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邊,凌晨時分,一支長長的馬拉雪橇隊伍過江行動進入了尾聲。
這是一支早就隱藏在蘇方密林中的運輸隊伍,領頭的人是魏拯民。魏拯民一直負責新兵訓練,也負責對大小興安嶺的抗聯隊伍進行武器彈藥補給工作。
雪繼續下著,白茫茫一片。
眼見得隊伍的尾部漸漸遠去,魏拯民才鄭重的拍了拍站在他身邊的韓仁和,與他珍重的道別:“小韓吶,這批彈藥千萬不能有閃失,如果這批貨出了事,被日本人發覺,蘇方就會真的斷絕這條補給線的,事關重大一定要謹慎。”
韓仁和原任一路軍警衛旅政委,后調任抗聯在蘇后勤基地和新兵訓練營基地,任新兵教導一團團長,今天帶領著兩千多新兵押運數百輛雪橇,載著上百噸的彈藥和武器,對山中的抗聯進行第一次補給。
自從7月初R本與蘇L達成停戰協議前,抗聯得到一次彈藥補給后,三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得到像樣的彈藥補充。
蘇方擔心對抗聯進行大規模補給會被R本人發現,一直限制魏拯民有所動作。如今山中抗聯經頻繁戰斗,彈藥消耗極大,許多自動武器已經斷了“糧草”,拿起繳獲的日軍槍械進行戰斗,武器方面的優勢已經大大縮小。
這種狀況急在楊靖宇等抗聯將領的心上,經魏拯民與蘇方不斷交涉,甚至將官司打到了共產聯盟主席季米特洛夫案頭,才爭得蘇方同意在天氣的掩護下輸送一批彈藥給抗聯。
蘇方擔了風險,所以話也說得很嚴肅,不希望這種補給事件被日方發現,一旦發現則全面斷絕今后的補給行為。
魏拯民對這批貨極為重視,他深深的憂慮也感染了韓仁和。韓仁和面色嚴肅給魏拯民敬了一個軍禮,莊嚴的承諾愿意用生命作保證。
“放心吧書記,這批貨要有了閃失,我提頭來見!”
韓仁和敬完軍禮,帶著自己的警衛員轉身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雪花很快將運輸隊的痕跡遮掩下去。
馬遷安從楊靖宇那里了解到這次補充的背景,知道近期要有補給運到,也估計出魏拯民一定會利用大雪天來搞運輸,心中只是期盼著魏拯民能夠成功。
馬遷安除了知道這個秘密外,還知道楊靖宇調整了密營制度。
密營是抗聯在深山老林中的秘密宿營地,儲存有糧食布匹、槍械、藥品等,這些都是抗聯戰士不可或缺的賴以生存的物資。密營的建立是楊靖宇一個獨特的發明,在與日軍對抗中,密營發揮了巨大作用,使抗聯不至于陷入彈盡糧絕的險地中去。有了密營補給,抗聯可以做到在山地中游刃有余,自行決定與敵戰斗或避開較大規模的敵軍而保存實力,從而避免因缺糧主動挑戰勢力強大的敵軍,從敵人重兵手里搶奪糧食彈藥的窘境。
但無論什么舉措都不是完美無缺的,密營制度的建立雖然解決了戰士們的后勤問題,但在實際運用中也暴漏出不小的漏洞。那就是一旦掌握密營地點的人員叛變投敵,這些辛苦建立的密營就會被敵人破壞殆盡,抗聯就會陷入極大的困難當中。前兩年程兵的叛變就證實了這點。
為避免再出現叛徒投敵出賣密營地點造成重大損害,楊靖宇經過一段時間琢磨,成立了專門負責隱藏糧食彈藥的隊伍,他將每個支隊都抽調出一些思想過硬的干部戰士編成了獨特的分隊,他們中間亦分成數支小組,將獲得的糧食和彈藥埋藏在不同的隱秘地點,最后統一匯報到支隊的司令員和政委手中。
這種專門負責隱藏后勤物資的分隊成員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每過一段時間就輪換一批人,將新獲得的物資再埋藏到新地點。這樣就可保證他們每個人只知道自己埋藏貨物的地點,而不知其他人藏貨的地點,這樣就降低了后勤物資被鬼子一網打盡的風險。即使有的人被俘說出秘密,但因他掌握的埋藏物資地點有限,也不至于對抗聯造成傷筋動骨的損害。
退一步說,就算是支隊長級別的人員叛變,他也僅知道自己支隊的物資埋藏地點,威脅不到其他支隊的后勤供應。
馬遷安是有權知道全縱隊所有密營地點的,但他現在還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他對周玉成這個政委依賴很大,有了周玉成,這些“小事”他不想操心。
張小花與李四清在前邊有說有笑,情緒極為樂觀。說笑了一會兒發覺馬遷安半天沒有說話,只是拖在后面慢騰騰的走著,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樣子。
張小花停住腳步關心的問:“咋啦?”
