當傻子嘛,就他們聰明?媽的。”
兩人都仰起頭,出神的看著身側的山頭。其他的戰士們除了留幾個繼續監視面前的鬼子,其余的也都扭頭跟著他倆一起看。
此時,這些抗聯的心情有兩種,一種是視死如歸,代表人物就是那些原傷員,第二種就是在琢磨何時可以撤退,代表就是李鳳山的人馬,能撤就撤,犯不上死打硬拼。
過了半小時的摸樣,李鳳山的望遠鏡里終于看到那個攀到山頂的戰士揮動帽子示警。
該走了,馬遷安深深吸了口氣,命令集合后撤。
一件撓頭的事兒還在等著他,那些自愿留下的傷員堅決不肯撤退。馬遷安的命令得不到他們的認可和執行。
“同志們,我們已經堅守了兩個多小時了,按理說,已經完成阻擊任務,我們可以撤退。”馬遷安耐心解釋。
“馬隊長,你看我們還走得動嗎?”一個戰士苦笑著拍了拍血肉模糊的大腿,“就是我們能走的動,我也要再堅持一會兒,也好給大部隊,給你們再增加點撤退時間不是?”
那個營長說道:“你們走吧,記住,要好好打鬼子,我是不行了,以后要靠你們了。”
馬遷安不死心,懇求道:“我們后撤一段,還可以設立二道防線,跟我們一起走吧。”
李鳳山已經在遠處招呼馬遷安。
營長眼睛一瞪,“別墨跡了,再不走,等一會兒正面鬼子的佯攻就會變成真的了,想走也走不了,還杵在那干啥?走走走!”
當馬遷安面對這群視死如歸的人,面對著意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戰士們時,他感覺自己是那樣的無力。想當初自己還向曹亞范發脾氣,妄想救下來這群傷員,現在想起來是多么的無知。而自己還想說服這群人與自己一起撤離,又是多么的幼稚。他們比自己堅定,他們是真正的民族脊梁。他們把死看得風輕云淡,只因為心中擁有復我河山那樸素的信念。
馬遷安踟躅著,思考著。
忽然,他指了指那個年輕的機槍手,那個姑娘,說道:“好吧!俺尊重你們的想法,你們不走,但是她必須走。”
“我不會走的,我要與他死在一起。”姑娘坐在小曹的身邊,深情的挽起他的胳膊,對小曹溫柔一笑。
小曹輕輕擺脫了姑娘的手臂,對著馬遷安定定的說道:“馬隊長,我同意,帶走她!”
姑娘鼓起嘴巴,執拗的背過身體,捂上耳朵。
馬遷安看了看越走越遠的李鳳山,然后轉頭對著這群戰士們說道:“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保住你們的生命,有一定的危險性,這姑娘不能留在這里,鬼子如果發現她是女的,很容易出事。”
營長說:“馬隊長,我們死都不怕,還怕什么?說吧。”
“當鬼子上來的時候,不要抵抗,也不要拉響你懷里的手榴彈,你們必須主動投降,他們為了誘攏抗聯,基本上不會殺害投降抗聯的。”馬遷安知道這話一出,定會引起這些戰士的誤會,他已經看到營長正在慢慢掉轉他的槍口。
“別誤會,聽俺說完。”馬遷安制止戰士們的躁動,盯著營長那黑洞洞的槍口,繼續說道:“我們想要發展,想要壯大,就需要各種各樣的人來承擔不同的任務,我們不僅需要成千上萬拿槍的人,還需要成千上萬戰斗在敵人心臟的人,明白了?”
看到戰士們將槍口稍稍壓低,馬遷安心里放下心來,“為什么最近一兩年我們頻頻失敗?就是因為敵人掌握了我們的行蹤,破壞了我們的密營,具體一句話,就是敵人掌握的信息比我們多,情報做的比我們好。你們都已有了誓死保衛抗聯的決心和行動,經受住了最嚴格的考驗,我相信你們,你們活著戰斗在敵人內部要比在這里拼死的作用要大的多,明白嗎?如果這次鬼子不殺你們,等你們傷好后,就會將你們編入各個挺進隊,如果他們不接受投降,殺了你們,最壞的結果也就是你們少殺了幾個鬼子,這事兒我多殺幾個會給你們補回來的,明白嗎?”
看到大家的神情都有所松動,馬遷安又補充了一句,:“你們在此地戰死,它的意義和作用要遠遠小于我給你們指出的這條路。這是一個任務,一個擁有重大意義和深遠涵義的任務,沒有意志,沒有信念,不聰明的人是完成不了的,死,很簡單,一拽你們懷里的手榴彈就可以,但是活著戰斗很難,這個任務你們敢不敢接?”
戰士們聚攏在一起,快速商議起來。兩分鐘后,他們同意了。
營長問道:“如果真的成了,以后我們怎么聯系你?”
“寫下你們的名字,情況我會向常司令報告的,我們會派人聯絡你們,在我們的人找上你們之前,你們不準有任何針對敵人的行動。潛伏,還是潛伏!”
“那我們應該注意什么?”一個眼睛亮晶晶的戰士問道。
馬遷安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只有一個字,裝。”
偽裝,裝怕死,裝漢奸,隨便你們啦。
“就像你一樣?要不是你救了司令,又打死那么多鬼子,我還真不敢相信你。”
咦?怎么扯我身上來了?馬遷安不解,用探詢的目光注視著說這話的營長。
營長笑了一笑,說:“你身上就有好多謎團啊,一會俺,一會我的,一會像個莊稼人,一會又像個先生。”
“誰說莊稼人不能當先生?說我說俺是俺的自由,那代表俺不忘本。”馬遷安一邊吃力的辯解著,一邊收起名單,心中著實吃驚,聰明人真多啊。
馬遷安吩咐完畢,約定了接頭暗號后,拉起不情愿的假小子姑娘,快步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