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楊靖宇的司令部里盤亙了幾天,又系統通讀了延安方面傳達的幾個文件后,馬遷安帶領著李四清這個在重慶“出了風頭”的軍官踏上了回程。
從東北走的時候是四個人,除了馬遷安與李四清,其余兩個軍官早在他們去兵工廠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東北。按理這只小隊伍應該只有2個人,但現在卻有3個人,多出來的人是張小花。
張小花在7月份的戰斗中負了重傷,幸虧得到趙尚志隊伍的急救,又及時將她送往抗部養傷,這才撿回一條小命。養傷期間,聰慧的小花給自己狠狠的補了一課,抱著抗聯編撰的簡易識字課本學會了2千多漢字,硬生生將自己從“睜眼瞎”的境地中解放出來。
幾人騎駿馬,沿著群山中的山谷馬不停蹄趕往自己的駐地,一路上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氣溫已經降到零下十幾度,空氣干冷。在這種環境下,人和馬呼出的氣息都凝成了白色的霧氣。
幾人身上俱都穿著呢子料的軍大衣,大衣外面顏色為墨綠色,襯里則縫著一層白布,如果將大衣反穿,在冬季雪地下則成為一件不錯的偽裝服。楊靖宇在戰士偽裝方面也下了一定的功夫,前幾年因為在偽裝防護上比不上鬼子,著實吃了一些虧,遭遇戰的時刻,鬼子偽裝做得好,降低了傷亡。楊靖宇一直想學習鬼子的“先進經驗”,但以前有時連棉衣都不足,哪有什么物資投入到這方面來?現在不同了,尤其是安濱縱隊繳獲了一大批布匹呢料之后,抗聯在服裝方面也充裕了許多。
行至中途,天色已晚,幾人決定在一小山谷背風處宿營。
張小花依舊嘰嘰喳喳的很快樂,她心里盤算著今年能不能說服馬遷安娶她過門,要不是馬遷安出來“打R本仔”,早在去年冬天她就應該嫁給楞子哥了,至于拖到現在嘛!可楞子哥有言在先,要先等兩年,等趕走了鬼子再說。這是為嘛?娶老婆和打R本子也不沖突啊?該娶老婆那就應該娶,該打小鬼子那就應該打,干嘛分要分開?該死的鬼子,等老娘把你們全殺光,讓你們破壞我和楞子哥的好事。
張小花一邊喂著馬,一邊大方的注視著折樹枝生篝火的馬遷安,看到馬遷安雄壯有力的身軀,心里不禁一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兩朵紅云就飛上了臉頰。
張小花嬌俏可人的神態煞是可愛。李四清正蹲在地上歪著腦袋鼓著嘴巴吹火苗,眼睛一瞥瞧到了不遠處的張小花,順著張小花的眼神看去,立刻明白了張小花在想什么,心里感到好笑,嘴巴上促狹道:“妹子看啥呢?”
張小花慌忙收回眼神,小臉一板,眼睛眨了幾眨反擊道:“你說我看啥?”
李四清像偷到了香油的老鼠一般得意,笑嘻嘻回道:“看啥?看老爺們唄!大姑娘看小伙越看越喜歡,看吧看吧!自家老爺們看就看個夠,有啥不好意思的呢?”
張小花心事兒被李四清說破,心里羞惱一跺腳道:“哎呀李大哥你真是!你敢笑話我,我就把你在兵工廠看人家毛子小姑娘的事抖落出來,我到處說你信不信?讓你笑話我!”
李四清脖子一擰,呵呵笑了起來,以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回擊道:“哎呀那敢情好!我正愁沒人知道呢,大家要是都知道了,都幫我參謀參謀,這事兒興許就成了!我可不像你,我臉皮厚,事情明擺著呢,誰說我也不怕!”
“你不怕?”
“不怕!”
“那好!你聽著啊,我準備這樣說”張小花稍一思索,話語就像機關槍一樣嗒嗒嗒急促射,不容李四清插嘴,嘩啦嘩啦噴涌而出:“李大副旅長的異國愛情,在一個烏云翻滾電閃雷鳴的天氣里,在契沃采夫巨大的廠房中,在隆隆的機器轟響中,李大哥現身一臺機器旁邊,睜著血紅的眼睛,嘴角淌著半尺長的哈喇子,對著一個含苞欲放的毛子小姑娘伸出了他那躁動的雙手……”
聽著張小花在調侃李四清,馬遷安驚詫張小花的“文采”的同時,很沒風度的嘿嘿偷笑起來。
媽吔!這是在說我?李四清停住了擺弄樹枝的雙手,驚訝的張開嘴巴,聽了半天后實在忍不住內心的“憤怒”了,大叫道:“停停停!小花大妹子,我不說你還不行了嘛!小姑奶奶,您老人家不去說書都白瞎這份嘴皮子了,真能埋汰人!還啥我淌著半尺長的哈喇子……真是!”