馬遷安的心事不愿對兩人說,只是淡淡的揮了揮手回道:“沒咋!”
“沒咋你咋那樣?”張小花不依不饒。
“女孩子家家的,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知道的就不要知道。”馬遷安不希望自己將來的老婆好奇心這樣重,參與自己的事情過多。
張小花努了努嘴巴,終于沒有再問。
李四清好像猜到了點什么,自作聰明的道:“你是擔心大雪天吧?也是,大雪一封山,鬼子該出動了,唉!戰事艱難吶!吁……”
去你的吧!哪跟哪呀?馬遷安與李四清的觀點正相反,大雪是我們的朋友,絕不是敵人的幫兇!以前這種大雪會給缺衣少糧的抗聯造成困擾,但那是以前。現在抗聯兵精糧足怎么會怕大雪封山呢?況且我們還比鬼子多掌握了一項雪地行進的本領,滑板狙擊手聽說過沒?這些精靈般的狙擊手保管讓鬼子蒙頭轉向有來無回。
馬遷安復又瞪了李四清一眼,懶得搭理這家伙。
又行了幾天,馬遷安幾人行進到安濱縱隊總部附近了。偶爾也能遇上執勤訓練的零星小分隊。不出馬遷安所料,這些戰士們無一例外都披著雪地偽裝服,腳蹬總部槍械修理所出產的滑板,忽隱忽現嗖嗖的飛奔在崇山凹谷中。
小花是頭一次見抗聯戰士換裝滑板這種“新式武器”,每有相遇的戰士到馬遷安近前打招呼,小花都驚訝的睜大眼睛瞧他們腳上的滑板,躍躍欲試的神態躍然臉上。
“真好!這玩意真好!沒想到我們還有這東西,誰想出來的主意呢?”張小花由衷的贊嘆,次數多了,馬遷安也終于忍不住想小小炫耀一把,說這主意是自己去年冬天的時候建議給楊靖宇的,大部分戰士還在蘇L的時候就學會了。
“你?是你?真的?”李四清在去年冬天的時候也經過滑板訓練,但他并不知道這個主意是馬遷安給楊靖宇出的。
喔!李四清你簡直太可惡了!馬遷安“惱羞成怒”了,“我說過假話嗎?”
此話一出,李四清不僅不怕,反而嘿嘿笑了起來,就連張小花都扭過頭去裝作沒聽見。馬遷安尷尬之下,也只好掀開帽子摸著腦皮不好意思的笑了。誰沒說過假話?都說過!不要臉的人才說自己從未說過假話呢!
離駐地更近了,馬遷安不耐煩行走速度太慢,攔住一支巡邏的小分隊,不由分說將馬匹交給一個戰士,跟他換下了一雙滑板。換完滑板,馬遷安對著看熱鬧的李四清眨眨眼,屈下身體,雙臂一撐滑板桿“唰”的一聲向前躥了出去。
見馬遷安甩下眾人獨自滑走,面面相覷的李四清與張小花緊追了幾步,追到了馬遷安身影躍下去的地方,這是一段下坡路。張小花看到了馬遷安飛速遠去的背影,看到了疾風鼓蕩下那大衣下擺,像披在馬遷安背后的兩扇翅膀一樣張開飛揚,雪浪在馬遷安的腳下翻滾,遠遠望去,馬遷安幾乎成為精靈一樣的形象。
張小花心中被深深震撼了,這是一項多么激烈的運行方式啊!一瞬間張小花就喜歡上了。同時心中猛然涌起一股無可遏制的驕傲感覺。
我的男人!只有我的男人才能“飛”的這樣好!看李大哥那衰樣,灰頭土臉的,比不過俺楞子哥羞愧拉吧?
巡邏的戰士也聚在周圍瞧熱鬧,七嘴八舌夸獎馬遷安滑的好。
“開眼啦!像飛一樣!”
“那是!那是我們司令啊!當然滑的好。”
張小花聽到有人夸獎馬遷安,止不住的高興,上前拍戰士們的肩膀,誰夸的很誰就“享受到了”張小花笑吟吟的小巴掌。
戰士們一見張小花拍肩膀以示獎勵,夸得更猛了。誰也沒看到馬遷安在山腳拐彎處摔了個大馬趴。
他媽的!馬遷安爬起來伸脖偷偷瞧了一眼上邊的人群,見沒人發覺自己的狼狽樣才放下心來。
張小花一路拍到李四清跟前,挑釁似的盯著李四清上下打量,嘴角瞥著,看神態不言而喻。
李四清掛不住臉了,劈手甩掉了大衣,跟一個戰士要過來一雙滑雪板踏上,頭一楊一屈身,也用了一個“極其瀟灑”的動作緊跑幾步飛了出去。
倉促之中,李四清沒有拿到滑板桿,無法掌控方向,飛了幾十米后一頭栽倒在山坡上,順著山坡骨碌碌滾了下去,掀起一道雪霧。