得勝的張小花洋洋得意的瞧了一眼馬遷安。馬遷安對著她回報了一個神秘的微笑。
“得!氣悶!瞧你倆那樣子,眉來眼去的,我就是一電燈泡,我躲開你倆行了吧?”李四清作勢要走。
馬遷安一把拉住他,將他摁坐在火堆邊的地上,“老實燒火,哪有那么多說道,都是革命同志。”
張小花喂完了馬,湊到火堆旁與馬遷安一起烤火吃干糧。一邊吃一邊偷偷觀察馬遷安,見馬遷安與李四清商討“重要的事情”顧及不到她,自己就偷偷的將身體一點一點挪動到馬遷安身旁,最后“幸福”的偎依在馬遷安的肩膀上,饒有興趣的聽兩人談話。
李四清去了一趟重慶,出人意料的得到了老蔣的“看重”,被授予了少將軍銜。對于他今后的工作安排還真讓楊靖宇與馬遷安多費了一番腦筋,最后與李四清商議后,決定將安濱縱隊再擴充一個支隊交給李四清帶領,另尋一塊靠近12支隊的地盤發展,這樣安濱縱隊就可分為三支主力部隊,互為犄角相互依賴共同發展壯大,利于對敵斗爭。
新成立的支隊在抗聯內部被稱為13支隊,按老蔣給的番號,這支部隊對外被稱為“四十集團軍獨立旅第3團”。
李四清腦筋不笨,知道楊靖宇重用自己的政治意義,這樣一來自己將遠離主力掌握一支團級武裝,為了讓大家不產生疑慮,李四清主動要求第3團一切組織構架與抗聯同,并很急迫的表達了需要一個“政委”的想法。
馬遷安當然很欣賞李四清的“識相”。李四清這匹野馬要放單飛,不套上韁繩可怎么得了?
“你對政委人選有什么要求沒有?”馬遷安砰的一聲啟開一個牛肉罐頭,挖了里面的一塊肉遞給張小花,然后忽然看似不經意的歪頭瞄了一眼李四清道。
“最好來個有文化的,咋說我也是讀過書的人,你要派一粗人,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交流不是?嘿,最好像周政委那樣的人,能文能武,我就可以偷會兒懶啦!”李四清好像早有考慮,飛快的回答。
你小子是“羨慕”我嗎?馬遷安瞪了李四清一眼,心道你還怪挑的,讀過兩年軍校就把自己當文化人啦?不過李四清提的這個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馬遷安準備再向楊靖宇開次口,抗部即將到達一批內地來的學生出身的干部,到時候要一個就是了。
張小花按捺不住接口問道:“那楞子哥,我回去干啥呀?”
“你想干啥?”
“我可不愿意干縫縫補補扎針打繃帶的活兒,我要領兵打仗!你把我的人還給我!”
“你的傷沒好利索,忘了司令怎么跟你說的啦?”
“我……”張小花鼓了鼓腮,蔫了下去。臨行前,楊靖宇特意吩咐張小花,暫時間要恢復身體,先做一些后勤工作,不要急著上戰場。這是楊靖宇對她的關懷,小花不好駁了司令的關心。
篝火熊熊燃燒著,照的大家暖洋洋的。此地地處小興安嶺深處,根據情報,敵人還沒有滲透到這里來,現在安全的很。
入夜,紛紛揚揚的大雪靜悄悄飄落下來。
靜謐、柔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悄然而至,如夢如幻地朦朧了大地,為小興安嶺披上了銀裝,雪下得很大。大片大片的雪花,從烏沉沉的天空中飄落下來。地面上一會兒就白了。冬天的山林,夜里很寂靜,只聽得雪花簌簌地不斷往下落,樹木的枯枝被雪壓斷,偶爾發出咯吱一聲響。
森林、河流、樹木,全都罩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萬里山川,變成了白皚皚的世界。
大雪足足下了一夜,到了早晨依然沒有停歇的樣子。積雪足有一尺多深,人踩上去,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馬遷安等三個人輪流照料著火堆,在這個雪夜里才沒有讓火熄滅,熬過了寒冷的一夜。
現在最低氣溫不會超過零下20度,就這樣冷!馬遷安早晨起來一邊活動著身體,一邊感慨前兩年抗聯的艱苦環境。多少個雪夜就是這樣度過來的。
雪下的太厚,無形中造成了幾人行走不便。再想騎馬奔馳,不太現實了。匆忙對付點干糧,幾人牽著馬匹徒步開始行軍。
李四清拉著自己的馬,嘀咕著要不要翻身騎上去,被張小花聽到數落了一句。
“看不清道路,當心折了馬腿再把你摔溝里去,那你可就賠了!那句老話說的啥?偷雞不成蝕把米就是這意思吧?”
“不對!應該說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小花你剛學會認字,別瞎甩詞!”李四清橫了張小花一眼,暗自得意。
“對!我說的就是這意思,反正就是那啥,就是說心里沒數吃虧了的意思,淚滿襟了!”
張小花與李四清斗嘴打趣,絲毫沒有影響到馬遷安的思維。
馬遷安走在最后,眼看著漫天大雪,思緒早已飛到了黑龍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